自從有孕了之後,冷嬤嬤對阮弗的膳食就格外用心,一般過了申時三刻之後,就會開始傳膳,而玉無玦也必定都會在每日這等時候,出現在院子中與她一道用膳,一般來說,過了酉時一點,他就會出現了,但今日已經到過了酉時一刻的時間,莫說是出現在院子裏與她一道用膳了,便是一個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阮弗眸中也漸漸多了一些焦躁之色。


    玉無玦昨夜說過,今日最遲在申時過一點便會回到府中,因她有孕了的關係,有些早期的反應與症狀,還說過回來的時候會在香薷齋給她帶回一盒芙蓉酥,芙蓉酥外涼內溫,適合現下的她食用,還能減少一些她首次懷孕的不適之症,他不是食言之人,更不會在這等事情上食言。


    而今人還沒有回來,隻能說是發生了一些意外之事。


    她這麽想著,正想召喚無琴進來,外邊便響起了冷嬤嬤的腳步聲,冷嬤嬤提著一個小食盒,道,“王妃,方才香薷齋的掌櫃送來了芙蓉酥,說是王爺今日出門的時候給王妃定下的。”


    冷嬤嬤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來,麵上的神色頗為欣慰,打開食盒,道,“這芙蓉酥剛剛做好了,不宜久留,王妃近來喜歡這一味點心,現下距離用膳還有一段時間,可先嚐嚐幾塊,當是開胃……”


    冷嬤嬤還沒有說完,阮弗便突然抬手打斷了,“嬤嬤,香薷齋的掌櫃說,這是王爺早先便著人訂下的?”


    冷嬤嬤有一瞬間的錯愕,而後應聲道,“是啊,掌櫃的剛剛送來的時候,正是如此說的,想來是王爺今日出去的時候,擔憂回來得晚了,因此便提前預定了,掐著時間點,想著王妃這時候當是在府中了,因此才著人送過來的。”


    阮弗聽了,眉頭卻微微凝起,盯著那芙蓉酥看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都,“無琴。”


    無琴就守在外邊,聞言應聲出現在阮弗的麵前,“王妃。”


    阮弗抿了抿唇,道,“你出去看看,王爺為何還不回來?”


    她的臉色是少見的嚴肅,無琴聞言也不多問,沉聲應下之後,便又立刻消失在了院子中。


    一旁的嬤嬤聞言,道,“王妃……這……”


    阮弗皺了皺眉,沒有出聲,但坐在榻上等待的樣子卻更加讓人覺得似乎有大事要發生了。


    時間慢慢過去,直道酉時三刻,廚房已經將膳食搬上了桌子,無琴卻仍舊沒有帶回任何消息,玉無玦更是還沒有回來。


    阮弗也越發坐立不安了。


    冷嬤嬤雖是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但還是上前提醒道,“王妃,先用過膳食吧,王爺若是知道王妃擔心至此,必定會擔心。”


    阮弗想起玉無玦自己的小心翼翼,加上近日遇刺之事,雖是讓她覺得有些難安,但還是聽了冷嬤嬤的話,移步到桌邊。


    冷嬤嬤與盼夏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上前去給阮弗盛飯和布菜,但阮弗提著筷子吃了一兩口之後,卻遲遲沒有再下筷了,往日裏,盼夏見此,必定是要說一通的,但是,今日她站在阮弗的身後,眸中也隻流露出一些焦急的神色,好半晌之後,才道,“王妃,再不用膳,飯菜就要涼了。”


    阮弗輕歎了一口氣,冷嬤嬤見此,勸了一兩句之後,阮弗方才繼續動了筷子。


    而此時,晉王府,遠離主院的另一處院子,或者說,林大夫的藥盧之處,卻是有些兵荒馬亂。


    林大夫的藥盧中,不斷走出幾個晉王府的小廝,手中端著一個個水盆,而水盆裏的水,卻並非是清水,而是帶著淡淡的血腥味的血水,而整個藥盧裏,在草藥的味道之外,還彌漫這一股掩蓋不住的血腥味。


