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精致的水榭亭台之內,竟是鴉雀無聲,放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驚醒眾人。此時站在門口的人,輕輕抬起繡鞋,便往門內一站。


    待她站定後,頷首看了眾人一圈,最後才將視線落在主桌的顧蕙身上,“三姐姐。”


    這一聲三姐姐瞬間將眾多姑娘叫回了神,在座不少姑娘都自持美貌過人,加上精心的打扮,原本七分的美貌,生生能打扮成十分的妍麗。可當真看見眼前之人時,這才真正明白,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意。


    顧蕙如頭一回見到她一般,到現在都沒回過神。比起其他沒見過阿璿的姑娘,她的驚訝來地更大,實在是阿璿出去到回來,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就感覺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從前她也好看,隻是那好看中是帶著瑕疵的,眾人瞧見她第一眼就會往她額角上的胎記看去。所以她的美貌反而落在了後頭。


    再加上,她也不僅僅是胎記沒了,而是整個人的氣質放佛一下子便沉澱了下來,再沒了從未的畏畏縮縮,這樣微微抬頭脖頸,頷首看著眾人,卻不讓人覺得她有絲毫高傲之處,反而覺得她就該有這般驕矜地姿態。


    “五妹妹,你回來怎麽也不和我們說一聲,我也好派人去請你,”顧蕙強忍著心中的驚訝,這會便是起身過來迎接她。


    阿璿見她跟自己客氣,麵上便是擺出和睦姐妹的姿態,隻歉意說道:“不過是剛回來,本想給祖母和母親去請安的,卻不曾擾了各位姐姐的雅興。”


    “自家姐妹,說什麽打擾的話,你能來我自然是高興極了的,”顧蕙這會可絲毫不見平日裏頭嬌蠻的模樣,一副好姐姐的樣子,可真是讓阿璿感動。


    不過還沒等她感動結束呢,就見顧蕙隨意地看了看周圍,有些遺憾地說道:“也不知你要回來,這位置是一早便排好的,要不我現在讓丫鬟再拿一張桌子過來,你便坐在我和崔姑娘旁邊?”


    “算了,這裏倒是還有個位置,不如我就和這位姑娘做,”阿璿看了一眼這末尾的桌子,隻見一個圓臉姑娘孤零零地坐在這裏。


    顧蕙立即故作驚訝道:“那怎麽能行,你怎麽能坐在這呢?”


    “不過是個位置罷了,況且我覺得這位置也好地很,靠近窗子,一轉頭正好能瞧見外頭的荷花,景致也好,”阿璿默默地給顧蕙下套。


    因為這會坐在這個位置周圍的幾個姑娘,臉色已是不好了。雖說這排位確實有好有壞之分,但顧蕙這般大剌剌地說出來,還真是打臉。


    畢竟她說阿璿坐不得這個位置,那她的意思就是,如今坐在這裏的幾個姑娘,活該坐在這樣的角落了?


    此時顧蕙還不知道自己的態度,已露出這樣的意思,讓這角落裏的姑娘有些不滿呢。她還又挽留了幾句,本想表現出知心姐姐的形象,隻不過她越是挽留,這角落位置的幾個姑娘,臉色都越發難看。


    還是顧菀終於忍不住,笑著出聲道:“三姐,既然五姐想要坐在那裏,你便讓她坐吧。今個這布置都是你精心準備的,坐哪兒不都是一樣的。”


    隨後她又對阿璿撒嬌道:“五姐姐,我看三姐是一瞧你回來了,便想拉著你說話,這才非要讓你坐在這邊來的。”


    這會顧菀已走過來,她吩咐小丫鬟又拿了套瓷器過來,待看著阿璿坐下後,這才又拉著顧蕙回去了。


    待顧蕙回了座位上坐好之後,崔沅卻是有些鄙夷地笑了下。顯然她也察覺到顧蕙方才的疏漏,隻是她見顧蕙還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可見是個十足的蠢貨。


    而她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顧菀,見她雖年紀小,可做事倒是穩重,倒是不失是個可以結交之人。


    此時阿璿旁邊的圓臉姑娘,轉頭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地轉了頭。待過了會,又偷偷地別過臉瞄了她一眼。


    阿璿隻當沒瞧見她的小動作,隻看著桌上的東西。說實話,桌上不管是果盤擺設,還是準備地吃食都色香兼具,尤其是用冰塊雕成的蓮花瓣,栩栩如生,霎時好看。更何況,這樣的冰雕蓮花,每個桌上都擺了一個。


    旁邊圓臉姑娘似乎也瞧見她在看這個冰雕蓮花,小心翼翼地開腔搭訕道:“這個冰雕蓮花做的可真好,我還是頭一回見著呢。”


