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晴空,從冬天的烏雲中向下窺視。


    天一日比一日冷。


    赴寒身穿交領雪羅長裙,外邊披著一件月白色薄款披風。


    他嫌抬轎攆的婆子們走的太慢,叫停了下來。一路急行,往西院的方向去。


    剛有奴仆來稟,說陳嬤嬤不得行了。


    赴寒聽聞,立即讓人去請餘訶,自己連忙往西院趕去。


    到了西院,他在院子裏躊蹴許久,才輕輕推開房門。


    屋裏照顧陳嬤嬤的丫鬟立在架子床床頭,她見赴寒推門進來,忙朝他行了一禮,轉身拿著三足架上用過的那盆水出去了。


    已經有丫鬟給陳嬤嬤梳好頭,穿好衣裳。


    陳嬤嬤現在正安穩的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臉上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微笑。


    赴寒在門口站了許久,久到聞訊趕來的餘訶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反應過來。


    他側身,讓餘訶進屋。


    餘訶背著藥箱,快走幾步。他不等放下背上的藥箱,直接用手指探在陳嬤嬤的脖頸處。


    半響,他回頭朝赴寒說,“陳嬤嬤走了,節哀。”


    “嗯。”赴寒點頭回話。


    母親是在大雪天裏生產,身子受損,有好幾年都是臥病在床修養,所以他從小就是陳嬤嬤帶大。


    從小體弱除了餘伯伯用藥吊著,還有就是陳嬤嬤的精心照料。


    陳嬤嬤說,他從小體弱,請了高人看過,高人指點要他穿著裙子當女娃娃養,長大就好了。


    陳嬤嬤說,母親身子不好,所以這件事情不能告訴母親,從小就要乖乖的扮演一個姑娘。


    現在陳嬤嬤走了,他還要繼續聽陳嬤嬤的話?


    從金陵匆匆趕回來,終究還是沒有與陳嬤嬤說上一句話。


    “成安,去稟夫人說陳嬤嬤走了。”赴寒側首對院子裏的成安說。


    赴寒自己慢慢的走到床邊,握了下陳嬤嬤已經冰冷的手,聲音低低的說,“陳嬤嬤,走好。”


    周媛得了稟話,說陳嬤嬤走了,她一點也不驚訝。


    幾個月前,陳嬤嬤找她談話那次,已經可以看得出來,幾乎油盡燈枯,也就自家孩子舍不得,一直用藥吊著。


    現在走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周媛給陳嬤嬤辦了一個體麵的葬禮。


    隻是有點可惜的是,陳嬤嬤隻告訴她,交換了倆孩子,卻沒有告訴她為什麽這麽做。


    而且雖然把聞冬找回來了,卻不能確定她確實是自己的女兒。


    周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無聲的歎息。


    陰了兩日的天放晴了,冷冷的晴空又高又遠。


    聞冬穿上之前新裁的櫻草色交領長裙加草綠色外衣,衣裳也夠厚,便沒有在披披風。


    穿戴完畢,她把黑袖章戴在左臂。


    紅翹看見了,忙說,“姑娘,你怎麽可以帶這東西呀,多不吉利。”


    聞冬低著頭看了眼左臂的黑袖章,笑著說,“沒事,陳嬤嬤是夫人的乳娘,我應該戴的。”


    收拾妥當,聞冬就帶著紅翹去了小廚房。


    昨日讓小廚房的廚娘幫忙做了幾款鹹味小點心,酥黃獨,蛋黃酥,椒鹽酥。


    跟廚娘道過謝後,聞冬提著食盒讓紅翹帶路去枕雪居。


    才到院子門口,藥味就比往常濃鬱。


    院裏傳話的丫鬟也不知道去哪兒,沒有一個人。


    聞冬也沒在意許多,她拎著食盒直接往裏走。


    赴寒房門大開,聞冬往裏瞧了眼,又沒有見到人。


    她敲了敲房門,說,“大姐姐在嗎?”


