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宋醫生的盛情挽留,陳瑜和雪鬆很快就回來了。香草的事情是告一段落, 但是陳瑜每次看到素雲就會想起雪鬆說過的話。


    照雪鬆說的, 她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修行界了, 可惜能力不足。這以後要是跟人對上了, 別說救人,恐怕連自己都要搭進去。


    “小和尚, 要是你師傅在就好了。”陳瑜十分遺憾, 大師見多識廣, 認識的能人異士恐怕也不少, 要是能指點她一下, 就受益無窮了。


    雖然陳瑜的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雪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了一會兒說:“小瑜,你寫個條子貼門上, 明天診所關門一天,我們去山裏采藥。”


    “好啊,最近降了溫,不少人著了涼, 板藍根都快見底了,是該采點了。”陳瑜原本還想提醒小和尚呢, 原來他心裏也有數啊。


    初冬時節,雖然萬物凋零, 但是像大黃、牛膝和板藍根之類的根莖類藥材,正是采收的好時節。隻是枝葉都枯萎了, 需要多花一些精力辨認,陳瑜覺得這是考驗自己所學的好機會。


    兩個人背著藥簍沿著一排小山包一路過去,一上午各種雜七雜八的藥材加一起才采了半簍。中午坐在草地上就著鹹菜吃了兩個雜糧餅子,雪鬆就帶著陳瑜繼續往前走。


    陳瑜回頭看了看,他們已經走了很遠了,南陳莊早已經看不見了。她伸手拉住雪鬆的一角,提醒他:“不能走得太遠了,等回去的時候就麻煩了。”


    她可不想深更半夜再到家,不說那些奇形怪狀的好夥伴,萬一遇到饑餓的野獸,也夠危險了。這年月人都吃不飽,野獸更不用說了,餓極了襲擊人是常事。


    “不遠,就快到了。”雪鬆說完這話,又帶著陳瑜七繞八繞,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山下。


    爬到半山腰,看著一地的碎石亂瓦,還有依稀可以辨認出原貌的殘垣斷壁,陳瑜有了一個猜測:“這是你師傅待過的寺廟?”


    “嗯,這個寺廟有些年頭了,規模不大,香火也不旺,慢慢就沒了人煙。後來師傅雲遊路過附近,撿到了我,就把寺廟修繕一下,定居下來了。”雪鬆看著昔日的“家”變得滿目蒼夷,一向平和的他也難得有了幾分傷感。


    陳瑜小心的問:“這是那些人砸的?你和師傅當年沒事吧?”


    知道陳瑜這是誤會了,雪鬆的眉目舒展開了,搖搖頭說:“確實是他們砸的,不過在此之前,師傅就帶著我下山了。”


    然後把他寄放在俗家友人家裏,甩甩袖子就繼續雲遊去了。恐怕當年師傅就知道了點什麽,所以提前做了安排。


    “萬幸,大師真是神機妙算,未雨綢繆啊。”陳瑜很佩服大師的先見之明,這難道是修行之人的特殊能力,能夠預知未來,太神奇了!


    陳瑜還以為小和尚帶著她來這裏是想念師父,故地重遊,回憶一下童年呢,沒想到雪鬆直接去了廟宇後麵的山壁前。


    隻見雪鬆用手摸索了一下,就拿出藥鏟開始鑿山壁。就在陳瑜一頭霧水的時候,一塊石頭突然掉了出來,露出一個黝黑的小洞。


    看雪鬆還在繼續鑿,陳瑜趕緊上前幫忙。不一會兒,一個約莫兩尺見方的洞口就出現了。陳瑜探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這裏麵不會是藏著什麽寶貝,或者武林秘籍吧?


