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湖邊的亭子旁,四周都掛著細竹簾子,亭中的石桌上頭擺著瓜果,都用白瓷罐子裝著,裏頭擺著冰塊,這會冒著絲絲寒氣,光是看著都覺得格外涼快。


    阿璿坐在亭台的石凳上,看著對麵的蓮花池子,又瞧見停靠在湖邊烏篷船,忽然覺得那晚和宋寒川談天談地,放佛就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其實那日她沒有遇見宋寒川吧。


    碧鳶看著自家姑娘盯著湖中心發呆,便是笑著說道:“姑娘,可還要些吃些西瓜?”


    此時阿璿轉頭看了一眼,就瞧見碧鳶手中端著的盤子。阿璿吃西瓜那可真是挑剔,西瓜對半切開,隻用勺子挖了中間那一塊,旁邊的隻管賞人便是了。


    阿璿點了點頭,碧鳶便將盤子端到她跟前,銀質小叉子遞到她手上,她叉了一塊西瓜,又瞧著對麵的被微風一吹,搖擺的荷花。


    這樣安靜地生活,可真自在。


    “姑娘,”碧鳶小心地叫了她一聲,見她沒反應,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太太,又派人來接咱們回去了。”


    季銘離開的事情,衛氏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她也知道阿璿臉上的胎記消除了。若不是大太太那邊以老太太壽辰之事,拉著讓她離開不得,要不然她早親自過來看她了。


    “碧鳶,咱們就不能再這在住幾天嗎?”阿璿有些惋惜地說。


    碧鳶為難地說道:“太太說了,馬上老太太的壽辰就要到了,姑娘不好一直在莊子上住著的,免得旁人說閑話。”


    確實也是,祖母過壽的,哪有親孫女在莊子上躲著不回來的。


    再說了,她在莊子上住了這麽久,也挺想衛氏和雙胞胎兄弟兩了,也不知兩個小家夥還是不是天天姐姐地想她呢。


    於是阿璿放下盤子,深吸了一口氣,“好,那咱們過兩日就回去。”


    碧鳶以為她馬上就要回去,誰知居然還要過兩日,她當即苦著臉說:“真的隻能再過兩日。”


    “你這丫頭倒是話多,”阿璿忍不住說道。


    顧府如今也忙的熱火朝天,雖說這樣熱的天氣,丫鬟婆子也想偷懶,可偏偏再過半個月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了,要是誰敢出了差錯,隻怕就不是一頓打這麽簡單了。


    待下了學堂後,顧蕙便朝著顧菀看了一眼,微微抬著下巴,高興道:“五妹,待會你跟我一起回院子吧,咱們商量一下這賞荷宴該請哪些姑娘來?”


    旁邊的顧筱正在收拾東西,這節課是書法課,結果她手上微微一動,袖口竟是沾上了墨,她瞧著袖口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顧蕙打量了她一眼,卻是往後躲了躲,口中說道:“七妹妹,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對不起,三姐,”顧筱低頭,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顧菀也是皺眉,卻是朝外頭叫了一聲,這會姑娘們身邊的丫鬟才進來。顧筱的丫鬟一進來,就看見自家姑娘呆呆地站在,袖口上還沾著墨汁。


    待顧蕙拉著顧菀離開時候,七姑娘還在收拾袖口呢。


    等兩人走出院子,一直走到花園邊上時,顧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嘲笑道:“五妹,你看見她那蠢樣了嗎?一聽我說賞荷宴,竟是激動地連衣裳都弄髒了。”


    “你又何必和她一般見識,不過也是個可憐人罷了,”顧菀不在意地說道,完全平日在阿璿麵前乖巧妹妹的模樣。


    顧蕙隻拉著她的手臂,笑著說道:“誰讓她不自量力,處處想和咱們一樣,也不看看她自個的身份。要我說她應該像她四姐那樣,最好成日在院子別出來。”


    “我看難呢,算了,不說她了,”顧菀笑了下,便問道:“三姐,可有想好請哪些姑娘過來?”


    “周家姐姐肯定是要請的,還有陳家二姑娘、三姑娘,先前她們辦了詩會,也請了咱們,”顧蕙隨口就說了好幾個名字。


    顧菀知道這些都是她們慣常來往的姑娘,並不出奇,她眼光閃了閃,便說道:“不如咱們給崔姑娘也下帖子吧?”