    不過說完之後,她迅速低下頭,似乎不敢抬頭看她。


    阿璿認真地看了眼前的冰雕蓮花,也是點頭讚道:“我也是頭一回見著,雕工確實不錯,可惜就是小了些。”


    “你是顧家的姑娘,也是頭一回看嗎?”圓臉姑娘似乎對於阿璿的友善有些詫異,不過驚喜之餘,又是追問。


    阿璿點頭,她以為這冰雕是北方特有的呢,誰承想這南方居然也有,而且手藝居然還不錯。


    “你們家可真漂亮,”圓臉姑娘壓低聲音說了句,又盯著桌上的冰雕,有些羨慕地說道:“而且用得東西也新奇。”


    “你叫什麽名字,”阿璿見她衣裳雖是新的,可樣式和料子都是極普通的,這渾身上下最貴重的首飾隻怕就是頭上插著的赤金鑲珠花簪子,那珠子瞧著也不過是顆普通的珍珠而已。瞧她這穿著打扮,想來隻是普通官家姑娘而已,也不知怎麽會被請來的。


    阿璿似乎怕傷害她,又委婉解釋道:“我平日不常出門交際,所以在座的姑娘基本都沒見過。”


    圓臉姑娘似乎跟她找到共同話題般,立即壓低聲音,頗有些為她抱不平地道:“難怪呢,你要是常出門的話,外頭就不會有那樣的風言風語了。”


    阿璿立即便猜到她指地應該是說她是無鹽女的傳言,不過她還是裝作驚訝地樣子,問道:“外麵居然有我的傳言?”


    “可不就是,難怪說這流言不可信,居然說你是無顏女呢,”圓臉姑娘是個沒心機的,這會見阿璿雖人美體嬌,可性子卻一點不嬌氣,便登時和她說起了掏心窩子的話。


    阿璿露出不敢相信地表情,“怎麽會有這樣的傳言,我竟是從來不知道呢。”


    “想來是你的丫鬟不願你聽到這些話吧,五姑娘你這樣好看,居然有人這般誣陷你。若不是我今個親眼瞧見了,險些也要信了外麵的那些話,真是罪過罪過,”圓臉姑娘和阿璿說了半天的話,家門都沒自曝呢,就和阿璿頗有點掏心掏肺地了。


    “哦,對了,我叫蘇畫,我爹爹是通判蘇大人,”圓臉姑娘這會想起自曝家門了。


    阿璿一聽她的名字,便覺得有意思,書畫、蘇畫,她爹為她取這名字,倒是怪有趣的。


    蘇畫見她的表情,便知她大概也是同其他人一樣,一聽她的名字,便聯想起了那個書畫來,於是她鄭重說道:“蘇畫,姑蘇的蘇,琴棋書畫的那個畫。”


    “這名字倒是琅琅上口呢,我叫顧令璿,”阿璿也低聲同她說了名字,這會席上已是熱鬧了起來,眾人嫌這般光是吃東西賞風景沒有趣味,便提議聯詩。


    那邊說的正熱鬧,而阿璿和蘇畫這邊也聊得極是投機。


    蘇畫一臉崇拜地看著阿璿歎道,“你怎麽知道北方人會做冰雕,居然還有房子一樣的冰雕。我以為雕這蓮花已是極難地呢。你可是親眼瞧見過?”阿璿描繪地冰雕,實在是超過她的想象,這會難免會這般奇怪。


    要說冰雕,阿璿還真的瞧過,也是托了她花心的堂哥之福。他有個女朋友,冬天的時候極是矯情地要去長白山滑雪,還要去哈爾濱看冰雕,於是堂哥便領著她一塊去,臨走的時候還捎帶上了阿璿。


    於是阿璿便第一次見到那樣壯觀的冰雕,如城堡一般,還有各色小的冰雕,都是極精致的,配上閃爍的霓虹燈,實在是別致。


    所以眼前這冰雕蓮花,她隻覺得勝在精巧,要說別致,還真是比不上她從前見過的。


    “五妹妹,你們聊什麽呢,竟是這樣開心,”顧蕙坐在離她極遠的地方,瞧見她坐在個角落都能和旁人聊得這般投機,登時心裏升出一團無名火,便有些挑釁地問道。


    阿璿沒想到顧蕙隔著那麽遠,還關心自己這裏呢,於是便坦坦然道:“在和蘇姑娘聊外頭關於我的傳聞呢。”


    大概蘇畫也沒想到她會這般說,登時有些慌張,而其他的姑娘則是一下子全都朝著她看,隻覺得這個顧家五姑娘未免也出挑,居然敢當麵說出這樣的話來。


    “外麵關於你的傳聞?”顧蕙見她提起這番,便故作驚訝道:“什麽傳聞,我怎麽不知道,這外頭風言風語也值得當真的?”


