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德蘭和吉陵國開戰的消息傳開,三大國一直保持中立。


    班迦羅的密探頻繁出入國境,將最新的戰況報予君王知曉。


    惟有亂世才能創造霸業!班迦羅王泛起一抹微笑,他將是創世紀以來,第一位同意穆大陸的帝王。


    十年的籌謀,終於到了緊鑼密鼓的最後階段,所有的形勢發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一令他遺憾的,就是未能在亞德蘭王年幼時便將他剪除!誰會料得到,當初那麽一個瘦小纖弱的男孩,竟然會在今日茁壯成令他棘手的哽刺?


    早知如此,當初不該輕易鬆手的。心思深沉的班迦羅王暗忖道,原先是想毒殺年幼的儲君,把罪名推到護孤不力的萊恩頭上……不僅國際輿論不容,亞德蘭國也將崩亂離析!每次一想到萊恩自請罪責的愚行,他就不禁扼腕歎息。


    錯估了他們叔侄的心性!居然可以將疑雲猜忌一筆抹殺,毫無芥蒂!


    他隻有轉而加快顛覆吉陵國的計劃,令新武器提早曝光。班迦羅王泛起詭詐的微笑,第一批開發出的火槍有著小小缺陷,不知道吉陵國的兵士用得習慣嗎?


    而亞德蘭那個聰敏博學的年輕君王,是不是也會展現出真正的實力,以更精密的新武器迎擊!他拭目以待!


    趁此良機,他可以掂掂羅倫的斤兩,以及年過半百的“雄師元帥”是否寶刀未老?對照萊恩的一世英名,他的兒子麥斯根本隻是一個酒囊飯袋,班迦羅王失笑地想。


    “陛下,首相大人恭請陛下移駕議政廳。”伺候他多年的貼身侍從來到他身前五尺之遠,便跪下稟奏。


    滿意於自己的王威懾人,班迦羅王以頤指氣使的倨傲無言地下達命令,須臾,代步的座輦便出現在階前,好讓班迦羅王舒適地乘坐到隻有百步之遙的議政廳。


    潛伏在吉陵國的密探帶回來戰役失利、補給軍需吃緊的不好消息。艾靈頓原本就隻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正麵交戰而落敗是意料中事,令班迦羅王不滿意的地方是,吉陵國的火槍隊伍居然沒有誘出亞德蘭國的新武器!萊恩的副將僅以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及強力弓弩,就和吉陵國的火槍隊伍打得不分軒輊。


    “真是窩囊廢!給了他們那麽多火槍,居然還是這麽不堪一擊!”班迦羅王對著心腹群臣大發牢騷。


    “陛下所言甚是!”眾人附和,卻絕口不提那批火槍的缺陷——以火線點燃的初期成品不僅費時而且笨重,最要命的是怕潮畏風,一旦正麵交鋒,往往應變不及。


    “但艾靈頓不停派人來請求支援,不知陛下要如何裁奪?”一位子爵謹慎發言。


    君臣之間早有共識——犧牲吉陵國的人力資源並不可惜,最主要的目的是試探亞德蘭的火槍開發技術,究竟到了什麽程度?如果因為不援助吉陵國而功虧一簣,殊為可惜;但是若要援助吉陵國,又忌憚著事機太早曝光,徒然打草驚蛇……


    “緩兵之計。”商議許久的班國君臣想出了折中計策,先將金銀珠寶、糧餉武器供應給吉陵國,以安撫艾靈頓,並派遣能言之士向其獻計,修書求和,以伺良機而動……


    重視享樂的班迦羅王才剛開完軍事會議,馬上又開始通宵達旦的舞會。


    樂不思蜀的麥斯身著班國服飾、頭上纏著華麗帽子,簡直就像道道地地的班迦羅人,而且是最放蕩淫爛的那種花花公子。


    玩得天昏地暗的麥斯直到天色蒙亮,才打著哈欠回到他在宮中的住處,準備就寢。一封豔麗的紫紅色情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麥斯打開詳閱其中肉麻火辣的勾魂字句,嘴角泛起笑意。


    拿起一本淫穢話集研讀,他逐字逐句地對照、翻譯,拚演出真正的密碼……


    班國間諜在怎麽靈通,也翻譯不出信、書對照的密碼,在這座蛇窟裏,麥斯的私生活完全透明化——對班國間諜而言,這封情書不過是某位羅敷有夫的貴婦,偷偷約會麥斯的密函罷了!