    想到這裏,她頓時興奮起來,扒著洞口就要往裏轉,準備進去看個究竟,卻突然被雪鬆攔住了。


    “洞口剛剛打開,要通一會兒風再進去。回去把物理課本翻出來再複習一下,我要考的。”雪鬆嚴重懷疑陳瑜作為一個預備役醫生的基本素養。


    陳瑜尷尬的站在一邊,也懷疑自己是昏頭了。長期不開的地窖,下去的時候都得點個蠟燭探探情況,這七年沒打開的山洞,她居然想也不想就要進去。


    最可恨的就是小和尚,居然趁機給她加功課。一本《赤腳醫生手冊》都夠她頭疼的了,還要複習老課本。當誰都跟他一樣,下山七年,小初高的課本自己就研究了個透徹。


    通了一會兒風,雪鬆才劃了一根火柴,看它正常燃燒後,就率先進去了。陳瑜這個時候才敢跟在他身後進去。


    山洞不大,隻容一個人彎著腰通過。走了幾百米,前麵突然豁然開朗,空間變得大了許多。


    雪鬆從挎包裏拿出兩根蠟燭,點亮之後,放在裏山洞裏唯一的木桌上。


    陳瑜借著昏黃的光線看過去,發現整個空間約莫有一間屋子大小,除了一個木桌,一個石榻和幾個舊蒲團之外,最多的就是滿架子的書籍了。


    雪鬆走到陳瑜身邊,懷念的說:“師傅下山之前,把十幾年來搜集和抄寫的經書都轉移到了這裏。”在此之前,在廟裏住了十幾年的他,都不知道這裏什麽時候有個山洞。


    “原來都是經書啊……”陳瑜有些失落,還以為能找到一些秘籍呢。不過七年沒見了,小和尚一定想師父了,就陪他睹物思人一會兒吧。


    並不是隻有經書。雪鬆走到一個單獨的書架前,小心的翻找起來。這裏是師父偶然得來的一些書籍,大多都跟佛經無關。有水經注、天工開物、甚至還有一本手抄版版的石頭記。


    找了半天,雪鬆也沒有找到適合小姑娘用的書。他自嘲了一下,也是,師父就算有些神通,也不會預想到今天的狀況吧?


    雪鬆整理好架上的書籍,正準備叫陳瑜一起離開,就聽到她驚喜的揮著手:“小和尚,快來看,這裏有個木匣子,還寫著你的名字呢。”


    “我來看看!”雪鬆快步走過去,就看到陳瑜捧著一個木匣子,上麵寫著“愛徒雪鬆親啟”六個圓潤內斂的大字。


    木匣子上有一把小銅鎖,但是並沒有鎖上,雪鬆打開一看,裏麵放著兩本沒有封麵的陳舊書冊,上麵還有一封書信。


    “吾徒雪鬆:為師此去,你我二人不知何時再見。你塵緣未了,為師也隻能收你為俗家弟子。然,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一切隨緣,吾徒不可強求。前日為師心有所感,抄錄昔年所遇雜術造冊,另有修身鍛體功法一本,留你贈與有緣人。勿思,勿念。孤僧妙慧字。”


    雪鬆再也繃不住平靜從容的麵容,驚疑不定的看著陳瑜,有緣人?難道所說的塵緣未了,並非親緣?


    陳瑜看小和尚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疑惑的問:“小和尚,你幹嘛這麽看我?”難道她身上有什麽不對,還是後麵有什麽?


    想到自己的坑爹能力,陳瑜麵色鐵青,咬咬牙猛地轉身,卻發現背後空蕩蕩的,什麽東西都沒有。虛驚一場。她拍著胸口生氣的說:“小和尚,你嚇死我了!”莫非這單純的小和尚,下了山也跟人學壞了?


    雪鬆這才收起表情,把匣子裏的書冊拿出來,遞給陳瑜:“師傅給我留了兩本書,你應該用得上,拿去吧。”


    也許師傅說的有緣人和他的塵緣不是一回事呢?再則,相見即是緣,他與陳瑜自然是有緣,與隊長、吳燁、楊振華,乃至二妞、素雲不也是有緣嗎?


    罷了,師傅說了,一切隨緣,自己也不用著相。就算以後發生什麽,也自有它的緣法。


    陳瑜翻開上麵那本書,發現都是手抄的一些奇人異事,還有五雷神火法、隱身法、輕身術等各種奇術和破解之法,甚至馬神婆那一套問米、請神、跳大神都有。


    “小和尚,我越來越覺得你師父不是凡人了,肯定是個隱世高人。不然怎麽想到我們會需要什麽?”陳瑜高興死了,等她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學習。等以後碰到壞道士就不用擔心了,到時候打他個屁滾尿流!


    雪鬆這會兒也平靜下來了,看著興奮的陳瑜,悠悠說了一句話:“回去好好研讀,相信以你的資質,很快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神婆了。”


    嗬嗬,這本書還真是神婆居家旅行必備之物,陳瑜麵無表情的想。


    不過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她明明是個如花年紀的少女,就算學會一點神通,也隻會被叫成什麽小仙女吧。神婆什麽的,等她到了馬大娘那個年紀再說吧。