    “外麵的風言風語確實是不值得當真,不過都說無風不起浪,若是沒外麵傳這些話,我倒是不相信外人就能平白說起,”阿璿淡淡說道。


    眾多姑娘都不是蠢笨之人,被她這麽一提醒自然也回過神,確實也是,她們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若不是有人在外麵有意破壞她的名聲,外頭又怎麽會傳出關於她這樣的傳聞呢。


    “五妹,你這是什麽意思?”顧蕙隻覺得阿璿處處衝著自己來,登時便不悅地問。


    阿璿微微揚起唇,很是無辜地說道:“三姐這麽著急作什麽,我不過推測一番罷了。畢竟如今被人傳的風言風語地人是我呢。”


    這會好些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樣,原先她們也覺得這個五姑娘定是個醜女,要不然怎麽從不參加她們姑娘的詩會,從不出門交際。可這會瞧見真人,哪會不知她們都是被騙了,可見人家本就性子貞靜不願出門而已,卻被有心之人利用生出這樣的風波。


    再聽阿璿這麽一說,登時眾人又疑惑地看著顧蕙。不少姑娘都是出身大家族,親姐妹之間、堂姐妹之間、嫡出庶出姐妹之間,都多多少少有些齷蹉。若是出於嫉妒,散播謠言毀了五姑娘的名聲,這些姑娘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此時顧蕙一見不少姑娘,瞧著自己的眼神已是帶著不善,便登時火冒三丈,這個顧令璿便是生來同自己做對的是吧?自己好好辦的宴會,她不僅橫插一杠,如今還要給自己身上潑髒水。


    顧蕙素來就是驕橫慣了的,平日在學堂裏頭,也對阿璿和顧筱很是不屑一顧,再加上有個顧菀處處讓著她,在這顧家姑娘裏頭,她便覺得自個是頭一份。


    這會阿璿不讓著她了,她自然有些氣急敗壞。


    不過她還沒開口呢,隻聽旁邊的顧菀,淡淡說道:“五姐,你也別著急,三姐也不過是作為姐姐關心你而已。況且你這不過出門一趟,竟是跟變了個人似得,三姐難免會有些心疼。”


    變了個人?


    這會姑娘們一邊看著阿璿,一邊壓低聲音在交頭接耳的。


    蘇畫有些著急地看著阿璿,那模樣好似生怕她被顧蕙姐妹兩人欺負了。


    此時一直沒說話的何芸,突然開口問道:“阿璿,你臉上的胎記沒了,我也跟你三姐一樣替你高興呢。”


    胎記,眾多姑娘又轉頭盯著阿璿看,恨不能在她臉上看出朵花來。可無論她們怎麽看,都沒瞧見人家臉上有胎記,而且那皮膚好地真是讓人嫉妒。


    阿璿這會見顧蕙一臉氣憤的模樣,便大概猜測出,自己的這些謠言和她並沒關係。顧蕙不是個會掩飾的人,若真是她做的,隻怕這會就不是生氣,而是做賊心虛。


    “謝謝何姐姐,我也想到會遇到神醫,竟是治好了我臉上的胎記呢,”阿璿大方承認。


    蘇畫是離她最近的姑娘,這會也忍不住抬頭看她,可阿璿整張臉都光滑細膩,看不出一絲有胎記的痕跡。


    “你臉上當真有胎記,我怎麽一點都瞧不出來,”蘇畫離這樣近都看不出來,更別提離地遠的姑娘了。


    阿璿看著顧蕙一副你攪了我宴會的表情,登時便微微笑道:“那自然是瞧不出來,要不然這位怎麽能被稱為神醫呢。況且神醫還為我特別開了養膚的方子,說是不僅能讓我這胎記再不複發,還能保養肌膚呢。”


    其實季銘臨走前,確實給了阿璿一個方子,不過這方子美不美白她不知道,季銘隻說讓她每隔三日煎服一次。


    雖說在座都是半大的姑娘,可都到了愛美的年紀。如今一聽阿璿說手裏有養顏美膚的方子,再看她這個活生生地例子在跟前,哪有不信的道理,登時各個心中火熱。


    於是宴會就變成了各個姑娘,變著法子地同阿璿套近乎。


    不是周家姑娘說,下回再辦詩會,請阿璿一定來。


    就是李家姐姐說,她家花園裏頭有個極大的湖泊,不如下回五妹妹一塊來遊湖如何?


    就連崔沅看著阿璿的表情,都沒了一開始的嫌惡,隻不過是自持身份,不願上來攀談而已。


    此時顧蕙見自己做東的賞荷宴,最後主角竟成了阿璿,氣得險些將手中的帕子扯爛。


    而阿璿則是適時地朝對麵的何芸看去,兩人視線相碰時,她揚起一個笑容,看得何芸有些呆愣。


    昨日虧欠我的,我會讓你們都還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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