    明天晚上……不!麥斯打了個嗬欠,天都亮了,應該是指今天晚上才對!在薑夫人的妓院碰麵。他還有時間睡個好覺……


    狂歡三天沒睡的麥斯在下一秒跌入了夢鄉,發出微微鼾聲,早被密探們檢查數遍,卻找不到絲毫破綻的紫紅色情箋飄落地毯上,濃烈的香水味彌漫室內。


    “親親!我的寶貝!”麥斯一踏入鋪設華麗的機緣密室,便餓虎撲羊般往暗處身著紅衣的俏麗人影撲去,“我一接到你的信就飛也似……”


    一語未了,他的下巴已經挨了一拳,如果不是他閃得快,可能還得挨上一踢。


    “嘿!搞什麽鬼!”麥斯急急跳開,以往開這種玩笑時,對方如果不是驚叫就是嗤笑,沒想到今天卻踢到鐵板……


    暗處的人影低聲嘲諷他,“麥斯,你真是死性不改!”


    “你?怎麽會是你?”他瞠目結舌地問。


    蕾庭走到明亮處,燭光在她金發上映出柔和光圈,像極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順道而來,看樣子你在班國混得不錯嘛!蛇鼠一窩,得其所哉!”她從容地卸下鬥篷,坐在躺椅上。


    麥斯半晌無言,疑惑地盯著她瞧。


    “怎麽了?”蕾庭揚眉,“別告訴我幾年不見,你已經忘了我的長相。還是我那一拳打得你腦袋昏了?”


    麥斯慢吞吞地說:“說話的口氣是沒變,的確是那個傲慢的家夥,隻是長相……”


    他細細端詳數年,未見的蕾庭,為她驚人的美貌所惑,濃密的金發卷曲自然地垂落在肩上,疊腳而坐的男性化姿勢及長褲、馬靴的男裝,仍然無法掩飾她由內向外散發的女性優雅氣質。


    “長相?”她訝然反問。


    “眉角春風,顧盼得意,看來傳聞不假羅?”麥斯小心地移動,保持安全距離。


    “什麽傳聞?”蕾庭好奇地問。


    “就是……”麥斯狡猾一笑,“伊登伯爵府的女繼承人行為不檢,蓄養男童。”


    “喔!”不為所動的蕾庭淡然處之,“這種傳聞我已經聽膩了,換點新鮮的吧,麥斯!”


    他不禁大感失望,“要是兩年前,你早就暴跳如雷了!真是不好玩!”


    “你是不是玩得太過頭了!”蕾庭伸樂伸懶腰,“言歸正傳吧,‘大使’!”


    麥斯懷疑地瞅她,“你真的是蕾庭?不是冒牌貨?”他不自覺地向她走近……


    “你——要不要試試看?”猝然發難的蕾庭迅速欺身上前,對準麥斯鼻子就是一拳,發現上當的麥斯逃逸不及,連連告饒。


    “別打了!你要是打傷了我的俊臉,我怎麽向別人交代?”


    “簡單啊!就說你被情婦老公在床上逮個正著。”蕾庭笑得滿懷惡意。“我就不怕治不了你!”


    麥斯後悔不已,沒有羅倫在場調停,實在不該招惹這個家夥。


    “好啦!我知道……我錯了!”他氣喘籲籲,手忙腳亂地擋住蕾庭的攻擊,“有重要軍情要你轉告羅倫知道……”


    嘿!這一招還滿有效的,麥斯揉著疼痛的下巴想。


    “說吧!”她利落地翻身歸座。


    “艾靈頓派人向班迦羅王求援……”麥斯收斂了遊戲神色,正經八百地述說。


    由於繡花大枕頭的草包模樣,麥斯實在偽裝得太好、太過通冥了,任誰也想不到這位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弟可以勝任“反間諜”的角色。這也是班迦羅王自視聰明,個人的盲點吧!簡明扼要地說完幾項驚人情報後,麥斯沉吟片刻才征詢蕾庭的意見,“如果吉陵國真的遣使求和,羅倫會答應嗎?”


    有翡彤麗皇後求情,仁慈的羅倫想必非常為難吧!蕾庭默然不答。


    “明知有詐還……”麥斯微有怨言,轉念一想又釋懷地道:“也對!明知其詐,將計就計……羅倫一定有他的道理!”