    藥盧的床上,躺著一個人,臉色蒼白,儼然是玉無痕,他看起來傷害得尤為嚴重,但是,如今卻沒有人圍在旁邊看著,反倒是矮榻的另一邊,坐著一人,林大夫一臉凝重地在給他包紮傷口,正是阮弗擔憂著為何還沒有從城外回來的玉無玦。


    玉無凡站在一旁,身上也有一些傷口,但是,看起來比正躺在床上的玉無痕和此時正在讓林大夫治理傷口的玉無玦都要好許多。


    玉無凡的聲音有些擔憂,“林大夫,四哥如何了?”


    林大夫聲音有些嚴肅,“王爺身上的傷口,大多數傷在要害之處,胸口這一處,隻差半寸便要傷到心脈了,何況,傷口有些深,這段時間,還需好好休養,不宜動手。”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玉無玦的傷口撒藥,玉無玦上半身的衣物已經退下,退下的白色裏衣,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片,而上半身,也可以看到一道道深色的傷口,胳膊上,小腹上,胸口之處,皆是深深淺淺的傷口,雖是用了最好的創傷藥物,但還在溢出血絲,可見傷口之深及危急。


    在林大夫撒藥的時候,他雖是一言不發,但是從緊繃的身子便可看出其在艱難忍耐,額上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儼然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疼痛。


    林大夫說完之後也是一言不發,持續拿著紗布止血、撒藥,然後包紮傷口。


    而這小小的藥盧,也圍了不少人,其中一人,正是原本應該聽從阮弗的命令出去尋人的無琴。


    無棋也受了傷,受傷的程度也不亞於玉無玦。


    玉無凡聽著林大夫的話,眸中的擔憂更多了一層。


    然而,原本閉目在忍受著的玉無玦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動靜小一些,王妃懷了身孕,對血腥味尤為敏感。”


    林大夫聞言,抬眼看了一眼玉無玦,繼續包紮傷口,“王爺先別說話,出聲震動心肺,對傷口不利。”


    玉無玦閉了嘴,但是又猛然睜開了眼睛,“什麽時辰了?”


    無琴在一旁應道,“王爺,酉時三刻了。”


    玉無玦道,“回去告訴王妃,就說我在城外遇刺了,並無大礙,如今正在書房與十二等人議事,讓她先用過了晚膳,在院中等我或者再來書房都可。”


    無琴聞言,微微一頓,似乎有猶豫之色,但玉無玦卻厲聲道,“還不快去。”


    無琴一直跟在兩人身邊,自是懂得玉無玦的脾氣,但是,更懂得阮弗的脾氣,聞言拱手,無聲應下,退了出去,玉無玦好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般。


    林大夫見此,卻非常不滿,這位爺,年輕的時候是個不安分的主子,讓他這個大夫時常失去耐心,如今,成年了倒好,仍舊是個不安分的主子,這麽兩三句話的時間,他胸口的傷口便有溢出了一些血液。


    林大夫終於沒好氣地道,“王爺若是還要說話,老夫便是在世神仙也救不了王爺,若是不想讓王妃和未出生的小世子擔心,請王爺莫要說話!”


    玉無玦好似沒有聽到似的,但卻真的抿唇不語了。


    主院裏,阮弗聽了冷嬤嬤和盼夏的話,又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飯,正當她覺得某種不對勁的時候,外邊便響起了腳步聲,阮弗猛地抬頭看過去,變見無琴匆匆而來。


    她猛地站起來,“無琴,如何了?”


