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無人,這個白晝,世人都在岸上忙碌,彷佛隻剩下他們倆傍水而立,她這句話也隻有他聽到。


    孫柔嘉回到家中的時候,還是有些恍惚。


    方才經曆了那麽一場天大的歡喜,任誰都會沉淪其中,一時無法自拔,她覺得接下來的好多天,她大概都會如此。


    她在花園中坐了一會兒,傍晚風涼,已經立秋了。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經曆了這樣多的事情,她還能平靜地坐在這裏,心裏不由感慨。其實,她很喜歡夏天,白晝很長,夜晚很短,彷佛可以少一些黑暗憂鬱,多一些陽光明媚的心情。


    有人從回廊的那一頭走來,她不經意地抬眸,來者竟是小暖。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小暖。這些日子,小暖巴結著桑夫人,給她臉色瞧,她就更討厭這丫頭了。


    然而,此刻她發現自己忽然變得寬容許多,那些曾經看不順眼的,她都不再計較。


    「大小姐,」小暖竟主動地喚她,「奴婢有禮了。」


    「母親今日可好?」孫柔嘉順勢問道。


    「義母鬧著要回染川去呢,」小暖淡笑道:「這訂婚宴,夫人怕是不願意出席了。」


    「也好,」孫柔嘉點頭道,「不出席就不出席吧,你若想陪母親回去,也是可以的。」


    小暖臉色微凝,沒料到本想刺激孫柔嘉,她卻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大小姐果然並非義母親生,」小暖繼續道:「否則這訂婚宴,哪有女兒不在乎母親不來的道理?」