    艾靈頓在班國密使的厚賄和好言相勸下,果真決定厚顏求降;情辭哀懇的求和書劄雙管齊下,羅倫考慮化幹戈為玉帛。


    大雪紛飛的季節不僅不利於交戰,也阻礙了後方運送補給的便利,在吉陵國士兵忍饑受凍的時候,亞德蘭士兵卻衣食不缺,著全都歸功於伊登伯爵的調度得宜。


    雪,成了休兵養息的契機,也帶來了短暫的和平。


    在外遠遊的蕾庭終於倦遊知返,回到暌違已久的國家。


    車馬顯赫,一行俊秀青年簇擁著伊登伯爵府的繼承人回國,華飾美服令圍觀的民眾驚歎側目,連伊登伯爵都忍不住規勸蕾庭收斂言行,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言……但任性隨意的蕾庭哪裏怕他人誹謗?


    她回來了!


    端坐在寶座的帝後兩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心情。


    年歲愈長就愈懂得掩飾情緒的亞德蘭王,一臉平靜的接受蕾庭的拜謁,而翡彤麗皇後的表情……蕾庭心中訝異於她的改變。才三年不見,甜美溫柔的皇後神色抑鬱、落落寡歡,清瘦憔悴的模樣,全然不似往昔的優雅迷人。


    殊不知,翡彤麗的心正限於自己所築的迷宮中,尋找不到解脫的出口,悲愁自苦,難以超拔……


    為什麽?緩緩絞紐著冰冷的纖纖玉指,翡彤麗不由得心中泛起寒意,妒火應該是熾熱狂野,足以燒毀一切的烈焰吧?可是她的妒恨之心卻像是千年冰河般的森冷冰錮——身著男裝、屈膝俯首叩拜的蕾庭英姿煥發,長發像金色瀑布般垂落在背部,她甚至比三年前更加璀璨耀眼!為什麽歲月如此厚待她?為什麽在我受苦的時候,她卻如風般自由灑脫?翡彤麗慌亂地想道,望著蕾庭的眼眸隱隱含怨。


    對照自己的蒼白憔悴,是不是更顯得她的出塵俊逸?自怨自艾的情緒幾乎令翡彤麗五內俱傷。


    羅倫站在明亮的窗前,逆光使他的輪廓模糊,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歡迎回來,蕾!”他伸出雙手,低沉渾厚的嗓音令她綻出笑意,毫不猶豫的撲向他懷裏。


    “你一點都沒變!”依然是她印象中的羅倫,不是至尊、君王,隻是一個相交多年的知己。


    預期中的吻並沒有落在她的唇上,隻是輕點她的額頭、眉梢,最後在她的雙頰作終止。“而對你……我不能這麽說。”羅倫黑眸深遠地凝視著她,雙手圈住了蕾庭的腰肢,親密卻不狎昵,“你變了許多,更美、更媚……”


    以手指纏繞住一縷金色發絲把玩,顯然聽說了傳聞的亞德蘭王輕聲詢問:“你有情人了?”


    “你有猜測的自由,”蕾庭狡猾一笑,“但是,我沒有告知你的義務!”


    “小魔頭!”他喃喃低語,雙臂擁緊她在懷裏。


    即使如此,他也不忍責備她。蕾庭明確感受到他的寬懷包容,縱容自己傾聽著他的心跳,令她安心的熟悉氣息……


    政治、軍情、國事……都可以稍後再稟,這一刻,他仍然隻是個擁抱著初戀的清澀男孩。


    叩門聲響令亞德蘭王戀戀不舍地放手,應聲入內的赫然是一年多前她送給羅倫的“寵物”。


    詹姆警戒銳利的盯著她,蕾庭不禁揚眉質疑:“怎麽啦?這麽快就忘了你前任主人的長相?”


    他以一種不輸蕾庭的傲慢,冷淡地回答:“我的主人隻有陛下一人!”


    “傲慢的小鬼!”她轉向羅倫道,“看來你馴服了這個不知感恩的小子!”


    接過詹姆恭謹奉上的花茶,亞德蘭王點頭致意,微笑地告訴蕾庭,“詹姆早已對我宣誓效忠。”


    銀灰色的雙瞳不悅地瞪視著蕾庭,詹姆難以釋懷蕾庭的倨傲無禮,她是什麽東西?居然跟陛下“你呀我呀”地不分尊卑。


    蕾庭注意到了,忍不住想逗他,“看你的表情……我懷疑自己會不會喝完茶後,就中毒倒地不起!”