    不想搭理小和尚,陳瑜又拿起下麵那本書,發現裏麵的東西更加實用,修身練氣鍛體,甚至還有一套劍法。


    最後一個太實用了,現在熱兵器都不能用,學套劍法護身正合適。雖然開刃的劍不能隨便用,但是練好了,就算木劍木棍的威力就不小了。


    “我們回去吧,出來的也夠久了。”看陳瑜沉浸在書中,恨不得現在就學上幾招的樣子,雪鬆趕緊提醒她。


    陳瑜這才意識到他們還在十幾裏外的半山上,再不回去,估計就要摸黑了。她趕緊把書放進木匣子裏,然後裝到藥簍裏,用采來的草藥蓋著。


    回去的路上,順便又采了一些藥材,也許是今天運氣好,陳瑜還難得的發現了一叢掛著霜的野葡萄。經霜的野葡萄,能甜到人心裏去。雖然被鳥兒啄食了不少,剩下的也讓陳瑜和雪鬆的背簍填滿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就加快了步伐往回趕,終於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南陳莊。陳瑜把藥材倒騰出來,背著一簍子野葡萄,懷裏揣著兩本書回家了。


    小和尚對這些野果子不太有興趣,幹脆全給了她。這回陳佩要開心死了。鄉下孩子難得吃到什麽零嘴和水果,至於蘋果香蕉都是商店裏才能看到的奢侈品,這一筐野葡萄已經夠讓小孩子瘋狂了。


    果然,正在院子裏用鍘刀鍘紅薯藤的陳佩看到陳瑜背後的東西,尖叫一聲就撲了上來:“姐,你不是去采藥去了嗎?怎麽背回來這麽多葡萄?給我帶的嗎?”


    “藥材放到雪醫生那邊了,野葡萄是我們兩個采的,他沒要,全給我了。想吃就拿盆洗點,讓爹娘也嚐嚐。”陳瑜放下背簍,直接遞給了陳佩。


    王金蘭掂著鍋鏟出來,正聽到陳瑜的話,恨鐵不成鋼的說:“說不定人家就是客氣一下,你就當真了!兩個人一起采的,你怎麽好意思吃獨食?”這孩子怎麽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陳瑜在心裏說,我跟小和尚什麽交情,還需要這麽客套嗎?他本來就不重視口腹之欲,又不缺工分不缺吃的,怎麽可能稀罕這點野東西。


    “雪醫生不愛吃這個,大不了我回頭幫他做雙鞋子,我看他那鞋子都補丁摞補丁了,估計穿著都硌腳了。”陳瑜想到今天雪鬆穿的那雙鞋子,隨口就跟王金蘭說了。


    王金蘭狐疑的看著自家閨女,這大姑娘怎麽能隨便給男人做鞋子?莫非,她真對雪醫生上心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雪醫生下山也有七年了,她看著也就比平常的小夥子沉穩一點,跟普通人也差不太多。說不定兩個人相處久了,有了情分,就不再想出家了。


    王金蘭考慮好之後,就沒有指責陳瑜,反而配合的說:“我那屋有打好的糨子,你回頭直接拿去用吧。別做單鞋,天兒冷了,夾層棉。”


    那敢情好,正省了她的事兒,明天問一下小和尚尺寸,回頭她抽時間給他把鞋做了。不過眼下,陳瑜最上心的還是懷裏的那兩本書。


    她回到自己屋裏,先把那本功法拿了出來,盤腿坐在床上,從最基本的打坐、呼吸吐納練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陳瑜滿腦子還是功法,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王金蘭看她家閨女都快把飯填鼻子眼裏了,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開始就說,這雪醫生最適合小瑜。雖然在鎮上寄養了幾年,但那家畢竟不是他的親爹娘,以後當成親戚走動就行了。


    無父無母,沒有牽掛。這要是結了婚,自家可就白得了一個大兒子!王金蘭想著,笑開了花。


    “樂啥呢?笑得這麽滲人!”陳衛國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提醒自家的傻婆娘。


    王金蘭收住笑眼一瞪,不高興的說:“你管我笑什麽?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這事,除非八字有了一撇,不然她誰都不會說的。


    但是等她發現陳瑜也心不在焉的時候,就不滿了:“吃飯呢,想啥呢?”


    “想練功……”陳瑜說了一半,才想到陳佩也在,就打住了,換了一個話題:“雪醫生教了我一套強身健體的功法,娘你跟我爹還有佩佩,沒事早上也跟著我練練吧?”


