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闕把周圍收拾了一下,省得吃飯時還得看著七孔流血的殺手們,回來後才在篝火旁坐下沒多久,林間的一陣騷動就讓他歎了一口氣,又執劍站了起來。


    小闕無奈又認真地轉身說道:「你們別再來了,再來我真的殺你們了喔!」


    柳長月被他的口吻逗得發笑了,可卻什麽也沒說,還是安靜地靠著樹。


    樹林間這時冒出了一個白色的女子身影,不是小闕所想的穿黑衣的殺手。


    而待他仔細一瞧,又大吃一驚,這穿著白衣白裙,手臂上別著麻紗的,不正就是天璧山莊的大小姐林袖兒嗎?


    小闕轉頭看向柳長月。柳長月察覺小闕的視線,稍微看了一下來人,發現竟是林袖兒,漆黑的眼就越發深濃了起來。


    「一路跟著我們也不累,我還在想你何時才會現身呢!」柳長月說。


    小闕對林袖兒沒辦法下手,朝著蘇笛喊道:「小笛子,你來打,我不和女人打。」


    蘇笛「呿」了聲道:「稟告小公子,屬下正在烤山雞給主上吃,沒空,小公子您自己打。」


    林袖兒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漂亮的臉蛋上還有著一些細碎的傷痕,小闕才在想著那些傷肯定是當時在天璧山莊留下來的,心裏正在糾結,沒想到林袖兒舉起了劍便朝小闕刺了過來。


    「喂喂……」小闕皺著眉邊閃邊跳。「我不想打你啊,你別過來成不成?」


    沒想到小闕的話像刺激到了林袖兒,林袖兒發狠般揮劍就朝小闕亂刺。


    那沒章法又不要命的劍法讓小闕躲得狼狽。


    而就當一直處於守勢的小闕被林袖兒不深不淺地劃了兩劍,血染紅了上好的白色衣衫時,蘇笛「噌」地一聲站了起來,手裏捏著沾有劇毒的毒針就往林袖兒射去。


    小闕嚇了一跳,連忙一劍挽花,將蘇笛的毒針全擋了下來。


    蘇笛站了起來,單手插著腰怒道:「小公子,我這是在救你!」


    小闕歎了一聲,搔了搔頭,說道:「我下不了手,你也別跟著亂了。」


    蘇笛眼睛瞪大了起來,怒氣衝衝地看著小闕。


    小闕轉身對林袖兒道:「你走吧,我都讓你劃了兩劍了,要再繼續這樣下去,隻守不攻,柳大哥會生氣的!」


    林袖兒眼裏盡是怒意與淚水,她不但不領小闕的情,更捂起耳朵在林間放聲尖叫,那聲音簡直如魔音穿腦,聽得小闕和蘇笛耳朵都痛了起來。


    當下,林中又跳出了七名殺手,然而,當這七人一躍而出無聲落地時,蘇笛的神色就凝重起來,小闕亦皺起眉頭。


    七名殺手持著相同的匕首,黑衣著身、黑布蒙麵,他們一出現便迅速接近小闕,近身纏打。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匕首若使得好,近身之後反而會讓對方的長兵器無法施展開來。


    小闕初次遇上這樣的對手,連中三招後,蘇笛立刻加入了對仗之中。


    蘇笛使針,對著對方的穴位猛紮,小闕使劍,思索片刻後散了劍中霸氣,隻留一絲真氣於赤焰劍中,當下讓赤焰劍軟了下來,拿著當鞭子使,一卷一挑,就將對方的短兵器甩飛出去。


    小闕與蘇笛雖然第一次聯手,但就像天生心有靈犀一般,默契十足。


    失去武器的殺手會被蘇笛毒針所傷,隨後不到一刻的時間,那幾個厲害的敵人便全數倒地。


    就當解決了全部的人,小闕才想鬆口氣時,蘇笛的尖銳叫聲又叫小闕緊繃了起來。蘇笛驚恐地喊著:「主上!」


    小闕一轉身,就瞧見那被他們所遺忘的林袖兒竟已經站在柳長月麵前,與他靠得極近。


    林袖兒開口,眼淚隨著話語一起流了出來。「你……殺我父母……辱我清白……該……死……」林袖兒的劍橫舉在柳長月頸項邊,小闕和蘇笛看到這一幕嚇得都快昏倒了,然而柳長月卻隻是靜靜地朝林袖兒笑著。


    「笑……什麽……」林袖兒聲音破碎,似乎太久沒開口,連講話都不順暢了。


    「想殺我?」柳長月問。


    「對……殺……了……你……」林袖兒眼淚不停地流。


    「你知道一般習武者對上殺手,敗給殺手的最大原因通常是什麽嗎?」柳長月不鹹不淡地問,彷佛架在他頸上的不是劍,絲毫沒有懼怕的神情。


    「什……麽……」


    林袖兒才一開口,電光石火之際小闕和蘇笛隻看見柳長月右手指間一動,而後林袖兒竟然就倒到地上,睜著不敢相信的雙眼嘴裏「喀、喀」出聲,而後身軀開始劇烈痙攣,鑽心刺骨的痛讓她想要尖叫,但卻又叫不出聲來。


