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琰被皇帝指名拜為女侍中,鄭家女眷欣慰異常。杜氏這等跟著鄭靖業一道拚殺、生養了七個孩子都教養成人的女人,政治素養起碼及格,她又知道前陣子東宮裏的家暴事件,對於皇帝的意思也猜得比較明白了。這是皇帝對她閨女的好評!


    不單杜氏開心,趙氏、郭氏、蕭氏都挺開心的,尤其是趙氏,從年齡上來講,基本是把這小姑子當女兒養的,鄭琰又不是那種以為難嫂子為樂的小姑子,對嫂子們與對親姐鄭瑜的態度都差不多了,她們也樂得對小姑子關心些。尤其是鄭琰出嫁之後,她們忽然發現,鄭琰嫁的這個丈夫好像不那麽美好,自家的嬌閨女,一過門就頂門立戶的過日子,多操勞啊!


    現在呢,拜為女侍中,多少能讓這些關心鄭琰的人心裏覺得鄭琰的日子還不是那麽辛苦。


    杜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也不計較眼角的魚尾紋了,摟著鄭琰道:“這是好事,不要辜負聖人的一片厚愛呀!”


    趙氏道:“我雖不懂這些,但是我們娘家祖上也出過幾位女侍中,太子妃脾氣不大好,你先別說話,看看再說。有那兩位老夫人頂著,你隻管多學一點兒,她們總是有經驗的,有好的,你學,覺得她們有不足的地方,自己記下來改。多留點兒心眼兒啊!”給鄭家生了好幾個兒子,還都長大成人了,還都要娶媳婦了,趙氏的發言權也是直線上升的。


    郭氏與蕭氏則是很哈皮地八卦著,你一言我一語地提供最新情報。郭氏道:“太子妃這會兒也知道怕了,她沒想到事情會鬧這麽大,我估摸著你也不用多勸她什麽了。咱們又不像外麵官人,還要應卯站班,別太認真了。”


    蕭氏深以為然:“我去了永安姑母那裏,她也隻是說應個卯。平日裏別勸得太多,有事兒的時候搭把手就行了。我看呐,那一位夫人才不會閑著呢。”最後一句話說的就是蔣進賢的妻子楚氏了。


    鄭琰一一記下,笑道:“比起那兩位來,我還生嫩得很,就是想,也得有那個本事呀!朝廷還講個論資排輩兒呢。”


    杜氏道:“這就是了。有了事兒,咱們也不躲、也不怕,沒事兒,咱們也別生事。最煩那些個沒事嘰嘰歪歪的人了。”


    鄭琰心說,這三個人裏麵,永安郡主是宗室貴女,又是皇帝他舅媽,光輩份兒就能壓倒一切了,隻要不造反,太子也得讓她三分。老子爹是宰相,還是太子太傅、太子眼裏的好人,老師是太子姑父,我吃飽了撐的去生事兒。唯一不安心、想表現的也就是這位楚夫人了,她跟淑妃是姐妹,可是鐵杆兒的魏王黨,如果想轉換坐標的話,這還真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想著想著,鄭琰覺出味兒來了,尼瑪!皇帝這個陰險的老頭兒,真夠壞的呀!蔣家、楚氏,如果是想投誠,這是給搭了梯子;如果想一條道兒走到黑,這也是給機會,還外帶借口。三人排名,楚氏居先,有責任,她也要先領著。甚至,如果有人向徐瑩“進讒言”,完全可以不用牽連到永安郡主和鄭琰,就把楚氏給辦了。


    窩勒個去,南京到北京,買的沒有賣的精啊!


    杜氏且喜且憂,推了推鄭琰:“你又發什麽呆啊?!”嫁了人還是這副呆樣子,以後可怎麽辦啊?


    鄭琰往杜氏的懷裏拱:“這不是在阿娘和嫂子們跟前麽,我才不會跟外人發呆呢。”


    “你還以為自己小啊!”杜氏嗔了一句,“女婿呢?你阿爹還在跟他說話?”


    “應該吧,阿娘,今天吃什麽?”


    “大夏天的,還是吃些清淡的吧,你上回送來的那個荷葉的湯就不壞,女婿喜歡甜口兒的?也有!還有新下來的甜瓜。”


    說到晚飯,女人們的興致就高了,你一言我一語。趙氏管著廚房這麽些年,非常有經驗,底子已經打了下來,隻要作些細微調整而已。


    ―――――――――――――――――――――――――――――――――――――――――


    女人們說晚飯,男人們在苦逼地工作著。


    池之的工作是在禦前,東宮的事情了解得並不多,他隻是知道梁橫這貨在東宮裏當了個小官兒,非常小,九品校書而已。剛才聽鄭靖業的口風,梁橫又蹦q了?