    礙於君王在上,詹姆裝作沒有聽見,退出門外。


    和羅倫私語甚久的蕾庭在走出門外時,不忘調侃他一句:“茶裏是沒毒,可是味道實在不怎麽樣!”她建議詹姆下次改用別種茶葉。


    “我隻聽陛下一人差遣。”他傲然回嘴。“你想命令我,除非你有本事當上皇後。”


    倏然止步的蕾庭微眯雙眼,射出令人心驚的鋒芒,“你知道镟蘭人怎麽養一種會說話的鳥兒嗎?當反舌鳥學了不吉利、不該說的話,就把它的舌頭剪掉一點,聰明的鳥兒往往不敢再犯,隻有笨鳥才教不乖——變成啞巴後,隻能靠一身華麗的羽毛搔首弄姿罷了!”


    詹姆臉色泛白,對自己的口無遮攔深感懊悔。這一年多來,陛下偶爾不經意地談起蕾庭,總是掩藏不住深沉猛烈的情感,而她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所以他忍不住為陛下打抱不平。


    輕笑出聲的蕾庭邁步離開,讓他送了口氣。


    暌違三年的宮廷,人事變化極大,新人輩出,與她同窗伴嘻的若康、凱爾都位及人臣,一個執掌軍令重權,一個司職禮教大任;而蕾庭的兩位姐夫也因克敵有功,榮升軍職,爵加一等。


    慶功宴上,衣飾鮮麗的蕾庭一身靛藍綾羅繡銀禮服,寶珠鑲鈕,鴿蛋大的紅寶石領夾鮮紅泛濫,耀人雙目!也引起一幹輕浮子弟的覬覦邪念。


    才回來兩天,蕾庭就和這些依靠父蔭如官的年輕貴族起了衝突。一方麵是羨妒蕾庭的炫耀奢富,一方麵也是看不慣蕾庭出入行止皆有眾多青年隨侍,身份低微的平麵百姓的衣飾寶石,竟穿戴得如同貴族子弟——心懷怨憤的這些人先是言語相激,繼而動手欺淩蕾庭的部屬。


    雅各等人忍氣吞聲,不願張揚,直到蕾庭親眼看見這群紈絝子弟推擠她的車馬侍從,呼囂爭道時,不禁怒從心頭起,毫不考慮的催鞭打人,哪管對方隻什麽子爵、男爵。


    “才兩、三年光景,宮廷中怎麽低不就突然多了一班跳梁小醜?”她冷笑嘲弄著哀哀呼痛的眾人。


    接下來的一場混戰,看得膽小怕事的人目瞪口呆。藝高膽大的蕾庭大笑著閃過一記拳頭,興致勃勃地脫掉織金錦緞外套,扔給克林,“幫我拿著。不準你們出手。”


    平民毆打貴族,刑法最重的是流放邊境,深知個中厲害的蕾庭因而下了這道命令。


    “這幾個草包,隻夠讓你活動活動筋骨。”高坐在馬車頂的克林嬉笑著回嘴。


    這出鬧劇無人可以調解,最後驚動了萊恩及伊登伯爵趕來喝止,“蕾庭!你……”


    “全部住手!這裏是什麽地方?由得你們放肆!”


    “才回來就引起這麽大的騷動,你也該適可而止!”伊登伯爵在事後,足足數落了蕾庭半個小時之久。


    毫發無傷的蕾庭在當天晚上接到許多“關切”的問候——“聽說你今天一人力戰群‘雄’?”


    “是狗熊吧。”她滿不在乎地道。


    “嗨!蕾,我們聽說過你的英勇事跡了。”惟恐天下不亂的若康,對她豎起大拇指。


    “打得好!什麽時候也教我幾招吧!”凱爾笑道。


    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態度,在不自覺中為蕾庭招惹了不必要的敵人。


    她啜飲著葡萄酒,慵懶地靠在陽台的帷幕前,黑色高領衫在頸間別著紫水晶胸針,深紫色的天鵝絨薄外套及合身長褲,在一片姹紫嫣紅間更顯的突出醒目;金色長發以黑絲帶束在頸後,銀燭交輝,映在紫水晶上更襯得她的碧眼如海水般深邃。


    忌憚她的威勢又垂涎她的美貌、財富,頓起歹念的崔斯子爵和史威男爵、範奇男爵,交頭接耳地商議著萬全計策。


    “弄點手段,讓她知道厲害!”


    “想一想她背後的金山銀礦,以及船隊……”


    “那一張漂亮的臉蛋下是怎樣的身材?真令人好奇!”


    “我有一樣好東西……”史威拍了拍口袋,“要不要試試看?”