    “崔姑娘,”顧蕙一時沒反應,正想問哪位崔姑娘時,就突然想起崔沅來。


    此時兩人正好回了她的院子,顧蕙一進了院子,就瞧見擺在房間兩側的冰山,便忍不住先抱怨了一句:“回頭和娘說說,學堂裏擺一座冰山也太少了些,真真是熱死我了。”


    “奴婢給姑娘準備了冰碗子,姑娘趕緊和六姑娘坐下來歇會吧,”顧蕙的丫鬟上前,又有小丫鬟端了水進來,待兩人擦了麵,洗了手,這才坐下。


    顧菀捏著手中的青花瓷小勺,一下下地舀著碗裏的水果,而旁邊的顧蕙則是一口一口地吃著,沒一會就不叫熱了。


    “三姐,先前周家姐姐在畫舫上辦詩會,又請了崔姑娘過來,風頭極盛,若是咱們這回賞荷宴再請不來崔姑娘,隻怕得被比下去了,”顧菀知道她三姐和周家姑娘不對付,這會便挑她在意地說。


    顧蕙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立即哼了一聲,細聲道:“便是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個周月處處和我掐尖,上回弄了個畫舫,倒是讓她先勝了一籌,這會可如何都不能輸。”


    顧菀對於姐姐和周月的小過節,絲毫不關心,她關心的隻是姐姐能不能把崔沅請過來。


    “既是這樣,咱們是該給崔姑娘下帖子,”顧蕙立即說道,不過她也有些擔憂,“可崔沅素來難請,先前多少姑娘給她下帖子,她都推了。上回若不是她也去看龍舟比賽,隻怕也不會答應去參加周月的詩會。”


    顧菀也多少知道,可還是不死心說道:“所以說,要是姐姐你能把崔姑娘請過來,那就不讓周月獨占鼇頭了。”


    顧蕙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崔沅下帖子。反正先前也有不少姑娘請崔沅被她推了,就算她請了崔沅不來,那也是禮數,不至於丟臉。


    “把何芸也請了來吧,”顧蕙這會說道。


    顧菀登時有些不解,隻道:“可是先前她哥哥……”


    “你沒聽後來又說了,那人就是個瘋子,是個男人扮作女人,見了誰都叫相公的。之前是家裏頭沒看好,一時讓他跑了出來,”顧蕙立即反駁。


    其實顧菀也聽說了這事,一開始好些姑娘都疏遠了何芸。不過後來卻又聽說,原來那日她們瞧見的人竟是個瘋子,隻是因家裏頭人沒看好,讓他跑了出來。聽說後來又有男人被他抓住叫相公呢,所以大家這才知道何祁是被冤枉的。


    “再說了何家哥哥是被冤枉的,請了何芸過來,也說明咱們不是那種不辨是非的人,”顧蕙大義淩然地說道。


    顧蕙隻笑著點頭。


    待兩人商定了邀請的名單之後,便又想著當日要準備哪些東西招待這些姑娘。這瓜果肯定是要有的,隻是若是太過普通,也顯不出她們的出彩來。


    於是兩人又在這說了半天,最後幹脆去了楊氏院子,請母親出點主意。


    待三日之後,阿璿掀起馬車的簾子,看著外麵的莊子大門。小嬋就站在馬車下麵,此時已是淚眼朦朧,阿璿最見不得這樣的場景,她對小嬋說道:“哭什麽,待我有空就回莊子上住了。”


    “姑娘可要好好保重,”小嬋垂頭說道。


    這會坐在阿璿旁邊的碧竹也是轉過頭,平日她教訓小嬋比誰都多,可到了離別的時候,反而是最舍不得的。


    “好了,別說這樣的話,這莊子離信陽府就半個時辰而已,你爹要是進府給太太請安,你就讓他也帶著你一塊來,”阿璿吩咐道。


    旁邊的左管事一聽,便立即拱手道:“姑娘隻管放心,奴才日後定帶著這丫頭給姑娘請安。”


    待馬車真正行駛起來時,碧竹忍不住哭了,弄得阿璿也淚眼婆娑的。


    “這不過是個半個時辰的路而已,倒被你弄得跟生離死別似得,”阿璿忍不住嗔怪道。


    碧竹趕緊用帕子擦了擦臉頰,勉強露出個笑臉,“都是奴婢不好,惹得姑娘也傷心了。”


    阿璿看著她,半晌才有些傷感地說:“其實我也舍不得的。”


    得,一句話,又讓車廂裏麵險些眼淚橫飛。


    等馬車要到顧府門口時,車夫就停了下來。碧鳶還以為已經到了呢,便要扶著她起身,卻聽外麵的車夫喊道:“姑娘,咱們府裏門口停了好幾輛馬車,前頭讓咱們等一會。”


    碧鳶當即就奇怪了,隻說道:“今個難不成咱們府上請客?可這幾日也沒什麽大日子啊。”


    碧竹偷偷伸手撩起了簾子,就朝外麵看,就瞧見一個姑娘從車上下來,就被門口的丫鬟接了進去。


    “好像來的都是姑娘,”碧鳶有些奇怪地說。


    待她們的馬車在門口停下時候,在門口負責接待的婆子,一瞧是自家的馬車,正奇怪是哪個主子呢,就見馬車簾子被掀開,碧竹便打頭出來。


    “原來是碧竹姑娘,可是五姑娘回來了?”婆子一驚,便立即恭維地說道。


    碧竹笑著打了聲招呼,而馬車此時也將車梯放好,就見車裏下來一個姑娘。因著是回自己的家,所以阿璿便沒帶帷帽,這會她弓身從馬車裏出來,一開始那婆子沒瞧見她的臉,待她抬起頭時,婆子登時就看呆了。