    鄭琰去見杜氏了,池之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方問鄭靖業:“嶽父方才說到梁橫,他又怎麽了?”一個“又”字,可見池之對梁橫的感觀實在不佳。


    “東宮家事,你也風聞了吧?”鄭靖業提起東宮家暴事件,也是鼻子皺起。這事兒應該怪太子,既然分了妻妾,那就是老婆的職責範圍了,你現在這樣一鬧,以後家裏還不得亂套啊?誰都知道你為了小老婆跟大老婆幹了一仗,以後要怎麽收場?繼續壓製大老婆?小老婆還不得囂張死?於理不合呀!不壓製大老婆,你的日子又要怎麽過?


    池之乖乖點頭:“聽郭八說了,道是已經被兩位長公主勸住了。”


    鄭靖業長歎一聲:“你想,一個男人,叫娘子抓花了臉,很有光彩麽?”


    池之誠實地搖頭:“這與梁橫――”哦,想起來了,梁橫的那套理論,似乎很對目前這種情況,“他這是找到機會了?縱使東宮一時無法應下來,隻怕從此也上了心了吧?”毀容啊,不但毀容還傷自尊,一個男人,臉花了,告病養傷,還要擔心結痂之後變貓妖,這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尤其他還是個太子。


    “正是。”


    池之想,鄭靖業既然把他們夫婦找過來,大概就是為的這個了,也就說明鄭靖業是有把握這情報是真的。想了一想,問鄭靖業:“他這一回,是全說了呢?還是隻提一點?他那套說辭,闡釋起來還不少,太子縱使養傷中,有那麽多功夫聽他說麽?”


    “他隻要挑最動人的說,先打動太子,太子就有功夫聽了。”


    “真的全都說了?從他上次到熙山,也有快一年了,這一年裏,他沒再添別的想法麽?”池之奉顧益純之命,對梁橫的歪理邪說進行了深入研究,最關心的莫過於此了。


    鄭靖業道:“我這裏倒是有一份大致的綱要,你且看看。聽你先生說過,他讓你去仔細研讀的,這事,且交給你。”梁橫、太子,一時半兒都成不了氣候,交給池之準備著,也是培養女婿。當然,這樣大的事情,鄭靖業自己是不可能不思考的。


    梁橫真是個讓人頭疼的人,哪怕他現在隻是個九品小官,隨便一個意外就能讓他掛掉,但是!人死了,壞影響還在,還不如留著他,讓他犯錯,從他這個人的身上打開突破口,進而否定掉他的學說。這就是鄭靖業打的如意算盤,其實也是政治上屢見不鮮的一種手法,所謂“多行不義必自踣”,看著你往懸崖上走,然後再推你一把。


    池之這裏,是做一理論上的準備。


    池之接了過來,看看內容,綱領上並沒有什麽大的改變,但是還是進行了細化,皺著眉,看得正入神。外麵響起了吵鬧事,很熟悉的女聲是鄭琰,另一個男聲……


    鄭靖業已經揚聲道:“你們兄妹又鬧上了!”


    ――――――――――――――――――――――――――――――――――――――――


    來的是鄭琬與鄭琰,鄭琛今天有應酬,並不回家吃飯。鄭琬、鄭瑞回來,到杜氏那裏看了一回妹妹,見妹子沒瘦,臉上表情也正常,放了一回心。杜氏道:“回來吃飯的人都齊了,那死老頭怎麽還抓著女婿不放?誰去催催?”孫子輩兒一齊縮,鄭瑞比較怕池之,伸手戳他哥的後腰,鄭琬腰上著了一下,腰杆兒挺直,杜氏很開心:“就你了,去吧!”


