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團的到來,給晨曦鎮帶來了恐慌和茫然。


    深溝高壘、碉堡關隘,讓原本安詳的小鎮變得猙獰可怖。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鎮的居民不知所措,在過去的百年裏,這裏都沒有駐紮過軍隊,更別說像現在這樣陳列大軍。


    依靠著旅遊產業帶動發展的晨曦鎮不僅沒有尚武的風氣,反而很排斥暴力,整個城鎮包括周邊的所有景區,治安隊的人數加起來都不到兩百人,而且基本沒有什麽事情做,這裏打架鬥毆都難得見到一次,更別說惡性的暴力事件,治安隊反而成為晨曦鎮最清閑的工作單位。


    旅遊業給晨曦鎮帶來了財富,這裏的居民富足而且熱愛生活,並且崇尚文明,雖然也有一些年輕人會抱怨晨曦鎮的生活太過寡淡乏味,希望能過上更加有激情的生活。


    年輕人總是崇尚英雄,戰場則是英雄的舞台,熱血得不到釋放的小鎮少年都在幻想著戰場上的英雄夢,可是真當軍團到來之後,他們才發現戰場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安條克軍團的到來沒有小鎮帶來激情,也沒有讓那些熱血少年實現英雄夢,軍隊給晨曦鎮帶來的隻有揮之不去的“陰霾”。


    半年時間過去了,“陰霾”不僅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濃厚。


    壓抑的氣氛會讓人精神緊繃,進而浮想聯翩,然後便是各種各樣的流言在鎮子裏傳播,不過軍隊沒有放任流言四起,每天都有人因為散波謠言被抓走,這樣行為雖然很大程度上堵住了悠悠眾口,但是卻讓居民的心中更加恐慌。


    恐慌情緒在大半月前達到了最高潮。


    三周之前,軍隊宣布封鎖晨曦鎮。


    晨曦鎮包括周邊所有轄區實行進出管製,沒有第四師團指揮部的特批,所有人不得離開,想要進來的人也同樣如此,不管是從北方來的人還是從南邊來的人,沒有得到特批,一縷不準進入晨曦鎮如今的軍事管製轄區。


    軍事封鎖還包括了接管了本地兩處通訊魔網站,一處是公開的民用站,另一處則在魔法師公會內,並且以安全為名,請離了魔法師公會的直屬人員。


    至此,晨曦鎮徹底成為了一個完全封閉的軍事要塞,鎮上居民與外界失去了所有的聯係。


    在施行軍事封鎖之後,小鎮居民心中的恐慌被徹底激發,然後引發了一波逃離晨曦鎮浪潮,上千人聚集起來要衝出晨曦鎮。


    但是這次大規模行動僅僅半天就被鎮壓,當領頭的二十多個人被射殺之後,人群便崩潰了。


    之後雖然依舊還有少數的人試圖單獨逃離,但是無一例外,都被巡邏的士兵就地處決。


    晨曦鎮到了如今的地步,剩下的大多數人都已經變得麻木,軍隊怎麽說,他們就怎麽做,不再試圖反抗,也不再提人權和王國法律,讓不出門就不出門,讓做苦力就做苦力,讓揭發檢舉就揭發檢舉可疑人員就揭發檢舉……。


    軍隊就是晨曦鎮的陰霾,軍事封鎖測底完成,就意味著陰霾將鎮子完全包裹。


    被籠罩在陰霾中是整個晨曦鎮,不單單是鎮上居民,帶來陰霾的軍隊也同樣身在其中。


    雖然上級沒有明說,但是這裏的每一個士兵,隻要不傻,都能猜到來此目的是什麽。


    大軍從安條克城開拔的時候,費謝爾總督親自到軍營做了一番振奮人心的演講,同時調撥了大量的現金作為開拔費,把接下來三個月軍餉都一次性提前發放。


    當時大軍備受鼓舞,士氣高漲,不少軍官現場宣誓,要為費謝爾家族的榮耀而戰,還有人立下軍令狀,要為費謝爾家族守住安條克的每一寸土地,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費謝爾總督大為欣慰,當即立下不少的口頭承諾,承諾功成之後定要為諸位將軍加官進爵等等,雖然他自己爵位都已經被虢奪,但是那一刻卻威風得像是一個國王。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熱血降溫,最初的興奮勁就開始逐漸衰退,士氣也隨之下降,冷靜下來的士兵和軍官們,才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如今的行為意味著什麽。