    接過侍者奉上的水晶杯,蕾庭將琥珀色酒液一飲而盡,愉悅地和若康討論著銅礦、鐵礦的運輸狀況。


    “不可否認,這場突如其來的戰事,讓你變成一個小富翁,蕾,你現在可是最有價值的繼承人。”若康半真半假地調侃她。“隻可惜我太早婚了,不然一定毛遂自薦地‘嫁’給你!”


    她微笑地回絕,“我可擔不起這分榮幸。”


    一張短箋由侍者恭敬遞上,打斷兩人的談興。打開折疊的短箋,蕾庭泛起一抹冷笑,這種伎倆,頂多騙騙三歲孩童罷了!


    “怎麽了?”若康好奇地問。


    “沒什麽。我去外頭透透氣!”拋下這句話,她徑自走向陽台,躍下半人高的陽台。


    鵠立在門旁監視的三人直到她穿越花園後,才看見被明亮的月光照耀得金發生輝的蕾庭。


    “喂!你們看”“什麽時候走到那裏的?怪了!”


    “喂!到底有沒有效呀?”


    “屢試不爽!”


    “那就快追啊!”


    皎潔月色輕染庭園,寧靜的花徑鋪上銀裝,宛如白玉雕刻而成。凜冽寒意令她嗬出的氣息化為白色霧氣,仗恃身體強健的蕾庭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突如其來的悸動讓她的心髒不規律地跳動,危險的警訊在她腦海中響起。


    那杯酒!


    昏沉感襲來,她當機立斷地打開鏡廳窗戶,躍入其間。


    “人呢?”壓低的嗓音及鬼祟的腳步在外邊響起。


    “明明看見她往這裏來的……”


    “藥力一發作就會昏過去的,大概倒在哪個角落了吧?分頭找找看!”


    該死!蕾庭強振精神,她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昏過去……無暇細想,她潛跡移步,在熟悉的黑暗中打開另一扇窗,躍過露台,憑著記憶力尋找安全的藏身之處。


    藏匿在厚重的帷幕後,背靠牆壁的蕾庭抽出了貼身匕首,準備做最後一薄。


    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地走近,敏銳的察覺到帷幕的微微曳動。那絕對不是風……他確定。舉腳一踢,垂地的帷幕翻飛;錦幔掀開的刹那,蕾庭同時發難,精剛淬煉的匕首擋住了差點削掉她左臂的一擊。


    刀刃相擊迸出鏗然聲響,明亮的月光讓兩人認出了彼此的容顏。


    蕾庭驚悸地瞪視著他,張口欲言,陡然放鬆的情緒令她四肢乏力,手上的匕首掉落地毯上。


    他及時握住了蕾庭的雙臂,阻止她發軟的膝蓋跪落地麵。臉龐後仰,露出修長頸項的蕾庭狀似垂死的天鵝。


    雜遝的腳步聲繞過曲折長廊,來到門前。


    “應該在這附近才對……”


    “怎麽不見了呢?”


    下藥的三人低聲咕噥。


    “無禮者!”詹姆打開大門,嚴厲的嗬斥聲令三人嚇了一大跳。“深夜宮中竟有如此閑人亂闖,若不是賊便是刺客!來人哪!”


    三人魂飛魄散,認出了這銀發少年是陛下的近侍,顧不得丟臉,急忙跪下求饒,“大人!請勿高聲!我們不是可疑之人,隻是在宴會上多喝了幾杯,想隨處逛逛、透透氣而已……”


    “大人,請高抬貴手……”


    “這裏是什麽地方,由得你們亂闖亂逛?”詹姆厲聲斥責了三人一番,才勉為其難地揮手道:“滾!”


    無端被個傲慢的小鬼嚴斥,一肚子烏氣不敢發作的三人倉皇逃離。


    “陛下……”詹姆低聲呼喚屋裏的人影。


    聽得一清二楚的羅倫微微含笑,“做得好,下去吧!”


    “遵命。”他依言退下。


    羅倫抱著他從天而降的夜鶯步入相鄰的書房。


    適才他正檢視著各項法律、典章的疑處,蕾庭躍窗而入的聲響引起了他的警戒;吹熄桌上的油燈,他抽出佩劍準備攔截這個隻身闖入的刺客,沒想到……卻碰上了一個令他捏把冷汗的驚奇。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劍術有信心,他極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刺傷來者——殺死了藏身帷幕之後的蕾。


    “你就不能遠離是非嗎?”他憐惜地對懷裏的人兒輕語。


    將她安置在臥榻上,心思快如閃電的羅倫猜出七、八分內幕,鋒芒畢露的蕾庭必然得罪了不少人,盛名遭嫉妒者猜忌?


