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之這算是一戰成名,上了東宮黑名單了,此後在與東宮的較量中越戰越凶殘。應該說,所有名將的名聲,都是敵人成全的。東宮試水試出條大鯊魚來,個中滋味,除了當事人別人是難以理解的。蕭令行用複雜的眼光看了池之一眼,結果又被皇帝給看到了。


    皇帝對太子的不滿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開始也許隻是恨鐵不成鋼,後來就變成看著不順眼。這一點雙方都有察覺,不但是他們,一些政治嗅覺靈敏的人也感覺到了,但是沒有一個人挑明了來說。這種感覺很微妙,明著看來,父慈子孝,皇帝很信任太子的樣子,太子說什麽他也會認真去聽,許多事情也讓太子去做。太子這裏呢,也是努力往皇帝跟前湊近乎。然而微妙的感覺始終存在,站隊的人也越來越多,又反過來加深了這種分裂的氣場。


    然而眼下表麵上還是一片和諧的,繼複核斷案之後,要辦的一件大事就是趕緊給長大了的皇子、皇女們確定封號等級,開府、訂婚。


    每到有皇子皇女成年,宮裏都是熱鬧的,各路媒人各顯神通,熙熙攘攘,把皇宮弄成個婚姻菜市場。目前適婚的皇子有皇十子、皇十四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共四位,除了老十蕭令德有了封號,其他三個尚未封王。又有幾個皇女,有封公主的,有未封公主的。


    鄭琬的丈母娘宜和長公主,鄭琰的師母慶林長公主都是宮裏的常客,隻是誰也不肯輕易開口――萬一自己提的人選被扔給蕭令德,那是給自己拉仇恨值。樂昌公主、榮安公主等嬌客常往各自母親那裏跑,此外又有太子妃、燕王妃等,各有各的算盤,卻比較好開口。太子妃想把自己表妹嫁給皇十四子祁王蕭令義,就與祁王的生母李昭媛多多親近。各宮妃子也各有盤算。又有太子妃想給庶長女新昌郡主、嫡子廣平郡王結親,齊王也想給自家兒子找個好嶽父。


    女人們有誌一同地忘了蕭令德,死活不肯沾手,皇帝總是蕭令德的親爹,又有蕭令德的姐姐皇七女長信公主在,總要為他考慮一二的。長信公主生得極美,完全對得起她的美人媽和五官端正的皇帝爹的好基因,皇帝看著她也是覺得賞心悅目的,聽長信公主說起蕭令德:“娶了王妃照顧著,許就懂事了呢?”便深以為然。


    大家都會這樣想,某人不懂事兒,結婚就好了。這跟鄭家長輩說鄭琰“長大了就好”一樣,都是美好的願望。


    皇帝想了半天,總是沒想出一個合適的人來,要長信公主做媒吧,她也知道弟弟不靠譜,卻也不肯讓弟弟娶得差了,隻好打感情牌:“女兒就這一個弟弟,阿娘過逝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七娘是姐姐,要好好照顧弟弟。”說著就梨花一枝帶春雨了。


    皇帝憶起當初那個嬌美的妃子,心裏對蕭令德這個豬頭也柔軟了起來:“兒隻管放心,我為他擇一佳婦。”


    可這人要到哪裏找去呢?


    女人不肯管,他隻好問男人,鄭靖業說:“此陛下家事也。”其餘大臣有女兒的都捂個死緊,不管是不是鄭黨,這會兒都模仿鄭靖業:“此陛下家事也。”


    皇帝愁一半天,終於想起一個人來――顧益純。


    當朝名士顧益純,相人之士堪稱神棍,死活不入仕。皇帝於是親臨其門問策,不問蒼生問婚姻!


    顧益純額角暴起十字路口,蕭令德那貨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誰嫁給他都是可惜了。況且――“聖人,臣看男人是有幾分準,看女人這……讓臣到哪裏看去啊?聖人的兒子裏,有太子有齊王有延平郡王,性情皆不相同,由其父觀其女,並不有用的。”


    皇帝耍賴:“讓你出仕你不肯,掛著駙馬都尉的名頭也不肯為國家出力。現在為親戚解憂也不肯了麽?你總是我妹夫吧?”我就賴上你了。


    顧益純心裏把這大舅子罵了個半死,然後道:“十郎須得有個人管著,不是性子強、就是會辦事,或者身份上讓他忌憚,總之,是讓他不能不聽的。前兩樣難辦,後一條卻是容易的。他舅家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姑娘?姑舅親,不看嶽父的麵子也要看舅父的麵子不是?其母能侍聖人,可見舅家也不是一無是處的。為十郎計,王妃出身還在其次,婦人如果還是要看夫婿,皇家何須世家來添光彩?”