    那本功法裏,有很多普通人也可以練習的,陳瑜也沒打算一個人吃獨食。包括那套劍法,她打算跟雪鬆一起練。


    聽說是雪醫生教的,陳衛國和王金蘭都挺感興趣,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身子骨是頂頂重要的東西。倒是陳佩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她身體這麽好,打小都沒生過幾次病,才不需要練什麽功法呢。


    陳瑜之後就每天早上帶著家人一起練功,抽空琢磨一些小法術。不過一直到了臘月裏,像樣的法術陳瑜也隻練成了一個五雷神火術。


    讓雪鬆說,她這資質已經稱得上逆天了,誇得陳瑜心累美滋滋的。回去她就給爹娘展示了一番,炫耀自己的新能力。


    王金蘭看了之後,卻跟陳瑜說起了一件事:“你劉樓的那個姨姥姥,你還記得吧?她家老大你表舅,撞客了。你姨姥姥偷偷找了馬神婆,說是個橫死的野gui,燒了不少黃紙,也送不走。馬神婆請了他上身,隻喊了一句給他蓋廟,就不說了。”


    “娘你是想讓我去看看?”陳瑜猜測她娘的用意,不然也不會這麽鄭重跟她講這事吧?


    王金蘭有些猶豫的說:“本來我也不想讓你管這事,但是你姨姥姥對我有恩。我小時候掉冰窟窿裏,你姨姥姥二話不說直接跳下去把我撈出來了。算了,你別去了,到時候要是有個萬一……”


    “我還是去看看吧。”她娘的救命恩人,陳瑜也不能袖手旁觀。當年要不是姨姥姥救了娘一命,後麵哪還會有她的存在。


    王金蘭這會兒真想打自己的嘴:“你到時候跟雪醫生一塊兒去,就說給你表舅瞧病去。把素雲和二妞也帶著,咱人多就不怕他。”


    雖然那gui隻纏著小瑜他表舅,讓他不安生,也做不出來別的事。但是當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早知道,就不說這事了。不說吧,又不忍心看著她表舅一天天瘦下去,都快沒個人樣了。


    陳瑜征得雪鬆同意之後,晚上就跟著王金蘭,背著藥箱去了劉樓。


    二妞和素雲陳瑜都沒打算帶,聽娘說的,這gui也沒多大能耐,殺雞不用牛刀。不過無聊的素雲為了看笑話,還是自告奮勇的跟上了。


    “前麵那個就是你姨姥姥家了,她跟你大表舅一家住一起……”


    王金蘭話還沒說完,陳瑜就抬手製止了她。她聽到了什麽,一陣奇怪的嘰裏呱啦的語言,陳瑜學了一句:“思內又?誰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在場的人都搖頭,倒是雪鬆若有所思。王金蘭疑惑的說:“小瑜,你聽到什麽了?難道是纏著你表舅的那個gui?”


    “去了看看就知道了。”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劉家門口,陳瑜挽著王金蘭就進了院子。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拄著拐杖,唉聲歎氣的出來,看到打頭的王金蘭母女,情緒好了一點:“金蘭又來啦?”


    “二姨,我帶小瑜和雪醫生過來看看表哥。雪醫生原來可是鎮上的大醫生,讓他給表哥看看,好歹開點藥補補身子,不然這好人也撐不住。”王金蘭上前扶著老太太,把雪鬆好好誇了一通。


    陳瑜也趕緊上前叫了一聲“姨姥姥”,然後把手裏提的雞蛋遞了過去。


    “來就來唄,還帶什麽東西,誰家日子都不好過,這樣以後我還有臉讓你們上門嗎……”老太太絮絮叨叨,就是不肯收。陳瑜直接把雞蛋放到門口的簸箕上,跟王金蘭一起扶著老太太進了表舅的房間。


    陳瑜一進屋就看到裏邊的床上躺著的劉表舅,通紅著臉一直掙紮,但因為身體被人捆著,怎麽也掙脫不了。


    劉表舅的身體裏還有一個身影若隱若現,這人約莫有四五十歲,梳著中分頭,三角眼,還缺了兩顆門牙,看著就是一副惹人嫌的樣子。


    這人彎腰塌背的,惡狠狠的盯著進屋的一群人,嘴裏不停的叫著聽不懂的語言,偶爾還摻雜著一些漢語“給我蓋廟”“去死”之類的話。


    陳瑜這會兒聽出來了,這不是電影上聽過的日本話嗎?難道是個日本鬼子?不過她越看這人的形象,越覺得像——漢奸!二鬼子!


    我去!她最恨漢奸了!日本人是敵人,他們之間有著比海還深的國仇家恨。但是這些二鬼子更可恨,他們趁同胞抵禦敵人的時候,開門把強盜請進來,洗劫自己的家,殺害自己的親人。


    如今淪落為孤魂野鬼,卻還不知悔改,纏上她表舅了。還要給他蓋廟供奉,蓋他姥姥個腿!看她這回不送他回自己姥姥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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