    因為她的咽喉被開了一個大口子,傷口的顏色鮮紅刺目,但卻不知如何血被封住並未流出,而她就在這痛苦積累到最高之刻,帶著恐懼之意,張大著眼睛,死在三人麵前。


    「出手太慢,失去先機。」柳長月說。


    他右手手指之間夾著一片閃著暗藍熒光的柳葉刀。是那一小片的刀劃破了林袖兒的咽喉,更是那一小片刀上淬的劇毒,讓林袖兒痛苦地死去。


    看著林袖兒瞪大雙眼氣絕身亡的模樣,柳長月慢慢彎起嘴角,如同嗜血的修羅般笑了,笑得讓人不寒而栗。


    柳長月對著已死的林袖兒說:「你爹想盡辦法救你,你卻想盡辦法往我這裏來。當你的愚蠢讓你自己喪命,這也就怨不得誰了。」


    小闕看不出來,但蘇笛確知道這一刻,柳長月很高興。柳天璿一脈原本就是要完全絕了,才算報完仇。那日主子話中有話,放林袖兒一馬時蘇笛就明白了。


    主子早肯定林袖兒會再回來殺他,而他隻保林袖兒當日一命,沒保以後。


    當林袖兒真的自投羅網,主子也親手斷了柳天璿最後一滴血脈,自是開心。


    小闕看著死得淒慘的林袖兒,又想起在天璧山莊的那幾日,深深歎了一口氣。


    「歎什麽氣?」柳長月明顯心情愉悅。


    「冤冤相報什麽的最討厭了。」小闕收起了赤焰劍,回到篝火前坐下,看著蘇笛烤得油亮的野山雞說道:「雖然明知道這是她自找的,柳大哥不殺她死的就會是自己,但還是難受。」


    蘇笛把一幹屍體全往林子裏麵拋,回來聽見小闕的話,撇嘴笑道:「小公子這樣性格的人明明不適合江湖,卻偏偏喜歡在江湖上踩踏。」


    「江湖……」小闕念了一聲,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小笛子知道什麽是江湖嗎?」


    「當然知道。」蘇笛說:「打打殺殺的,就是江湖。有好東西搶過來占為己有的,就是江湖。」


    雞烤好了,蘇笛先用刀子切了隻雞腿給他主子,再切了剩下那隻雞腿給他主子的兒子,然後又切了些肉給自己,三人這才靜靜地用起晚膳來。


    也不知是月色太淒美,還是雞腿太好吃,小闕兩三下把雞腿啃得剩下骨頭後有感而發,悠悠地說道:


    「武者,止戈也。行俠仗義、濟人困厄、隨心所欲、發於良知,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江湖。」


    「可偏偏你的江湖與我的不同。」柳長月忽爾開口,淡淡說道:「清明閣買賣人命,一命萬金。隻要誰有足夠的銀子,誰都可以讓清明閣替他買下一條命。再者,你方才也見過我如何殺人,柳長月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就是一個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即便如此你還想一路護我,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名字也在江湖上臭掉嗎?」


    小闕想了想,說道:「你是不同的。我說過護著你,就算你殺光了天下所有的人,我還是會護著你。」頓了一下,又說:「隨心所欲、發於良知。我一直記得我是發過誓的。」


    就在這一瞬間,小闕臉上的神情和他說出口的話,令柳長月不禁動容。


    所謂正道中人,是因為他們心中的那把尺筆直而不彎曲。


    所謂俠義,是因為俠者心中有武德,不濫殺無辜,堅守智仁信勇。


    小闕天生就有一副俠的心腸,卻甘為自己成為一匹狼。


    柳長月覺得自己眼前的天和地在晃動,隻為小闕這一句輕輕的話語。


    他說……就算你殺光了天下所有的人,我還是會護著你……


    從很久很久以前,柳長月就想著有一天誰能對他說這樣的話。


    無論你做了什麽事,壞的、好的,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你是不同的……


    而今,小闕說了。


    【第九章】


    回清明閣的路有些遙遠,蘇笛駕著馬車不疾不徐,悠悠晃晃走走停停。


    這天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了汾城,汾城自古素以釀酒聞名,小闕才入城便在城門口聞到陣陣的酒香,到了客棧經過客棧大廳時又嗅到陳年老酒的味道。


    要不是前頭走著柳長月,後頭跟著蘇笛,自己被夾在中間推著走,小闕真可能就在大廳裏停了下來,挽起袖子跑去和廳裏幾桌正在拚酒的酒客比拚起來。


    因為這幾天都在野外露宿,也沒好好洗過澡,柳長月才一入房裏,蘇笛便讓店小二燒了水往柳長月房裏抬。


    小闕是第一個沐浴的。他覺得這一桶子水和別的地方的不一樣,光是氤氳水氣中就帶著古城裏的酒味,而待他洗浴後出來臉都有些紅,是被那些酒味蒸的。


    小闕穿著蘇笛替他準備好的裏衣,在柳長月身邊坐下。


    柳長月就著燭光看著那副藏寶圖。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柳長月隻要有空閑就會把藏寶圖拿出來看,可是那張從他背上撕下來的藏寶圖上頭什麽也沒有,隻有些淺淺的、十歲少年的肌膚紋路。


    小闕靠近柳長月,盯了藏寶圖好一下子,說道:「翻來覆去都看了這麽些天,水也浸過、火也烤過,該試的都試過了,就是沒有東西出現。柳大哥,你說,我們會不會被柳天璿騙了?」


    柳長月摸了摸藏寶圖的一角,道:「應當不會,我的東西我最清楚,這是我背上的那層皮沒錯,當初清淵的確有把藏寶圖的路線紋在上頭,用的是清明閣獨特的水墨針法,所以必須要特定的方法才能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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