    大概是迷藥之類的,這些輕浮好玩的年輕規則,還不至於下毒謀害人命——頂多隻是想讓她丟臉出醜罷了!羅倫猜測錯誤。受困於藥力的蕾庭呼吸不穩,臉色乍紅乍白,盈盈秋眸迷蒙渙散,身軀微微顫抖。


    “蕾?”他驚疑不已,力持鎮定地審視她的脈搏、心跳。該死!默然了悟的羅倫忙不迭縮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倏地臉紅耳赤,那些混蛋下的是……媚藥!


    “羅倫……”閉著雙眼的蕾庭睜開一雙水汪汪的眼,即使是出聲響詢問都令她覺得吃力。


    她好難過!渾身燥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汗水淋漓,身子像快熔化般的燥鬱!她乞求地望著羅倫,聰明的他任何疑難雜症都可以迎刃而解,不是嗎?


    “蕾,我該拿你怎麽辦?”所有感覺湧上心頭,七情六欲令他招架無力。


    蕾庭驚惶不解地看著羅倫,他吃力地為她解釋原因,看著她瞬間驚呆,雙唇微啟……


    濃濃的紅暈泛現雙頰,她咬住下唇別開視線,又氣又羞,意識被卷入深不可測的欲望旋渦中。


    壓抑的呻吟由她口中逸出,倔強好勝的她死也不肯開口的……羅倫想。心蕩神馳的他伸出雙手,仿佛初嚐禁果的少年。


    羅倫為她解開了華麗的領巾,感覺到她的排斥與退縮,“噓!我隻是想幫助你……放鬆!”


    漲紅了臉的蕾庭隻能搖頭,發不出聲音來。


    “我不會傷害你……蕾。”他低聲保證,解開她的上衣紐扣。“紓解情欲……並不一定得奪取你的貞操……別擔心。”


    不信、震驚、嬌羞的情緒全表現在她的俏臉上。


    羅倫低沉暗啞的嗓音隱含笑意,“女性的身體構造比男性複雜許多……唉!現在又不是上課的時候……”


    他俯身吮吻她緊閉的雙唇,誘她鬆口,被她自己咬破的下唇有一絲血腥味;雙手遊移在她顫抖的身軀上,羅倫發出後悔的歎息:“我真恨自己的‘好心’……”


    沒頂於欲望狂潮的蕾庭失聲尖叫,隨即被他的唇堵住……


    天色微亮,疲憊的蕾庭在他的懷裏醒來。羅倫信守了他的承諾,沒有奪取她的貞操,可是一絲不掛的她任他恣意輕薄了一整夜,這樣子還能算是清白無瑕的嗎?


    羞慚交集的蕾庭根本不敢正視羅倫,全身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匆忙穿好衣服後,聽得他輕聲詢問:“你還是處子,為什麽?”


    依她的膽大妄為、好奇狎遊的行徑,仍然保持處子之身實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蕾庭惱怒地瞪他一眼,得了便宜又賣乖,就是指他這種人!“我高興!”


    他微微一笑,黑眸中有神秘的光彩。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整理領巾,羅倫開口道:“我來幫你吧!”


    他的巧手打出一個繁複的花樣,沉不住氣的蕾庭忍不住出聲詢問:“你……很有經驗嗎?”


    “打領巾……還好。”他聳肩回答。


    “我是說……我是指……昨晚……”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他從容地套用她曾說過的話搪塞,“我有拒絕回答的權利吧!”


    白癡才會回答這種動輒得咎的問題!


    蕾庭恨得牙癢癢的。雖然羅倫一向縱容她予取予求,看似蕾庭吃定了他,其實打定主意的羅倫是最難纏、滑溜的人——被克得死死的人一定是她,從無例外。


    她賭氣地轉身就想走。


    “生氣了?”他問。


    “沒有!”她火爆地答,以摔上門作為答複。


    低沉的笑聲由羅倫喉間逸出,逗她生氣遠比讓她害羞畏縮來得有趣得多了……


    臉上火燙的蕾庭急急走過走廊,心底暗罵自己白癡!知道了答案又能怎麽樣?她並沒有資格去幹涉他的私生活呀!


    昨夜他的撫觸像火焰般燒灼著她的身子,情思纏綿縈繞,像一張無形的網密密麻麻地圍住了她……


    羅倫,你可知道我愈陷愈深,此身此心已經無法再托付給第二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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