    無人回應。


    聞冬低頭瞧了眼手上的食盒,這特意做的鹹味小點心,總不能又這麽拿回去。


    她抬眸看了下,大開的房門與窗戶,又提高了一點音量,說,“大姐姐,我進去了哦。”


    “吵死了,一大早吵什麽吵?”


    一道清磁的男聲突然響起,還夾雜著一點剛睡醒的鼻音。


    聞冬嚇了一跳,邁開的右腳停在半空中。


    她僵在那邊,靜靜的待了會兒,以為是自己聽錯產生幻覺,又開口問說,“是大姐姐嗎?我給你送點吃的來。”


    “走開,不要打擾我睡覺!”


    依舊是那清磁的聲音,還略帶了些不耐煩,非常不客氣的直接趕人。


    片刻後,聞冬把手中的食盒往地上一放,拔腿就跑,匆忙間,左臂的黑袖章掉落在地上。


    紅翹沒跟她一起進屋,而是在院子裏找其他的丫鬟,她看到聞冬跑的像是被野狗追一般,忙迎過去。


    “姑娘,這是怎麽了?”


    “沒事,我們回去。”聞冬抓起紅翹的手,就往院門口走去。


    她的手心裏全是汗,濕漉漉的攥著紅翹的手腕。


    怎麽會?大姐姐的房裏有個男子?


    聞冬回憶起原書的劇情,假千金嫁給雲麾將軍也是後邊的事,怎麽這會兒屋裏就有男的,聽聲音也不像是小餘大夫的。


    怎會如此……


    赴寒昨日熬了一宿沒睡,臨睡前特意把院裏的人都趕走,就不想讓人吵自己睡覺。


    正睡的迷迷糊糊,又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煩悶中直接開口趕人。


    等他徹底睡醒,已是申初。


    他穿著白色裏衣走到外間,看到地板上食盒以及食盒不遠處的黑色袖章愣了下。


    模糊記憶中有人喊過大姐姐?喊大姐姐的就飛雪院那個……


    赴寒赤腳走過去,提起食盒,撿起黑色袖章。他本想直接把食盒扔門外,卻又好奇心起,把食盒提了放在美人榻邊的小幾上。


    打開食盒一角,看了眼食盒裏的東西。


    酥黃獨,蛋黃酥,椒鹽酥,都是鹹味小點心,還成。


    赴寒去盥室洗漱完,才回到美人榻上煮茶,清香的龍井搭這些小食也還蠻過得去。


    還未吃上兩口,門外又傳來聲音。


    站在門外的荷煙隻敲了敲門,說,“姑娘,夫人與國公爺讓你去一趟議事廳。”


    赴寒一挑眉,又喝了口茶。


    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讓他去議事廳談?他記得還從未發生過。


    從議事廳回到飛雪院的聞冬整個人還是傻的。


    今早的衝擊還停留在腦子裏,大姐姐房裏多了個男的?還是剛睡醒的樣子……


    完全沒有辦法想象。


    細思極恐下,聞冬想到萬一早上那男子跟大姐姐說,她來過。那她會不會成為大姐姐眼中的死亡目標。


    越想越覺得讓人害怕,聞冬把正在侍弄屋裏擺件的碧禾叫了過來。


    “碧禾,你知道外邊哪裏有當鋪嗎?”


    “當鋪?”碧禾搖了搖頭,說,“奴婢自小就在國公府長大,甚少外出,等下叫紅翹來問問?”


    聞冬想起紅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藏不住話的,便說,“沒事,我到時候自己看看。”


    沉靜思緒裏的聞冬還想起來,剛剛在議事廳見到的李學究。


    她沒想到居然還要走學堂劇情,原書裏是因為原身太過惡劣,周媛才想起來幹脆在府上請個先生教書,讓原身明明事理。


    但這她明明扮演挺好的,為什麽還是要去學堂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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