    “造反”這個詞如今在整個安條克軍團中都是禁製被提起的,駐紮在晨曦鎮的第四師團中當然也是如此。


    但是每一個士兵的心裏都很清楚,他們如今的行為就是造反,除了那個剛到沒多久的新兵。


    那家夥單純得就像是一個傻子,即便在如今這樣的形勢下,他每天依舊在非常積極地參加訓練和任務,並且充滿了激情。


    “孩子,戰爭不是你想象中那麽浪漫的事情。”


    謝伊在笑過之後,依舊不忘告誡這個沒上過戰場的新兵,雖然對一個充滿了激情的小夥子說這樣的話有些不太適合,但是他覺得提前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總是好的,這樣的話也許會打消他的熱情,但是應該能讓他在曆經了戰爭的殘酷之後,稍微好受一些,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


    看著這個叫做的小夥子離去時充滿活力的背影,謝伊總是會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在剛剛參軍時,自己和他的想法差不太多。


    年齡不到四十歲的謝伊,外表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要蒼老不少,這讓同營的戰友,都習慣叫他“老謝伊”“愛管閑事的老謝伊”。


    作為營中的年齡最年長者,至少是外貌上的最年長的人,老謝伊總是很照顧其他的年輕人,不管是在生活重還是戰場上都是如此,尤其是在生活中,對於戰友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婆婆媽媽樣子和他戰場上殺伐果斷的性格判若兩人。


    老謝伊喜歡和戰友聊天,不管是剛入伍新兵,還是共同出生入死多年的袍澤,他都能聊得來。


    入伍將近二十年的他,經曆過各種各樣的戰場,雖然近來來約克王國一直沒有爆發過大規模的戰爭,但是小摩擦從未斷絕,老謝親身參加過的戰鬥,就超過四十次。


    他見識過戰場上的各種殘酷,總是對新兵們說,他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奇跡,每一次出戰時,他都做好了喪命的準備。


    在戰場上,殺人與被殺發生得最頻繁的事情,老謝伊久經戰場磨煉的心性,早已經不會為了這樣最平常的事情而動搖,他甚至能在戰鬥結束後,坐在敵人的屍體上和戰友談笑風生。


    老戰友們都喜歡開玩笑,說老謝伊是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但是熟悉他的都知道,老謝伊才是全營中最有感情的那個人,他隻是經曆得太多,看過了太多。


    如今發生在晨曦鎮的這一切,對於士兵們來說也是一場考驗,尤其是剛入伍不久的新兵。


    對於那些逐漸變得沉默寡言的新兵,老謝伊總是會主動去幫助他們開導,給他們講自己這些年來的故事。


    這讓不少剛剛見識到殘酷的新兵,逐漸走出了心裏陰影。


    但是從一周之前,老謝伊自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每天回營之後,都是一個人叼著他那個據說陪伴了他十五年,被他稱之為“老夥計”的煙鬥抽悶煙。


    老謝伊善於開導別人,但是當他自己出現問題後,卻沒有人能勸說得動,即便是營中僅剩下的那幾位和他擁有超過十年交情戰友也對此束手無策。


    幸好隔壁營中的那個叫做蓋倫的愣頭愣腦的新兵,每天都會來和老謝伊說一會話,說他小時候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每天中也隻有這時候,老謝伊會露出些許笑意,但也僅此而已了,往日那個“愛管閑事的老謝伊”已經一去不複返。


    被老謝伊開導過的新兵們不知所措,而老兵們則在疑惑,究竟是發生了怎麽樣的事情,才能讓心智堅若磐石的老謝伊整個人垮下來。


    整個營中,除了老謝伊本人之外,就隻有一個叫做傑弗裏的新兵知道原因。


    …………


    一周之前,駐守山下關隘的老謝伊換防回營,情緒低落的傑弗裏一路上都跟在他身後。


    這個新兵參與了之前鎮壓居民大規模外逃的行動,他當時拉開了弓卻沒有勇氣向著平民放箭,督戰的軍官發瘋似的嘶吼,要士兵們立即放箭,但他自己卻在手舞足蹈中丟掉了手裏的長弓。


    傑弗裏顫抖的手最終還是鬆開了弦,箭矢離弦射出,正中一個女孩的麵門,鋒利的箭鏃從她的眼窩中鑽進腦袋。


    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隻是看到那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在他眼前倒下,他們之間相距不到二十米,一個像是女孩哥哥的少年,發瘋似的向他衝過來,他握弓的手無力地捶在身下,對於迎麵衝來的少年不管不顧。


