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求情。我隻是想要你,關鍵時刻放他一馬。說到底,他也沒把我怎麽樣。而且,此次的事情就算他不是刻意想幫你的忙,但實際上,我們是沾了他的光的。”其實初晨被蕭摩雲單獨俘虜了這許久,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在別人眼裏看來很是微妙尷尬。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彥信誤會,從而傷了夫妻感情,於情於理,此刻初晨都該避嫌,而不該為蕭摩雲求情。


    初晨見彥信神色不豫,小心翼翼地說:“我不是不恨他做的那些事情。而是,你如果真的把他殺了,人家還指不定要怎麽編排我呢。”人言到底可畏,她再怎麽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到底和蕭摩雲孤男寡女相處了那麽久,何況蕭摩雲也的確占了她一些便宜,這些在有心人的眼裏,已經夠做許多文章。彥信現在不說,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現在二人感情好也就罷了,若是將來有了齷齪,他又翻出來說,她隻怕要羞憤而死。蕭摩雲若是活著還有個說法,若是死了,就是死無對證,她根本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彥信冷笑:“你這算是變相的跟我解釋?”


    他臉上神色變幻莫測,初晨拿不準他的真實想法,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又惱了,隻得豁出去道:“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好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假如真的有什麽想法,現在趁早說出來,不要在心裏窩著,免得將來大家難過後悔。”


    彥信失望地站起來,意興闌珊:“我到底是錯看你了,你始終都不曾相信我半點。先前和我置氣,吃醋也就算了,現在又是為的什麽,我這是為誰來?”


    初晨見他要走,心裏空落落的,要她開口求他,她卻是萬萬做不到。她肯開口跟他解釋,已是顧著他,放下自己的尊嚴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肯低這個頭?


    她以為她開了這個頭,他怎麽都該跟她表示一下,寬慰一下她,誰知道竟然得了這麽幾句話。聽見艙門關上,一時之間,初晨隻覺得萬念俱灰,甚至生出離開的念頭。


    正在床上發呆,門輕響了一聲,她頭也不回地說:“碧絲,我還想躺會兒,我需要會叫你的。”


    來人把門關好,徑直走到她身邊,怒氣衝衝地將她拖起來:“起來,跟我出去吃飯。在這裏做給誰看呢?”


    彥信憤怒地瞪著她,不等她開口,指著她的鼻子一長串地罵出來:“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今天你就跟我說清楚!咱們劃出道道來,釘是釘鉚是鉚,我受不了你這副怪模樣!”


    初晨歎口氣,伸手去拿衣服,彥信已遞了過來,她憋著氣去搶,他不讓,偏要親手給她穿上。初晨憋著氣說:“誰讓你給我穿衣了?你不是要和我劃出道道來,受不了我這副怪模樣嗎?”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滴落下來。


    他長歎了一口氣:“你這個烏龜呀!要我怎麽說你才好?我想說我不在乎,你肯定又說我不在乎你的死活,心裏沒你。想說在乎,想多問兩句,又怕你說我懷疑你,借著風和我鬧個沒完沒了。我都這樣小心翼翼了,你還要怎樣?你不把我氣死,你就不好過麽?”


    初晨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想的,哽咽道:“我不是怕你日後不喜歡我了,就翻這些話來傷人嗎?那時候我人也老了,沒人要了,我怎麽辦?”


    他使勁掐了她一把:“你還想嫁人?想嫁誰呢?等我現在就去把他殺了,看你怎麽嫁?”


    “你敢!”她含著眼淚一巴掌打過去。


    “是,我不敢。都給你留著,不要哭了。走,咱們去吃飯,以後不許你再這樣胡鬧了。害我事情沒做完就急匆匆跑回來,你可真是妖顏禍水。”


    “我不去。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哭過了,會笑我的,丟臉死了,不去,不去。”


    “我去拿來給你吃?就算是給你賠禮了,好不好?”他奴顏媚骨地討好她。


    “讓碧絲去吧。你端著盤子走,以後誰還聽你的命令?”


    “好。”他笑得見眉不見眼,拉起她的手親了一下,“到底還是自家老婆知道疼人,知道維護夫君的威嚴。”


    “感情你是騙我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去拿來我吃。”她瞪大眼睛,滿屋追殺他。彥信嗬嗬笑著跑出去把門關嚴,在門外低聲說:“我喊碧絲給你送來,我忙事情去了,好多人等著呢。”


    碧絲早端了早飯站在門口候著,看見二人親昵的樣子,想起自己和羅二來,不由黯然神傷。


    彥信神態輕鬆地走了沒多遠,迎麵撞上蘇縝,他笑眯眯地說:“蘇師兄,你給我出的那個主意果然不錯。謝謝你啦。”心裏卻有些酸溜溜的,要論最了解初晨脾氣,最知道怎麽對付她的還是蘇縝,這個認知讓他頗有點不是滋味,暗自下了決心,遲早要把那隻張牙舞爪的貓毛捋順。