    鄭琬揉揉鼻子,衝鄭琰道:“我去給你催小女婿回來啦~”


    杜氏虛空揚要揍他,鄭琰已經大大方方地站起來了,挽著她五哥的胳膊,笑得甜甜的:“我陪五哥去。”


    “噝――”鄭琬抽了口涼氣,這死丫頭下手太狠了,胳膊非得給她掐青了不可!揚手敲著鄭琰的腦袋,鄭琰反手繼續掐。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凶啊?”敲。


    “當哥哥的要讓著妹妹,知道不?”掐。


    前麵兩個仆役掌燈,兄妹兩人打打鬧鬧到了書齋門口。


    池之卷起那張紙,用目光詢問鄭靖業,鄭靖業微微點頭,池之小心地把紙卷兒拍扁,再一折,塞到個小袋子裏裝好。


    門打開,這倆二貨還在骨肉相殘呢!鄭靖業咳嗽一聲,鄭琰飛奔過來抱著他的胳膊:“阿爹~餓不餓?阿娘那裏飯好了,就等你們了。”


    鄭琬跟他妹夫勾肩搭背地:“好久沒見了,什麽時候一塊兒喝酒啊?我還沒去過你那裏呢。”


    父女倆聯絡感情,這邊兒大舅子跟妹夫也聯絡感情,鄭琬想法倒也簡單,統共這一個妹子,再聰明再怎麽著,也是嫁個男人過日子,跟妹夫打好關係,也能多疼妹子一點兒。池家又冷清,親戚多走動走動,也是壯壯膽、撐撐臉。


    另外那一對父女的談話就比較驚悚了,把打燈籠的仆役支使給鄭琬、池之。鄭琰直接問他爹:“梁橫又怎麽了?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要不給他個機會?”敢跳出來就弄死他,順便把他的理論變成坨排泄物。


    鄭靖業道:“還不是時候,現在不宜亂,太子位尚不穩,聖人年事又高。”


    “等太子穩了,就該鬧騰了。”


    “那也比現在就亂了強。”鄭靖業自有考量,現在亂,水太渾,世家一起,萬一太子有個意外,弄個別人上來,鄭靖業哭都來不及!太子穩了,好歹鄭靖業他是太子老師,大不了順水推舟嘛,還能順便摘果子。


    “梁橫究竟做了什麽?”差點歪樓,鄭琰很快把主題又給揀起來了。


    鄭靖業擇要說了:“趁著太子跟太子妃那點子事兒,遊說太子而已。”


    女兒與女婿的最大不同就在於,女婿有時候會保持一點距離,跟嶽父之間互有隱私。鄭琰這閨女就喜歡刨根問底兒:“消息可靠麽?”


    鄭靖業也習慣了,不用鄭琰多問就直統統全說了:“是秦越,他曾在我府裏做事,那時我也還不是宰相,你還沒出生呢。他教導太子的時日長,梁橫跟太子說完,太子就去請教他了。”咳咳,臉花了,不好意思找爹,於是找老師。


    “秦太師與阿爹還有這等關係?”鄭琰略吃驚,她也算接觸到不少鄭黨核心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位存在,“現在還很要好?”


    “他庶出,他的母親是我幫著弄出來的,最後也是我幫忙埋的,你說呢?”


    秦越的嫡母,說是母老虎裏的一等技師也算是當之無愧了。梁橫的嫡母與她一比,簡直就是一代賢妻良母的典範,溫良恭儉讓,該被頂禮膜拜的好人。這一位的最高紀錄是一年之內弄死了三個“狐狸精”,一度親手把懷了孕的小妾給捅死。秦越能被生下來,殊為不易,殊為不易!等生了下來,男人的宗族對子嗣還是有一點照顧的,多少施壓了一點壓力,秦越的待遇雖然不高(相當不高),至少沒餓死,還讓他讀了點書。秦越呢,天生會讀書,也是有些天份,鄭靖業還不是宰相的時候,招考幕僚,他報名考了,還考上了。


    秦越他媽,那是真?小白菜。幼失怙恃,親叔叔把她給賣了,賣到秦家當婢女。被秦越他爹給看上了,九死一生,算她命大沒被弄死,生下了秦越。秦越他爹也夠利索的,穿上衣服就忘了這個人。她被嫡妻欺負得死去活來,但是為人比較懦弱能忍,人呢困難環境下又老得快些,原有的幾分姿色也沒了,透明人一樣,嫡妻也懶得理她了,反正是熬到了兒子有了點兒出息。


    就這樣,她還是秦家婢女啊!當時是鄭靖業向秦越伸出了援手,幫他把生母給弄了出來,又削了奴籍,讓秦越能夠供奉生母。最後秦母死,秦越當時還比較窮,母親入不了祖墳,也是鄭靖業幫忙埋的人。鄭靖業對自己人,那是相當照顧的。就這樣,鄭靖業還從來沒要求他回報些什麽,隻是說:“子欲養而親不在,人間至痛!我隻是感懷自身罷了,搭把手,我心裏好過些,與你沒有關係。”