    少年最終沒有衝到新兵的身前,僅僅跑出不到十米遠就被另外兩支箭矢射中,一支命中大腿,一支命中心髒。


    經曆這次事件後,傑弗裏像是失了魂一樣,一蹶不振。


    老謝伊想了好些方法,也都沒能幫他走出心結,於是打算趁著這次換防回營的機會,好好開導他一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就這麽毀了。


    回營的途中,在路過一片灌山坳時,一直保持著均勻腳步的老謝伊突然停了來,他腦袋微微側偏,往不遠處的一處灌木叢看了過去。


    轉瞬之後,老謝伊收回了目光,繼續前行,但是他身後的新兵卻並沒有跟上。


    傑弗裏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而且嘴裏發出輕微的顫音。


    老謝伊暗叫一聲不好,轉過身來,正看見傑弗裏死死地盯著剛才他看過一眼的那片灌木叢。


    “走吧,我們回去。”老謝伊輕聲說道,聲音很隨和而且自然,讓人感覺親切和信任。


    但是此刻新兵卻對於老謝伊的話無動於衷,喉嚨中的迸發出來的顫音愈發明顯,眼神裏瞳孔收縮,不偏不倚地盯著灌木叢。


    “傑弗裏。”老謝伊輕喚著新兵的名字,同時伸手去牽他的手臂。


    傑弗裏的臉色逐漸變得猙獰,青筋凸起,牙關緊咬,粗重的呼吸聲仿佛鼻腔中要噴出火焰。


    他一把掙脫老謝伊的手掌,然後猛地就要向灌木叢衝過去,隻不過老謝伊速度更快一些,一個側身擋在傑弗裏的身前,一雙有力的臂膀按住傑弗裏的肩膀,同時看著他的眼睛。


    “冷靜,傑弗裏,深呼吸,緩慢吸氣……吐氣……冷靜……”


    “不要想,放輕鬆,看著我。”老謝伊單手摟住傑弗裏的後腦勺,讓他麵朝自己的方向,同抬起另一隻手,伸出手指,放在傑弗裏的眼前,“看著我,對,看著我,看著我的手指。”


    “這是幾?對,就這樣,看著我手指,現在是幾?不用說出來,現在看著我的臉,想想我是誰?”


    “對,對,好孩子,就是這樣……”


    “謝伊大叔?”


    “嗯,對的,是我。”


    在老謝伊的引導下,傑弗裏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老謝伊也終於鬆了口氣,他牽著傑弗裏的手臂,輕聲說道:“我們回去。”


    傑弗裏點了點頭。


    然而在剛走出兩步,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就傳出細微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老謝伊和傑弗裏都聽得真切。


    傑弗裏緩緩轉頭。


    老謝伊歎了口氣,將手臂舉起靠近傑弗裏的後勁測,他很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但是現在看來隻能如此了。


    就在老謝伊正要打暈傑弗裏的時候,這個年輕的新兵卻突然報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和速度,在老謝伊手臂落下之前衝了出去。


    灌木叢中傳出一聲驚呼,一個被大人捂住嘴的小女孩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在身後是一個麵色驚恐的成年女人,一隻手捂著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將她僅僅抱在懷裏。


    毫無疑問,這又是兩個想要逃離晨曦鎮的居民。


    傑弗裏的速度很快,而且在奔跑中已經拔出了隨身攜帶的短劍,他眼神裏泛著凶光,整個人已經失去了理智,目光牢牢鎖定在成年女人懷中的女孩身上,這個女孩和之前被他射死的那個孩子差不多大,而且長得都有幾分相似。


    老謝伊想要阻攔傑弗裏已經來不及了,他飛快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環境,然後迅速取下背後的長弓。


    成年女人在危急關頭也爆發出來超越了平常的能量,她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砸向這個向著他們衝來的士兵,然後抱起女兒就跑。


    傑弗裏被石頭砸中渾然不覺,看見目標逃走,他的速度反而變得更快,轉瞬間就就追上了抱著女兒的成年女人。


    成年女人的神色充滿了絕望,她放下女兒,將她遠遠推開,然後轉身抱住衝來的傑弗裏。


    傑弗裏的目標至始至終都是小女孩,他甚至沒有都沒有正眼看過這個成年女人,此刻被她死死抱住,也隻是本能地想要掙開,然後女人卻死不放手,不僅僅是手,還有腳,還有牙齒都牢牢抓在傑弗裏的身上,雖然知道女兒已經不可能活下來,但她還是本能地想要為她爭取一些時間。


    傑弗裏掙脫不得,終於將目光看向這個女人,然後抬起了手裏短劍。


    咻!


    在傑弗裏短劍落下之前,一支箭矢離弦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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