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聞冬坐著轎攆匆匆趕往成均館。


    她到的時候一個人也都沒有,左右開窗的學堂空蕩蕩的,不過堂上已經擺了整整齊齊的桌椅,每張桌子上都擺著筆墨紙硯與幾本厚厚的書。


    要不是有那些筆墨紙硯與書的存在,聞冬都要懷疑是自己昨日聽錯了。


    其他人還沒來,屋外又冷,雖然堂上也不見得暖和,但是至少能擋風。


    聞冬帶著紅翹走了後門,在最後一排角落裏尋了個位置就坐下。


    不過等了片刻,就聽到一點不大的腳步聲,聞冬坐直身子,微微歪著腦袋,往邊上的窗戶上望去。


    是餘訶?


    聞冬站了起來,剛好見餘訶走了進來,便朝他笑笑,說,“餘大夫早。”


    餘訶回以一笑,坐到聞冬的左上方的位置。


    沒多久,赴寒也來了,他一臉的倦意,坐到餘訶右側的位置,也就是聞冬的正前麵。


    李學究先帶著兩個學生去見過葉若山,所以來的有些遲。


    他介紹了下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學生,宋元清,荀一誠。


    堂上人實在少,李學究一眼就看到少了一個人,剛巧院子裏匆匆走來一個丫鬟,那丫鬟朝李學究行了一禮,才說二姑娘今日身子不適,差她來向學究告假。


    李學究頜首讓自己的兩個學生入座,又讓坐在尾巴的幾個人往前挪挪。


    就這樣,赴寒聞冬在第一排第三第四個位置,宋元清,餘訶在第二排第一第三個位置,荀一誠在第三排第一個位置。


    幾人才剛坐定,院子裏就是一頓喧嘩的聲音,李學究滿是皺紋的臉甚是嚴肅。


    “我聽母妃說姨母這邊開了個學堂,就想來湊湊熱鬧。”


    外邊的人邊說邊往裏走,待他走近露臉的時候,堂上原本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


    除了赴寒。


    幾人行禮問好,林崢笑著的讓眾人坐下。


    他速度很快的尋了個座位,在宋元清與餘訶中間的位置上坐下。


    很快,李學究捧著《中庸》就開始講學。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1……”


    李學究抑揚頓挫的講學聲如同催眠曲一般。


    赴寒直接伏在桌麵上閉眼睡回籠覺,聞冬聽不大懂這些之乎者也的東西,悄咪咪拿起筆在宣紙上畫小貓咪,一旁的餘訶在翻開他自己帶來的醫學典籍,餘訶上邊的林崢團了幾個小紙團,往赴寒的臉上扔,隻是一直扔不準。


    認真聽講的隻有李學究自己帶來的學生,宋元清與荀一誠。


    宋元清是丞相嫡子,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是汴京城人氣最高的公子。


    荀一誠是青州解元,中榜後來到汴京拜了李學究為師。


    兩人聽講極為認真,完全沒有注意到後排幾個人的動靜。


    直到赴寒把紙團扔回林崢那,被他拿手擋開,那紙團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的落在李學究的書上。


    李學究被紙團嚇了一跳,講學的聲音停了下來,他拿走放在麵上的書本,抬起很多褶皺的眼皮,朝堂下涼涼一撇。


    “除了元清與一誠,其餘人課後留下來。”


    一句話完,李學究又重新開始念書上的內容,念一段再對那段話進行講解一番。


    被要求留下的幾人,赴寒不再睡了,但也沒在聽,眼睛望著窗外在發呆。聞冬想聽又聽不懂,差點把桌上的課本盯出花來。餘訶收了醫學典籍,倒也認真在看《中庸》,林崢也是坐的端正起來。


    課畢,赴寒聞冬他們幾人走到李學究的桌前,宋元清與荀一誠也沒走,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著。


    李學究手拿著戒尺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聲音有點大,聞冬沒反應過來,嚇唬到了,打了個嗝。


    李學究看到,聲音明顯沒了之前的嚴肅,他吹著臉上的小胡子,說,“幾位可知錯?”