    無琴垂眸走進來,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樣子,“王妃,王爺已經回來,回城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煩之事,因此耽誤了,如今正與濟王殿下及十二皇子在書房議事,一時無法回來與王妃用膳,請王妃先自行用膳。”


    阮弗見此,沉默地看了無琴好半晌之後,皺了皺眉,終究是什麽也沒有說,點了點頭,“你在一旁等著。”


    說罷,她一聲不發,坐下來,神色平靜地用膳,任由冷嬤嬤和盼夏為自己布菜,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便用了與平日一樣多的膳食。


    冷嬤嬤見此,終於鬆了一口氣,但是,阮弗在放下筷子的時候,突然對著無琴,神色微微冷漠地道,“說罷,王爺發生了什麽事情。”


    無琴毫無意外地抬頭看向阮弗,他知道什麽也瞞不過阮弗的,王爺雖是擔心王妃看見了自己初時受傷的恐怖模樣而不讓王妃知道,更是擔心王妃有孕受不了太濃重的血腥味,導致她今日都無法用膳而刻意隱瞞,但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王爺這番話,無疑已經讓王妃生疑了,尤其是他在藥盧中呆了這麽長的時間,身上沾惹了血腥之味,以王妃如今對異味的敏感之處,怎麽可能覺察不出來。


    因此,聽到阮弗這麽說,無琴道,“王妃,王爺受傷了……有些嚴重。”


    阮弗猛地一下站起來,險些打落了桌上的筷子。


    而另一邊,藥盧之中,林大夫已經為玉無玦包紮好傷口,玉無玦也被移到了藥盧旁邊的一處房間中休憩,玉無凡神色擔憂地道,“四哥,你……”


    玉無玦閉了閉眼,臉色仍舊是蒼白,人看起來也少了許多生氣,“我無礙,你去看看十二,他比我傷得還要嚴重一些,另外,著人傳話出去,就說,我受傷嚴重,昏迷不醒。”


    玉無凡神色嚴肅,“我知道了,四哥放心。”


    玉無玦點了點頭,聲音虛弱,道,“夜半的時候,著人叫太醫來府中一趟,不要弄太大聲勢,該知道的人,知道便行。”


    玉無凡又應了一聲,看著玉無玦臉色不太好,道,“事情我會安排好,四哥今夜當好好養傷才是。”


    玉無玦閉上了眼睛,隻發出了一個輕嗯的聲音。


    玉無凡見此,正要退下,不防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恭敬的聲音紛紛響起,“王妃。”


    玉無玦聞言,刷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原本有些虛弱的樣子,在他猛地睜眼的時候便被掩去了一大半,看起來,好像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失了點血導致的血色不足一樣。


    他唇角升起一抹無奈的笑意,玉無凡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是震了一下,一轉身,果然看到阮弗神色擔憂地出現在了門口,而她是身後,跟著的正是小心翼翼的盼夏,和始終麵無表情的無琴。


    阮弗一出現在門口,看著玉無玦靜靜躺在榻上的樣子,她闔了闔眼眸,再睜眼睛的時候眸中濃烈的擔憂已經被一股冷漠所代替。


    玉無凡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四嫂……”


    阮弗見他,眸中的冷漠少了幾分,透出一股淡淡的關心,“林大夫說你也受了一些傷,雖不算是大傷,但也不能忽視,先去休息著吧,其餘的事情我來做。”


    玉無凡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讚成玉無玦瞞著阮弗的舉動,但見阮弗這時候出現了,也覺得心頭挪開了一塊大石頭,他點了點頭,便退出了房中。


    阮弗這才看向躺在榻上的玉無玦,玉無玦聲音的虛弱減少了幾分,有些無奈朝她伸手,“阮兒。”


    他並不指望受傷之事能瞞住阮弗,隻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身上的傷口,也不想在那個時候擾她用膳,讓她聞到那些濃重的血腥味,從而影響了她如今已經因為有孕而難以捉摸的食欲。


    阮弗神色冷漠地看著玉無玦,但並不難發現她眸中還有一些怒火,氣玉無玦,更是氣自己,明明不論是盼夏還是冷嬤嬤,都有些奇怪,還有那一盒芙蓉糕,絕對不是玉無玦著人定製的,因為他不做這等計劃外的事情,但她就是沒有早一步知道,甚至分明已經有所懷疑了,卻還是聽話地先用了膳食方才問無琴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剛剛已經與林大夫問過了玉無玦的情況,也見到了玉無痕傷勢之嚴重,可想而知玉無玦當時遇到的所謂刺殺,是何等危險。