    秦越對鄭靖業的感激不可謂不深!這是一個隱身的、死忠的鄭黨。鄭靖業給他安排了工作,最近開花結果,也沒要他回報。秦越更加鐵杆了,但是他不表露出來,與鄭靖業算是君子之交。


    然而梁橫這貨一遊說太子,讓他一得知了內情,瞬間驚得頂梁骨走了真魂。沒錯,他是希望天下當嫡母的稍微客氣一點,太子的生母當年在宮裏也受過氣,他不免多加憐惜,也說過幾句諸如娶妻當娶賢的話。可不是梁橫這樣的胡來啊!你妹!知不知道什麽叫尊卑有序啊?!人家嬌養的女兒,帶著大筆的嫁妝,是結兩姓之姻好,不是讓你來糟踏的好嗎?再不敬一點的想,嫡母是性格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他爹好嗎?你管好自己的二兩君,哪有現在這樣的事啊?


    梁橫的簡曆秦越當然要看,他就教了蕭令先這一個學生,現在成了太子,寶貝疙瘩要看好,新選的官也要盯一盯。一看梁橫的簡曆,他都能腦補出來梁橫的內心了。梁橫這貨,器小、量窄,有幾分小聰明,有空子就鑽,急紅了眼的人。


    不妙,不妙!秦越這個間諜,知悉了梁橫的圖謀,一點兒停頓都不打地報告了鄭靖業。


    鄭琰再次佩服起她爹來!奸賊是個技術活,她還差得遠了。


    “太子很是心動麽?”鄭琰開始八卦了。


    “是心動,秦越說,太子聲氣激蕩啊!不過沒有答應梁橫,也沒有許什麽諾,”鄭靖業一捋須,“太子這些日子也沒白過。”有點兒城府了呢。


    鄭琰撇撇嘴。


    “到了,吃飯去。”


    廳內燈火輝煌,燃起了香以驅蚊蟲,沒有細樂聲聲,一人背後倒是配了一個侍女打扇兒。


    ――――――――――――――――――――――――――――――――――――――――


    “初,橫以說幹帝,帝深以為然而未允”這是《梁橫傳》裏的說法。


    鄭家一家子和樂美滿地吃飯的時候,梁橫正對著桌上兩菜一湯的工作餐發呆。湯碗裏映著油燈的光,一隻蚊子暈頭轉向地紮了進去,撲騰了幾下,淹死了。


    梁橫死活鬧不明白,太子明明眼睛裏透著激動,最後怎麽就能一句話也沒有了呢?他看得明白,是,到太子這個位置上,當然不可能就這麽輕易被說服,但是梁橫他有幹貨啊!時機也選得非常好!不說剛被家暴過的太子,就是沒有被家暴過的皇帝,也拒絕不了這樣誘人的提議啊!


    即使礙於自己官卑職小,怎麽一句鼓勵的話也沒有呢?難道不應該是太子心動了,然後薦自己給皇帝,然後自己就能大展身手了嗎?


    難道是要不動聲色地啟用自己?這種想法讓梁橫心中一振。


    結果……尼瑪等到太子臉上的傷好了,梁橫還是個九品校書!


    這不科學!梁橫一顆心啊,八涼八涼的。


    這還不算,就在梁橫哀怨的時候,又傳來一個消息,要拜女侍中了!皇帝早已先期命人準備了,就等太子臉好了,舉行個儀式。雖然太子是不參加這個儀式的,但是吧,太子在養傷,外麵開party,也不太像樣兒。


    太子的臉養好了,也沒有貓妖的樣子了,終於可以舉行儀式了。三個女人,二品了!對比之下,愈發顯得梁橫這位天下大才活得憋屈,他連想偷看圍觀,都排不上一個靠前的好位子!是的偷看,到底是女人的儀式,男人想圍觀除非是參與相關工作,否則隻有偷看,占個好位子都不一定能看得到。


    楚氏、蕭氏、鄭氏,哪一個沒有強硬的背景呢?