    “學生知錯了。”


    幾人稀稀拉拉,不甚協調的聲音陸續響起。


    “知道錯了,老夫也不為難你們,回去各自把《中庸》第一章抄個一百遍就好。”


    “一百遍?”


    聞冬小小聲的問出聲。


    她想起來,沒穿書前那會兒上學,老師讓抄書,頂多五遍,十遍,這一百遍不是要人命嘛……


    而且她的毛筆字寫的,不能說好看吧,隻能說很醜。


    李學究的胡子輕輕翹起一邊,他說,“薑姑娘可有意見?”


    “沒,沒有意見。”聞冬忙垂頭低聲回道。


    “沒意見就行,那明日,各位就交抄寫作業吧。”


    李學究丟下一句話走了。


    一百遍,明天交?聞冬人直接傻了。


    已經回到座位上的赴寒單手支在下巴上,側著身子看到聞冬桌麵上的宣紙畫著的小豬與小貓,忍不住輕笑一聲。


    “喂,薑聞冬,我的一百遍交給你了。”


    赴寒冷聲吩咐。


    這還是他第一次叫聞冬的名字,聞冬愣愣的站著,一時間沒有反駁。


    而後林崢與餘訶也異口同聲的說。


    “聞冬,我的一百遍也交給你了。”


    “聞冬妹妹,我的一百遍也交給你了。”


    瞬間反應過來的聞冬漲紅了臉,她急急忙開口,“你們都瘋了嗎?我自己的一百遍都抄不完!”


    “而且,李學究可是認識每個人的字跡……你們要是見過我的字跡還說讓我抄的話,我……”


    急急忙忙為自己爭辯了一番,聞冬見幾個人沒多大反應,她回到座位上,扯開畫畫的那張紙,重新在白紙上,對著書,把《中庸》第一章抄了下來。


    她拿起寫滿字的紙,撐開來給眾人看。


    赴寒單手捂臉,甚覺丟臉。林崢與餘訶抿著唇,在憋著笑。片刻,林崢爆笑出聲,還是餘訶稍稍矜持一點,右手握拳輕輕放在唇上。


    在座位上沒走的宋元清與荀一誠也好奇的轉過頭來。


    兩人看著聞冬螞蟻爬一般的字,先是一愣,隨即也隻是臉上揚起一抹微笑。


    被無情嘲笑完的聞冬,收起紙張,一臉鬱悶的問,“你們現在確定還要我幫忙抄嗎?”


    餘訶笑著擺擺手,“不了不了……”


    宋元清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他朝聞冬溫柔一笑,說,“薑姑娘,你可能握筆姿勢不是很對,換個握筆姿勢也許會好一些。”


    被宋元清那麽一說,臉上緋紅才消退一些,又蔓延開來。


    聞冬尷尬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之前一直捂臉不想看鬼畫符的赴寒把手拿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眼宋元清,臉上也沒有笑容。


    宋元清遇到赴寒的視線,微微頜首示意,他側身對荀一誠說,“誠兄,我們走吧。”


    “好的,元清兄。”


    宋元清與荀一誠收拾完東西,頜首示意後就走了。


    聞冬卻在原地發起呆來,她聽到宋元清的那聲“誠兄”與之前在永嘉侯府紀真真喊的那句“誠哥”太過相似。


    她的目光越過林崢的位置,落在宋元清與荀一誠位置中間。收拾完東西的林崢感受到聞冬的視線,忙回頭看她。


    “怎麽著,咱們的表姑娘這就心動了?是宋元清還是荀一誠?我猜是宋元清,誰不知道汴京男宋元清,女葉赴寒,是全汴京姑娘與公子的夢中情人。”


    林崢說這話的時候還對赴寒眨了下眼睛,換來他一頓無視。


    聞冬收回視線,說,“三皇子,你誤會了,我沒有對誰心動。”


    “三皇子走了……”餘訶笑著拍了拍林崢的肩膀,又對赴寒說,“赴寒,我們明日再來,記得抄書。”


    人差不多都走完了,聞冬才重重歎了口氣。


    “你喜歡宋元清?”


    赴寒冷冷的聲音響起來,聞冬立馬轉頭過去看他,張口就說,“我沒有,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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