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瞪著眼睛,很不高興。


    “呦,咋了,眼睛瞪得跟雞蛋一樣?”


    離別一個月,劉知易也很想家。之前接方戎女治病回來過一次,沒敢進家門,擔心一回去就來不及返回。


    春桃哼道:“到家了先不進自家門,我家少爺什麽時候成情種了?”


    春桃一大早就在村口等著,剛才看著劉知易坐著馬車走過,隻跟她揮了揮手。沒進家門就先跟戎女去了方濟堂,讓春桃很不高興。


    “嘿。小妮子長脾氣了。”


    春桃道:“哪敢呢。人家一道早等某人,結果跟別的女人跑了。奴婢是害怕您這一去回不來了呢。”


    “呸呸呸。大過年的,說什麽呢!”


    母親穿著錦衣華服,寬袍大袖,頭上插滿首飾,一步一搖,身上戴滿墜飾,環佩叮當。雙手交疊,放在腹部,體態端莊的走出來。


    見到主母,春桃忙跑過去,扶住主母。


    劉知易也馬上過去:“娘。”


    一聲娘,母親的眼眶瞬間紅了。


    “別哭,別哭,哭花了妝!”


    母親今日麵色粉白,嘴唇血紅,眉心一點胭脂,是城裏流行的貴婦裝。


    “哼。哭花了怪你,叫你一去就不回來。上了學就忘了娘了!”


    母親斥責著。


    劉知易打趣:“哪兒會。忘了娘那不得娶了媳婦再說。”


    母親笑了。


    春桃急了:“夫人,你看他。這輩子都別給他娶媳婦!”


    母親哼道:“蠢話。不娶媳婦,誰給劉家傳宗接代!”


    春桃道:“還有大少爺啊。”


    母親道:“大少爺是大少爺。再說,二郎是讀書人,現在還進了太學。不是我偏心,劉家要光耀門楣,還得靠二郎。”


    春桃悄悄撇了撇嘴,主母偏愛小兒子從來不掩飾。


    說著眾人走回家門。


    不一會兒到了房間。


    “讓娘好好看看。”


    打發春桃去打水,母親的眼眶又紅了。


    “瘦了!”


    母親標準答案,事實不重要。


    “沒有。”


    兒子標準答案,接近事實。


    母親道:“護身符拿出來我看看。”


    劉知易馬上從胸口拽出護身符,鑲金邊的黑色薄片。


    母親接過來,拿出手帕小心擦拭。


    “可得收好了。你知道這護身符怎麽來的嗎……”


    說過一百多次了,這黑色薄片,是跟劉知易一起出生的。劉知易生下來的時候,雙手緊緊攥著薄片,薄片鋒利,把小手都劃破了。


    “產婆說,這是兒子心疼娘。這東西要是從娘肚子裏出來,非得腸穿肚爛。”


    母親繼續囉嗦著說了幾百次的話。


    偏愛不是沒有理由的,兒子雙手攥著可能傷害到母親的利刃出生,被認為在娘肚子就有孝心。還有另一個原因,人都迷信,劉知易出生,手裏攥著東西,這種異象,史書上都描寫過不少。這種人最後都能做一番大事。


    “光潤了不少啊。你出生那會,這護身符上沾滿了血汙,可沒現在好看。”


    能不光潤嗎,都盤了十八年,不,過了年就十九年了。就是一根木頭,現在也該盤出油水了。


    “快收好吧。別讓人看見了。”


    屋外傳來響動,劉知易馬上收好。有異象這種事,自家知道就行,傳出來容易惹來麻煩。所以母親從小就不讓別人知道,但她自己很關心,幾乎每天都要檢查一遍,擔心兒子把護身符弄丟了,弄壞了。


    春桃端著銅盆進來:“少爺,洗洗風塵。”


    劉知易邊洗邊道:“娘。我大哥沒回來?”


    劉知難在信中說,明年會回來參加武舉,舉人鄉試是在春天。信裏沒說什麽時候回家,如果是劉知易,肯定趕在過年前回來。


    母親道:“哼。你大哥那個沒良心的,跟你爹一樣,一走就不知道回來。”


    原來沒回來,木訥的大哥也許想不到這些,爹又怎麽了?


    問道:“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我爹呢?”


    母親終於笑了:“臭小子,現在才想起來問你爹。”


    雖在罵人,口氣卻很高興。在競爭兒子的親情中,父母是競爭對手。母親願意看到兒子明顯的傾向自己。偏愛不是沒有道理的。


    說起丈夫,母親歎道:“你爹啊,整天淨忙著馬的事兒,都快跟馬去過了。跟他說了,你今天肯定回來,昨晚還要喝酒,這會還沒起呢。”


    “喝酒?跟誰?”


    作為亭長,應酬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要結交。


    “還能跟誰,駕部郎中!”


    駕部郎中?兵部!