    「我呢,這十幾年來費盡心思想討好母親,」孫柔嘉不甚在意答道,「不過,後來我發現並沒有什麽用。」


    「那是因為大小姐總是違逆義母的心意,」小暖諷刺道,「難怪討不到什麽好。」


    「倒不是什麽違逆不違逆的,」孫柔嘉道,「我母親神誌時常不清,任你如何討好,她舊病發作時,全都拋諸腦後,我也看開了。」


    「我倒沒覺得義母哪裏不清醒,」小暖執拗道:「比如,她待我就一直很好。」


    「對啊,就因為待你太好,所以才是糊塗。」孫柔嘉反將一軍。


    聞言,小暖不由麵露慍色,「大小姐此話何意?」


    「你是什麽出身,什麽來曆,你自己也該清楚。」孫柔嘉正色道:「若不清楚,回豫國夫人府裏問一問,想必,那些老仆們都知道。」


    小暖怔住,杏眼圓瞪。


    「你以為冒充柔敏,博母親一時歡心,就萬事順遂了?」孫柔嘉歎一口氣,「可惜,不過是非分之想。」


    「大小姐亦非孫家骨肉,」小暖反駁道,「然而如今也過著天上一般的日子,奴婢為何就不能?」


    「怪隻怪你自己來遲了,」孫柔嘉道,「我如今馬上要被封為縣主,嫁入蘇府,還掌管孫家商鋪。你有什麽?隻能凡事倚仗著母親替你做主,否則什麽都做不了。」


    她從來不喜歡說這些刻薄的話,不過,麵對像小暖這樣的人,她實在沒必要客氣。


    「我家公子就一定會娶你?」小暖全身發抖,「不過是因為豫國夫人與皇上做主,權宜之計罷了。」


    「哦,你家公子可是同我說了,他一定娶我。」孫柔嘉淺笑。


    「他跟你才認識幾日,有何深厚情感?」小暖臉色煞白,卻仍舊嘴硬,「分明我才是與公子青梅竹馬的人。」


    「這與認識多久無關,」孫柔嘉道:「隻與喜不喜歡有關。」


    「公子說過他喜歡你嗎?」小暖揚聲道,「我還沒見過公子對哪個女子特別動心呢,他至今不娶,就是因為找不到讓他特別喜歡的人。」


    「沒有嗎?」孫柔嘉淡淡道:「你若熟知他,也該知道他書齋裏有不少春曉居士作的畫吧?」


    「那又如何?」小暖道,「古玩鋪中淘來的,有什麽稀罕嗎?」


    「你可知,那春曉居士是何人?」孫柔嘉反問。


    「我沒興趣知道。」小暖答道。


    「不過,你家公子可是知道的,」孫柔嘉抿唇而笑,「我也知道——春曉居士,其實是個女子。」


    「是嗎?」小暖不服氣地答,「那又如何?這女子是誰,我可從沒見過。你以為你胡謅說這是我家公子心儀之人我就會信嗎?」


    「哦,那人是我。」孫柔嘉冷不防地道。


    「什麽?」小暖愣住,似沒聽清。


    「春曉居士,是我的雅號,」孫柔嘉道,「那些畫,也是我畫的。」


    「胡說!」小暖激動尖叫,「從來沒聽公子提起過你,公子也不可能收藏你的畫!就算有,也是巧合!」


    「是巧合,還是刻意,到時讓你家公子自己來說吧。」孫柔嘉忽然打了一個嗬欠,「我有些倦了,得去歇歇。今日與你家公子在河岸邊散了好久的步,腳都軟了。」


    「你嫁不成的!」小暖怒不可遏,終於忍不住道,「我會讓你嫁不成的!」


    「憑什麽呢?」孫柔嘉依舊是滿不在乎的口吻,「就算你能說動母親反對,豫國夫人呢?她可是很喜歡我的。」


    「我總有法子,你等著瞧。」小暖咬牙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孫柔嘉道:「可別讓我失望了。」


    她若怕小暖威脅,那才怪呢,如今小暖的手中除了桑夫人,哪還有別的牌。


    其實,她同情這個女孩子,畢竟她曾經也品嚐過愛而不得、暗戀無法抒懷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但她不會像小暖這般千方百計地使心機,縱使陰謀詭計有萬般,那又如何?依舊得不到他的心。


    「小暖,」孫柔嘉道,「有一句話我倒想勸你。若你當初不曾害慕容縣主,或許篤君還會覺得你是個善良的丫頭,日後也不是沒有做妾的機會,奈何你自己把這一切都給毀了。不論他喜不喜歡你,今生也不會再親近你。」


    「我當初……」小暖有些哽咽,「我當初難道不是為了公子好嗎?若非我放了那幾勺魚露,公子恐怕早被逼迫得跟慕容縣主成親了,還能輪到你?」


    「為了你們公子好?」孫柔嘉道,「你差一點就害他得了一個謀害縣主的罪名!為何事到如今,你仍不知錯?」


    「隻要能成事,怎會是錯?」小暖冷冷道:「似此刻這般心如刀絞,那才叫錯!」說完,她轉身而去,繞過回廊,穿過跨院,消失在影壁的那一側。


    孫柔嘉隻得由她去。


    本來,她也殘存了一點好心,想勸勸對方,然而對方像是被嫉妒蒙蔽了雙眼,什麽也聽不進去。


    反正無足為懼,她也懶得去管了,一個小丫頭,應該掀不起幾層浪。


    她如今隻希望順順遂遂的準備做新娘。這個親……應該可以結得成吧?萬事倶備,亦不欠東風。


    不過,就因為太在乎,所以她心下仍有些忐忑。


    但她很快告訴自己,要保持喜悅而平和的心。


    【第十五章 父親大禍臨頭】


    孫柔嘉坐在葡萄架底下,紫紅的葡萄一串又一串垂下來,她順手摘了一顆,含在嘴裏,滋味微酸,但她從沒嚐過如此新鮮的葡萄,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很踏實的感覺,日光灑下,令她覺得萬分愜意。


    「小姐,蘇公子來了。」小映上前稟報。


    蘇篤君緩步而來,臉上雖然依舊平和,但眼底多了一絲不同的笑意,似乎隻有看到她的時候才會有。


    孫柔嘉並不起身,仍坐在竹藤椅上,隻挪出一方位子,向他招了招手。


    他倒不客氣,挨著她坐下,既親昵,又默契。


    倒是小映看得害羞,微微紅了臉,說了句「奴婢去徹茶」,轉身就跑掉了。


    「吃葡萄嗎?」孫柔嘉若無其事地對蘇篤君道。


    「這葡萄應該不夠甜。」他倒不上當。


    「你怎麽曉得?」孫柔嘉側睨著他。


    「京裏的葡萄一向不甜,」他道,「崎國的葡萄好吃得多,改天遇到崎國商人,買一大籮筐來嚐嚐,你定會喜歡的。」


    崎國……哦,她知道,地處西北的一處剽杆之國,日烈雨少,種的果子特別甜。


    說起崎國,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那日父親與那位神秘貴客的對話間,彷佛就提到了崎國。


    「等下了聘,就該回清縣了吧?」孫柔嘉不由打聽道。


    「我是該回去了,」蘇篤君道:「你若想留在京城多玩幾天,可叫我姑母陪陪你。」


    「想來我父親也要回去了,好歹是府尹,離開這麽久,公務堆積如山了吧?」孫柔嘉笑道。


    「那是自然。」蘇篤君順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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