    “姑娘,小心,”碧竹上前攙著她下車,回頭瞪了一眼呆在原地的婆子。


    待婆子回過神時,這才上前道:“奴婢給五姑娘請安。”


    “趕緊安排轎子讓咱們姑娘回院子,這外頭這樣曬,”碧竹見她怠慢自家姑娘,當即便不悅道。


    這婆子趕緊讓人又去準備轎子了,此時站在門口的小廝都忍不住朝這邊看,隻見台階之上,他們隻能瞧見五姑娘微微側著半張臉,可一個個都看呆了。


    碧鳶也瞧見那邊打量的目光,當即就哼了一聲。


    轎子很快就來了,碧鳶扶著阿璿進了轎子,自個和碧竹則在兩邊跟著走。


    此時花園裏頭,臨水而建的水榭,窗子都被打開了,四個角落都擺著冰山,顯然是極涼快的。這會姑娘們都來了,紛紛都落了席位。


    水榭裏頭擺了好些桌子,兩人一桌,此時上頭已擺上了不少水果,還有兩個食盒都冒著絲絲冷氣。最特別的,就是每個桌子上,擺著一個用冰塊雕成的荷花,倒是和了今日這賞荷宴的主題。


    此時顧蕙和崔沅坐了一桌,她得意地環視了周圍,便道:“如今要請的姑娘們都到了,咱們這就開席位吧。”


    誰知她剛說完,就見有個姑娘,望著窗外便說,“那外頭的人是不是今個來參加宴席的姑娘?”


    顧蕙驚訝地抬頭,她邀請的人都來了,還有誰會來?難不成是二姐,先前顧蓉可就隱約提過,也想來參加,隻是被顧蕙拒了而已。


    正這般想著時,她就看見河邊穿著湖藍衣裳的姑娘,也不知她衣裳用了什麽絲線,走動間竟是在陽光下,閃著銀光,霎時耀眼。


    “那也是顧府的姑娘們,”一個姑娘眼熱地看著那裙子,便問道。


    顧蕙和顧菀都認出了,是阿璿回來了。隻是她們都沒想到,她居然會在今日回來。


    “那是你們家的五姑娘吧?”崔沅朝那邊看了一眼,也瞧出是阿璿來。


    不過她嘴角揚起一抹惡意的笑,隨後卻是親熱說道:“既是五姑娘,何不請了她一塊聚聚,說起來咱們在座,好些姑娘都沒見過五姑娘呢。”


    眾人自然都聽過顧家五姑娘是個無鹽女的傳聞,所以這會有些促狹的姑娘,也想瞧瞧這位五姑娘究竟醜到什麽境界了,居然被叫做無鹽女。


    於是旁人也有人幫腔道:“就是,三姑娘,你這賞荷宴請了不少姑娘,怎得連自家姐妹也不叫啊。”


    這就是和顧蕙有些小過節的,又貶低了顧蕙,又讓她沒法拒絕。


    顧蕙冷冷看了她一眼,說道:“我五妹這些日子在莊子上休養,她也是今日突然回來了。”


    “既然回來了,也請五姑娘過來,同咱們一塊賞賞這荷花如何?”崔沅不緊不慢地說。


    顧蕙不願得罪崔沅,隻得讓丫鬟去請了阿璿,一時間這水榭裏的姑娘,都等著看阿璿的笑話,看看這個無顏女會不會過來。


    由於顧家規矩,這內院之內,不許乘坐轎子。所以阿璿應穿過花園,回自個院子,誰知這會卻被人攔住了。


    她抬頭朝那邊看了一眼,就見水榭裏頭隱隱綽綽地人影。


    “三姐姐,請我過去,”阿璿似笑非笑地問道。


    小丫鬟不過是個傳話的,這會低著頭恭敬道:“三姑娘見您回來,便想請五姑娘你過去,一塊參加宴會。”


    她這個三姐舉辦的宴席,估計也是宴無好宴,說不定還是個鴻門宴。


    可阿璿瞧了水榭一眼,卻淡淡說:“好啊,既然三姐請了,那我就厚顏打擾了。”


    此時不少姑娘都勾著頭往外麵看,隻見阿璿從架在水上的平台,往這邊走,原本隻是個模樣的影子,這會卻隱隱能瞧見她的相貌。


    可誰知她越走越近,水榭裏的聲音便越來越小。


    直到她出現在門口時,一陣清風吹過,帶著真真荷香飄進水榭中,縈繞在眾人周圍,可她們放佛覺得,眼前這姑娘才是踏蓮而來。


    顧蕙吃驚地看著阿璿,連嘴巴都不自覺地長大,她額角的胎記呢。


    而崔沅的震驚則不亞於她,隻見她扯著帕子的手,恨不能將這帕子撕了,怎麽回事,她不是臉上帶疤的嗎?怎麽沒了,怎麽就能沒了呢。


    而其他沒見過阿璿的姑娘,卻都是緊緊盯著她看,隻見她白皙通透的肌膚,此時逆光看去,竟是如同透明一般。


    這,這樣的姑娘也能叫無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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