    原來我爹找到的靠山是兵部啊,合情合理,他當過兵,去了一趟邊郡,回頭做起馬匹生意。背靠兵部的話,這一路上確實通行無阻,因為兵部管理驛站,從京城到邊郡,數以百計的驛站,是馬匹往來最好的掩護。倒也不怕查,敢做馬匹買賣,就不怕被人知道。


    以前馬匹買賣這些事情,基本上都被戶部壟斷,戶部設置了許多榷場,跟戎狄南蠻部落之間的交易,都要在榷場中進行,龍爪山的馬市就是這種榷場之一。現在兵部插了一腳,不知道戶部會如何反擊。


    不過不用擔心,這件事既然兵部敢做,就不怕戶部咬一口,因為戶部實在不幹淨。興建無數榷場,壟斷邊市貿易,朝廷卻收不到多少錢,他們美其名曰開市隻為和戎,不為牟利。但是製衡戎狄這種事,兵部豈不是更適合去做。


    即便最壞的情況發生,戶部和兵部大佬背後角力,最後要推出劉大刀這樣的底層背鍋,那也死的明白,不像徐謙案那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身在官場,危機始終存在。總不能整日戰戰兢兢,或者因噎廢食不敢上進。其實劉大刀這樣,遭遇危機之後,馬上主動出擊,主動找上強大靠山的做法,作為兒子的劉知易是十分讚成的。


    不想在大佬傾軋中死的跟狗一樣,隻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自己努力變成大佬,另一種是找個大佬做靠山。


    劉知易何嚐不是這樣,考太學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不過以前是計劃先通過太學了解清楚官場狀況,再考慮是不是通過法家入仕做官。現在有了一點意外,通過給嶺南郡王治病,跟王府產生了因果。雖然雙方都沒明說,至少在人們記憶消失之前,嶺南王不敢不管劉知易,在這期間,劉知易牢牢抱上了嶺南王的大粗腿。


    但劉知易一直也沒放鬆自己的修煉。每天依然是法家、醫家雙休,堅持錘煉武道。隻是武道進展大大落後於有係統灌頂的法家和醫家,最近將修煉重心轉向了武道修行。劉知易隱隱觸摸到了那道門檻,無論他如何催動血氣,不管是使用醫家真氣,還是用武道手段,都無法衝破某個玄關,血氣流轉到一定程度,就無法繼續增強。


    吃過午飯,父親還沒醒來。


    劉知易跑到院中練了一趟拳腳,大汗淋漓,極度疲憊。身體到了極限,或許受到了心髒血管等組織的狀態影響,他的血壓不可能無限製增高,血管也不可能無限製承受血壓。所以每到觸及那個玄關之際,他就感覺心髒劇痛,大腦發昏,血氣流轉自動放緩。之後身體產生深深的疲憊。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中打坐,法家、醫家交替運轉幾個周天之後,尤其是醫家真氣讓身體又恢複了活力,疲乏一掃而空。


    又練了兩趟刀,父親才起床,看到院子裏正在練刀的兒子,沒有打擾,靜靜看完。


    “哈哈哈哈。臭小子,功夫見長啊!看來去了太學沒有偷懶!”


    偷懶,當然沒有,不過也沒有太多時間鍛煉,每日堅持日常而已。


    “哼。我兒子怎麽會偷懶。再說,去太學怎麽就是偷懶,你這想法怎麽產生的?”


    母親隨後出屋,幫兒子懟老爹。


    劉知易歎道:“可惜最近遇到了瓶頸。”


    劉大刀道:“不錯。快趕上你大哥了。”


    跟母親偏愛次子不同,父親始終覺得大哥是塊練武的好料。


    “爹。聽說大哥要回來考武舉,有幾成把握?”


    劉知易問道。


    劉大刀笑道:“你大哥你還不了解,他要回來考試,就是十拿九穩。”


    劉知易點點頭,他也如此覺得,大哥為人木訥,但這種人天生心無旁騖,確實很容易集中精神琢磨武道。他要考武舉,那麽硬實力一定已經是舉人境界。


    “好了。好了,你爹起來了,你們父子該吃飯了。”


    學生的假期就是這樣,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吃了玩,玩了吃,核心隻有一個吃字。


    “好。二郎,跟爹好好喝兩杯,說說你在太學都學了什麽本事。”


    母親頓時不悅:“喝喝,喝死算了。”


    一邊罵著,一邊跑去張羅,等兩父子坐到飯桌上的時候,一壇酒已經打開。


    一家人吃著飯,劉知易簡單將在太學裏事情說了一遍,把一家人聽得目瞪口呆。


    “二郎,你不是在吹牛吧?”


    “對,你不是喝多了吧?”


    父母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才一個月沒見的兒子,在太學裏經曆了那麽多事情。所以一定是吹牛,大本事沒學會,竟學會了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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