    她極少有生氣的時候,但一旦生氣起來,整個人也是執拗得讓人無法。


    恰好這時候,林大夫著人將玉無玦的藥端了上來,麵對玉無玦伸出的手,阮弗冷著一張視而不見,看得玉無玦眸中多了更多的苦澀。


    阮弗直接拿過了小廝拿上來的湯藥,坐在玉無玦的床邊,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有些難聞的,甚至會讓她因為有孕而覺得胃內翻湧想要嘔吐的湯藥,但她卻無暇顧及這一點,隻覺得心中那鈍鈍的疼痛的感覺,從心底彌漫至全身,讓她拿著湯匙的手,也漸漸有些顫抖。


    一湯匙的藥,被她輕輕吹了一口,雖是不說話,甚至神色也不見好看,但還是動作小心地送到了玉無玦的唇邊。


    玉無玦輕輕歎了一口氣,握住阮弗有些不穩的手,就著湯匙將那苦不堪言的藥給喝了下去。


    阮弗一言不發,他除了剛才那一聲呼喚之外,也未曾再說什麽。


    雖然她冷著一張臉,但玉無玦知道,她其實什麽都懂的。


    真是個聰明的讓他感到無奈的女子。


    可是兩湯匙的藥過後,阮弗便沒了動作,低垂著頭看著手中的藥碗,一滴眼淚,啪嗒一聲落在了手中的藥碗之中。


    除卻某個時候,玉無玦何曾看到阮弗流淚,這一下,覺察的時候也不禁慌了神,卻見這一滴淚落下,阮弗雙肩微微顫抖,無聲無息,玉無玦卻覺得剛喝下的苦不堪言的藥湯,將那一抹苦味,擴散至全身,尤其是在心口,濃得化不開。


    他有些無措,顧不得身上的傷口,忙伸手攬住阮弗,拍了拍她的肩膀,焦急地道,“阮兒,我無事,真的,別哭……”


    身上的傷口雖是因為動作而生疼,但玉無玦覺得,更疼的是自己的心。


    他一手輕拍阮弗的後背,一手抬起以指腹為她擦掉無聲落下的淚珠,隻覺得,每一滴淚珠,都燙在了他心口。


    “阮兒,我不是有意瞞你……你若是不知,這時候我也會著人去告訴你……別生氣,是我的錯……”他有些焦急,也有些慌張,他想到了阮弗會因此而生氣,而質問,因此而擔心他但唯獨沒有想到阮弗會因此而流淚。


    阮弗隻是無端生起的情緒,記得林大夫的話,哪裏敢讓玉無玦亂動,胡亂抹了一把自己不知為何控製不住的淚水,趕緊止住了玉無玦,聲音有些軟有些啞地道,“你別動,林大夫說了,傷口太深,這兩日要好好養著。”


    見她如此,玉無玦哪裏還能不聽她的話,當即便躺好,一動不再動了,見著阮弗有些通紅的眼眸,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別擔心,我沒什麽大事。”


    阮弗紅著眼睛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看著手中的湯藥,想到自己的淚水滴了進去,鼻音濃濃道,“無琴,重新倒一碗湯藥過來……”


    她話音才剛剛落下,手中一空,玉無玦卻已經將她手中的湯藥拿走,一口灌入了口中。


    “你!”阮弗有些氣急看著他。


    可玉無玦眸中神色柔和,微微蒼白著臉看她,讓阮弗一下子便沒了脾氣。


    其實,又何曾有脾氣呢?


    玉無玦將湯藥在一旁的矮幾上,這才揉捏著阮弗濕意未幹的手,見她神色鬆動,輕聲道,“別氣,我將今日的事情和我為何會受傷之事全盤告訴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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