    梁橫同學,恨爹不成鋼的心情,一時有點兒濃。


    梁橫也是冤枉了蕭令先了,蕭令先真的挺欣賞他的,隻是蕭令先現在做了太子,被皇帝帶在身邊實習,鄭靖業這位太子太傅也抽空履行一下職責,讓他接觸了不少朝政。這讓蕭令先更加明白了很多事情展開的難度,皇帝最近常提起魏靜淵:“難呐!那樣剛硬的一個人!朕有愧啊!居然保不住他!鄭靖業不如他堅決,可是呢,說句良心話,沒有鄭靖業頂著,世家想複辟舊製,我也會艱難。治國的事情,既要有雷霆果決,也要有耐心毅力。”


    蕭令先比劃了一下形勢,是啊,他這新任太子,非嫡非長,小細胳膊蘆柴棒兒似的,扭不動呐!而且,再不願意,他潛意識裏也知道,他爹不可能真的“萬歲”,現在做的都是些交接培養的工作,現在不能亂,哪怕有一天他登基了,也得坐穩了再動手。


    心中有數的太子殿下在東宮裏坐得挺穩,他跟徐瑩現在在冷戰,雖然徐瑩被迫道歉了,蕭令先還真是怵了她的九陰白骨爪。聽到外麵儀式的細樂,蕭令先咧了咧嘴,嘿!楚氏是世家女,最重禮法,永安郡主是樂輩,徐瑩得尊敬,鄭七脾氣也不好,有著勸諫的職責,徐瑩敢鬧,她就能掐!你們對掐吧!蕭令先頭一回覺得,像鄭琰這樣的脾氣,也是有好處的。


    想著想著,他和著外麵音樂的節奏還打起了拍子。


    三女同拜為侍中,雖然隻是在熙山的翠微宮,場麵也搞得很大。大家可以理解為,皇帝在為兒子撐腰,表示兒媳婦要管教。這事兒徐瑩確實辦得點兒寸,趕上這寸勁兒了,襄城侯家也隻能認了,徐瑩也隻能認了。


    詔書是池之寫的,皇帝派曹王為正使、韋知勉作了副使,去宣讀來的。嗯,宣詔的不一定是太監,甚而至於,越鄭重的詔書,其宣讀人越不能是太監。侍中擱外朝雖然是加官,職能主要是顧問,但是,從級別上來說,它跟宰相差不多,而且是一次拜仨,鄭重其事是必須的。


    三個女人,皆著二品之服,花釵八樹、兩博鬢、八鈿,衣青色、繡為翟,這是大禮服,色凝重。一套行頭穿下來,鄭琰直接重溫了婚禮時的重量。


    三個女人裏,鄭琰是最年輕的,楚氏、蕭氏兩人,年紀都有五十開外了,保養得雖然不錯,到底顯出老態來。不似鄭琰,色如春花,目如秋水,芙蓉如麵柳如眉。雖然鄭琰排在末位,投到她身上的目光是最多的。即使是鄭重的場合,也免不了有人驚歎,真是太漂亮了!


    按照古禮呢,拜相得建個台子,高台建築,隻用一次。現在拜相都沒這麽麻煩了,女侍中自然也從簡,隻是取了處正殿,收拾齊整。應該由皇後來宣布任命的,皇帝沒皇後,他來下詔書。一應儀仗也很威風,皇帝本想讓蕭深去的,奈何蕭深低著個頭,死活不肯往女人堆兒裏紮。


    郭靖開心地道:“他叫女人看怕了,我生得醜,不怕看,我去罷!”


    皇帝怒道:“外甥肖舅,你這小畜牲找打!”


    郭靖笑著跑開了,權當皇帝答應了。


    皇帝追罵一句:“這淘氣的小東西。”也算是默許了。


    池之道:“郭八不拘小節,為人瀟灑,然不失大義。”


    皇帝笑笑,對池之道:“阿琰那是趕上這事兒了,你不要有什麽意見啊!”老婆比老公級別高什麽的,太虐心了!必須安慰一下。


    池之心說,本來鄭琰是丞相閨女,追她的時候我還是白身呢,她就已經是郡君了。要是承受不住這點兒心理壓力,根本娶不到老婆好嗎?“臣妻得封,臣與有榮焉。”


    皇帝讚許地道:“這才是胸中有大格局的人!好男人就應該不怕娘子強!你的前程在將來,有你這樣的人輔佐太子,我也能放心啊!”隱晦地表示,你要留給太子用噠~


    池之深深一揖,不喜不怒,早就猜到了好嗎?這樣寵辱不驚,讓皇帝認為他老成穩重,確堪大用,決定在自己死之前好好培養他,也就是努力地支使他,使勁兒地讓他幹活兒,美其名曰提前熟悉情況,培養青年幹部。


    跟池之談完話,皇帝心情很好,潑辣兒媳婦有人管束了,兒子未來的班底也有了個頂梁柱了。他開始關心起侄子來了:“十一啊,你怎麽樣啊?你阿爹快要哭到我麵兒上了,你怎麽還不想新娘子啊?哪個都看不上啊?你爹急,你伯我也急啊!我還想喝你的喜酒呢!”


