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長黎幾乎是看一句在心裏吐槽一句,看到“少年”這兩個字時, 是真的差一點兒吐出來。


    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甩了幾十個巴掌似的。


    他挪開自己的眼睛, 五官皺成一團, 有種想要自戳雙目的衝動。


    這些黏黏糊糊肉麻兮兮荒唐幼稚的話, 幸好寫在了唯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後靈境內, 否則這輩子他都沒臉見人了。


    沒被帝君給搞死,先被自己給搞死了。


    他甚至邪惡的想, 當年遭遇族變未必是件壞事,真按照這樣的死德性成長起來, 太可怕了……


    聽小白講,項海葵說他之前是得了一種叫做“中二”的病。


    他現在對這種病有了一定了解。


    可怕。


    再一個, 陰長黎並未從這些記錄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為從頭至尾所表現出的還是雛鳥心態罷了,毫無底線的讚美,腦殘一般的自我陶醉。


    所以, 如今自認為動了真心, 也是一種錯覺吧。


    畢竟項海葵的那縷頭發, 已經融合進了他的身體裏, 才導致他也會生出這種奇怪的感覺……


    陰長黎深吸一口氣,平複一下心情。


    後麵還有很長一段話,他決定先看完再說。


    ……


    我即將醒來了。


    當我看到這十年寫下的所有心情,生出一種想要自戳雙目的感覺時,我知道, 我距離覺醒不遠了。


    我很想擦掉之前那些幼稚可笑的記錄,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不然,等我醒來之後,一定會想吐,覺得沒臉見人。


    我怎麽會認為一個愚蠢的莽夫,像太陽一樣耀眼,還一直用“美麗”來形容她?


    我怕不是瘋魔了。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在找尋理由說服我自己。


    這可能真的是雛鳥心態。


    因為在瀕臨死亡之際,她的那縷頭發給我注入了生機,我才會一直記掛著這份溫暖。


    容我想想清楚。


    想清楚。


    我的頭好疼。


    ……


    好了,我用我現在的頭腦,從頭想了一遍,想清楚了,這並不是雛鳥情節。


    無論是我的失憶,還是那縷縫進身體裏去的青絲,都隻是一個讓我心無旁騖,隻注視著她一個人的契機。


    正是因為有足夠的注視,才能看清楚她的優點,和一些原本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


    銀沙之危解除、項天晴跟著荊問離開之後,項衡宴請我。


    席上項衡問起小葵在故鄉時的生活時,小葵講了起來。


    我認真聽著,心疼她年紀小小可怕的遭遇,她卻突然轉口講起了笑話,思維跳躍的令人摸不著頭腦。


    其實不是,她看到了項衡往身旁、屬於項天晴的空位置多看了兩眼,且略微失神,才轉了話題。


    她愚蠢麽,她什麽都懂。


    ……


    陰長黎微微一怔。


    確實如此吧,當時他藏身於那瓶解毒藥中,是跟著項海葵一起來的。


    從回來銀沙的第一天,她發現喊“爸爸”項衡有些迷茫,立刻改口跟著項天晴喊“爹”,而項衡完全沒有注意到時,她就應該懂了。


    項衡已在這個世界找到了歸屬感,異鄉人,隻剩下她自己。


    這個姑娘,的確是很通透。


    ……


    那會兒,她的笑容紮了我的眼睛。


    我很想拉著她,讓她繼續說下去,告訴她我在聽,我在意,我心疼。


    可我又怕戳破之後,會令她難堪,更不開心,才忍了下來。


    從那以後,我再沒聽她提過從前。


    而我一直努力著,想她主動和我提起從前。


    可惜始終沒能成功。


    又比如。


    沿著邊境誅殺妖獸收集妖力的那十年裏,無論環境多麽惡劣,她隨時躺下便能入睡。


    可一旦有個風吹草動,立刻就會驚醒。


    這是警覺性麽,若注意看,就能看到她驚醒那一刹,雙眼裏寫滿恐懼。


    越恐懼,她講話就越大聲。越強的對手,她就越拚命。


    這是莽撞麽,她隻是明白自己沒有退路,也沒有人為她撐腰,不硬著頭皮殺出一條血路不行。


    慢慢的,她帶給我的不再是如同“母親”一般的溫暖。


    恰好相反,許多時候我很想抱抱她,給她一些溫暖。


    可她始終堅持我是個“病人”,我又犯病了,她會用“天狂”打我,敲暈我。


    這都是自己造的孽。


    ……


    陰長黎一連串看下來,看了幾十個“比如”。


    生活中一件關於她的平凡小事,也拿來抽絲剝繭的分析。


    他漸漸看進去了,因為這一路寫下來,心境越來越貼合現在的自己,能引發的共鳴也越來越多。


    他認真看著,一直看到最後。


    ……


    再比如。


    我問她索要定情信物時,想要的是青絲,她卻給了我一把菜刀。


    是她真的一點都不解風情?


    她一直堅定的拒絕我,自然不會給我什麽信物,但她才看過我的一些不堪的記憶,不忍心讓我失望難過,才拿出那把菜刀來。


    就像,當年突然在飯桌上講起笑話一樣。


    說起來,之所以選擇她來改命,是因為摸不準她的路數。


    其實她的路數是很簡單的,隻是了解她不能隻用眼睛,要用心,要仔細。


    將她層層剝開,才會發現她並不是天生向陽的向日葵。


    她紮根於汙泥,拚勁全力的去麵朝太陽,追逐太陽。


    這才是她最打動我的地方。


    相比較畏懼痛苦就躲藏在陰暗中的我,她勝過百倍。


    如果我這一生的痛苦,都是來自於命運的苛待。


    唯有錯過她,是我自作自受。


    如果醒來後我不能珍視她,放過她也好,滾遠一點吧,我不配。


    ……


    滿牆密密麻麻的字,最後以“我不配”作為結尾。


    陰長黎凝視著“我不配”三個字,凝視了很久。


    他的思路從“我要不要接受這個弱點”,逐漸變成了“我配不配擁有這個弱點”。


    項海葵是個絕世好姑娘。


    自己則是一攤汙泥。


    他想了很久。


    哎?這不對啊?


    “激將法?”陰長黎恍然明白過來,他捏著眉心,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像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在博弈,“自己攻心自己,自己給自己洗腦,可還行?”


    但看完這一切,陰長黎還真是生出了一種,自己如果錯過她,像是錯過什麽了不得的寶藏。


    他又從十年前的記錄開始看,不知為何,這次好像沒那麽惡心了。


    看著看著,他甚至還笑了一下,眼尾餘光落在一排排向日葵上,那些大臉盤子似乎都在呲著牙嘲笑他。


    他立刻收斂笑容。


    真惡心,這次罵的是自己。


    隨後陰長黎閉上眼睛,字從靈璧上一串串飛下來,環繞在他周身,開始往他靈台裏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隻有兩千字,我想了很久,還是單獨作為一章吧。


    畢竟後麵的內容就要打起來了,和這不大搭。


    明天我看情況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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