    最後一句說得實在是違心,真心是世家看不上蕭令德。但是皇帝愛聽這一句,想一想蕭令德的媽確實是個可人兒,想來蕭令德如果有個舅家表妹,也不會太差。說來說去,兒子最重要,如果能讓兒子變好了,出身低些就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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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老師出手解決了蕭令德,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繼而活躍了起來!皇子們的老婆很好找,世家也正在投注的時候,難的是公主們,世家依舊是熱衷於嫁女兒而不樂意娶公主。


    這裏麵,新昌郡主這個郡主,竟比公主還難嫁!她是郡主,她爹卻是太子,潛台詞就是,等她爺爺掛了,她就是公主了。到了眼下,卻是真正的高不成低不就。如果她是嫡出,事情還能好辦些,偏又是庶出。


    新昌郡主自是知道這些的,不由心情很差。作為一個未來的公主,在這個妹子很彪悍的時代,新昌郡主的脾氣也不太好。當崇高的地位與被人鄙視同時出現,這刺激大發了。少女時期,誰不中二一點呢?換上一身騎裝,拎著個鞭子,她在熙山廣闊的世界裏策馬狂奔發泄不滿,遇兔扁免、遇羊揍羊,滿山生靈走避。


    這天跑完了馬,微喘著氣,一手拎著鞭子,一手拭淚,直往自己住的清輝閣去。身後跟著的宮婢、宦官知道這位最近心情不好,悄沒聲地跟著。還沒走到清輝閣,新昌郡主忽然站住了腳。


    皇帝雖對太子已生不滿,太子眼下卻還是太子,還是挨著皇帝住,是與翠微宮相連的延政殿。熙山有規矩,這時代的男女大妨卻不算太變態。新昌郡主想從前門回家,隻要別太過份,誰也不會說她什麽。


    熙山雖是行宮,也是仿著大正宮建的,前朝後宮。


    新昌郡主穿過宮前諸衙辦公場所,恰看到一個清俊少年。新昌郡主覺得,就算是常弼再世,那一枝畫筆也難畫出這少年的眉眼,真真麵如冠玉、唇若塗朱、秀眉鳳眼,端的是婉轉風流。


    吹起少年薄薄的青衫,少年的懷中抱著一摞泛黃的書冊,腳步輕盈地踩在青石地上,安閑猶如在自家庭院中漫步。修長的身形在夏末夕陽照射下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新昌郡主覺得心髒中了一箭。


    “……”四下一片靜寂,宮婢宦官p都不敢放一個,跟著停了下來。


    池之是個表麵不動聲色,實則眼觀六路、聲聽八方的主兒,遠遠已經瞥見有一堆人經過,一下就明白這不知道哪一位皇家女兒。心說,跟我沒關係,就想作淡定從容狀抱著案卷回他的小辦公室繼續研究。他對tx公主沒興趣。


    沒想到對方居然站住了,池之心下猜疑,也隻是把這事兒記在心裏。


    直到池之消失在一道門時,新昌郡主還沒緩過神兒來,呆呆站了老半天,覺得腿都硬了,才清醒過來。心下有些羞,跺跺腳,活動了一下腿腳,未發一語,沉默著回了清輝閣。


    換了衣服,去向太子夫婦問了安,也沒心情吃飯了,說一聲:“有些熱著了,不耐煩這會兒吃東西。”辭回清輝閣,到了屋裏就有些坐立不安。


    終於忍不住叫來一個宦官:“你常在外麵走動,可知道宮前的衙署都有哪些?”


    宦官直發抖,在新昌郡主的威壓之下還是哆哆嗦嗦地道:“京是衙署都遷了來的。”您可別幹什麽醜事兒,到時候您沒事兒,奴婢們可要倒黴的。


    “都在?”


    “是啊,熙山地界雖大,卻是多山多林,蓋房子的地方兒少,就擠一塊兒了。”他也不耐煩解釋太多,就揀了一個最常用的理由來說。


    “各衙都在什麽地方?”新昌郡主那是希望宦官能把地圖都給畫出來,當然,她更希望知道那個少年是誰,隻是女兒家矜持,要迂回著問。


    宦官不敢告密,一告密了,新昌郡主豈能不知?不告密吧,如果真有點兒什麽事,太子也饒不了他,還是一個死。左右是死,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擠牙膏似的,告訴新昌郡主,哪裏是哪裏。新昌郡主一推算,是大理寺,這少年至少跟大理寺有關係,這就有目標了。


    心中一喜,旋即臉上一紅:“你出去吧。”盤算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找人,結果興奮地一夜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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