    蕭深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他是看上了一個新娘子,可惜……人家嫁給了新郎,最苦逼的是,他當時是伴郎!“侄兒還在想呢,一定不會忘了伯父的。”


    皇帝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兒,心道,不能讓你小子再亂想了,我給你找個好娘子算了。蕭深被皇帝看得不自在,推說頭疼,放賴要回去休息。皇帝好氣又好笑:“叫你娶娘子又不是叫你上戰場,沒出息的樣兒,走吧走吧!”


    蕭深遁了。


    ――――――――――――――――――――――――――――――――――――――――


    蕭深出了翠微宮,也沒回家,策馬隨便一走,馬停了,他就爬起來往草地上一躺。翠微宮裏儀式的音樂隱隱傳來,蕭深胸口悶得慌,忍不住放聲大喊:“啊――啊――啊――啊――”驚起一群飛鳥。


    當當當當!狗血的劇情來了,蕭深作為衛王庶子,算是一個待遇非常好的庶子了。一來衛王妃出身大族,比較不凶殘,二來蕭深與衛王世子差了十來歲,親媽沒寵還早死了,沒啥威脅,三來蕭深生得可愛,衛王妃也算是拿他當親兒子養了。比較疼愛。他要是想出門q呢,隻要功課做完了,衛王妃也就由著他來了。小兒子嘛,總是嬌慣一點兒的。


    蕭深就是這樣一位高帥富,自身條件好,喜歡他的妹子也是一堆一堆的,奈何他就是看不上眼。直到某年某月某日,這位高帥富出去看熱鬧,水邊柳樹下,看到一個小少女。看到小娘子那明媚的笑顏,蕭深的心猛地一跳,眼睛裏就隻有她了。劈哩啪啦就想衝過人堆兒,衝人家跟前問個姓名。


    等衝到了,人早走了。


    蕭深一直找啊找,沒名沒姓又沒個表記,隻知道特別漂亮,還是在大家都踏青、人多得令人發指的時候看到的,到哪兒找去啊?回到家裏,衛王妃還道他病了,後來才知道,這是相思病了,還是很沒出息的單相思。衛王妃對他還真是挺夠意思的,想要漂亮的?那就找唄!當然,衛王妃找的還是大家閨秀,衛王妃出身世家,找的也是世家女。找到死也對不上號啊!


    後來還是蕭深自己發現了,他的好同事池之結婚,他也去當伴郎。去就去唄,蕭深對池之的印象還是相當不錯的,首先,池之長得好看;其次,池之跟著個名師自身修養也不錯,給皇帝當機要秘書,沉默寡言,言必有中,很有古時大臣風範;再次,池之是世家名門,蕭深認為池之的古之大臣風範與此有關;最後,池之算是個漢子,撫慰使遇上流民自動轉職成剿討使,還活著回來了。再說吧,一個不太能說得出口的陰暗心理,池之他嶽父是宰相,鄭靖業這人奸帥奸帥的,跟他女婿關係好一點,至少不會被他下黑手!


    不錯不錯,蕭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了,當池之的伴郎有一條好處,不用擔心搶了新郎的風頭被埋怨。蕭深很開心,卷起袖子,有埋伏打新郎他攔,要對詩文他也努力幫忙過關,雖然池之還是被整得很慘,有他在,畢竟好了很多。


    結果呢?新娘子覆麵的團扇一拿開,他就傻了,這就是他那年看到的小少女嗎?兩年不見,長得更好看了!剛好,嫁人了,還嫁給了池之。換個主兒,蕭深都不介意去勾搭著來當老婆,池之長得也不比他差,鄭琰也不缺什麽榮華富貴……


    蕭深那叫一個恨呐!


    最坑爹的是,他醒過味兒來才發現,尼瑪那首卻扇詩還是老子代吟的呢!


    悲從中來,蕭深又是一陣大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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