    蘇縝看見他眉梢眼角都是喜意,打心眼裏為二人高興,微笑道:“我可沒跟你出什麽主意,不過就是告訴你,夫妻之間有什麽要多交流,不要藏著掖著,一藏就要出問題。”


    碧絲跟初晨說起她和羅二去找羽池的經過,她很會講故事。把蕭摩雲故意安排她帶羅二去送信,二人遇到暴風雨,怎樣與暴風雨搏鬥,小船被打翻,又如何被厚翁養的海豚發現,送到羽池的船邊,這才送出信去。初晨的船行蹤詭異,又是怎樣被海豚發現,他們如何跟蹤,彥信算到蕭摩雲必然會在白蘭港補給,早早便等在那裏找機會混上船的事情講得精彩萬分,讓人如同身臨其境。


    初晨笑道:“看不出來碧絲還是一個講故事的高手,將來我可不寂寞了。”


    碧絲低頭道:“夫人可原諒奴婢原來做的糊塗事了?”


    “你良心未泯,我早就原諒你了。你母親的事情,我會托人去辦。”


    碧絲笑道:“謝夫人。夫人不必費心了,羅二哥已經跟殿下說了,殿下答應等戰爭一結束,就把她送到我身邊來。”


    初晨調侃道:“喲,不喊羅二爺,喊上羅二哥了?”


    碧絲眼神一黯:“他讓奴婢這樣喊的。將來若是羅太太不肯,奴婢自然還喊他羅二爺。”


    初晨忍住笑說:“羅太太不正在我們船上麽?”


    碧絲臉一白,垂下眼道:“她既然在這裏,奴婢也該去拜謝她一下。”


    初晨道:“你去吧。她的住處,你問羅二就知道了,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碧絲慘白著臉,眼神卻是堅定無比地去找羅二了。初晨想起春意來,她曾經答應過春意,讓她自己選擇自己的歸宿,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找到沒有?初晨身邊的幾個丫頭,跟她最久,感情最深的兩個,境遇遠不如後麵來的春黛和潤露。春意現在是下落不明,還有背叛了她的潤雨,早在她離開廣陵王府之後沒多久,就“病死”在左清的手裏。死的時候,彥信過問了一聲,才得到一口棺材,沒有被一床草席裹了扔進亂葬崗了事。


    想起過去的那些歲月,她十五歲那場盛大的宴會還猶若昨日,那些美麗動人,聰敏得意的女子,一個個還提著裙子興奮地偷看著彥寧、彥信這些皇子,滿懷憧憬,爭風吃醋,嘰嘰喳喳議論不休,轉眼之間,繁華不再。死去的葉檸,曾蘿,彥寧,瘋了的金玉露,還有許多陌生的熟悉的麵孔,她們的如花美貌,愛恨嗔癡,都已煙消雲散。初晨歎了口氣,有恍若隔世之感。


    門一陣輕響,碧絲紅著臉走進來,見了初晨張張嘴,想說什麽,臉卻是更紅。最後才冒出一句:“夫人捉弄奴婢。”


    初晨笑道:“你不喜歡嗎?羅太太?他什麽時候來提親?”羅二本來就沒有什麽從小定親的未婚妻,一切都是她編造出來擾亂碧絲心神的罷了。如今見著這兩人情投意合,她少不得要撮合二人。


    碧絲紅了臉謝她:“謝夫人成全。提親的事情,他說要等過一段時間,等時局穩定了,他再風風光光地來提親。”


    主仆兩個正在笑鬧,彥信推門進來,碧絲見他臉色不對,找了個借口退下了。


    初晨見他眉宇間全是疲倦,心疼地送上熱茶,“我給你捏捏?”彥信握住她的手,“今日早些擺晚飯,我帶你去個地方。”


    初晨知他心中有事,他不肯說,她也就不再追問,隻是精心準備了晚飯,尤其在湯品上下足了功夫,勸著彥信多喝了些湯。


    飯後,天已擦黑,船在一個小島的港口停下來。二人乘了一葉輕舟,隻許旁人遠遠跟著,彥信自己劃了船,將船停在一個僻靜地海灣處,讓初晨過來靠在他懷裏,兩人依偎著坐下來。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幾縷溫柔的海風偶爾吹過,天邊的晚霞還未消失,月亮就已爬上天空。初晨靠在彥信懷裏,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想到這就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的良人,心裏柔軟起來,不由更靠緊了他些,“今天我撮合了羅二和碧絲。”


    “嗯。他們兩個不錯。”彥信摸摸她的頭發,把臉貼在她的臉上。他的臉涼涼的,胡子茬稍微有些戳人。


    “我想起了春意她們,不知道春意現在過得如何。”


    “我派人去找。”


    “我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傷感,想起那年的繼孝節,還有那些人,那些事,恍若隔世。”


    “我也是。我今天想起了我的母後。”彥信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想聽聽她的事情嗎?”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她提起易香雪。初晨輕輕點頭:“我一直都想聽你告訴我。”彥信今夜難得的感傷,讓她心裏七上八下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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