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春雨融盡殘冬的最後一絲寒意,潤澤了林樹、作物,澤被農夫。


    “今年的灌溉用水可以不必愁了。”


    “感謝水仙子的恩典。”


    以農為生的庶民高興地說,隻是苦了奔馳跋涉的商旅們。


    以伊登伯爵府財力為後盾的商旅隊伍,在這種泥濘難行的季節中,突然頻繁往來於亞德蘭、吉陵、班迦羅三國之間,所帶回的貿易商品雖然昂貴精致,數量卻少了許多。


    伊登伯爵凝神細看秘報,疑雲叢生。


    班迦羅和吉陵國的親善往來太過熱絡……吉陵王的堂弟艾靈頓子爵聲譽鵲起,宅邸儼然成為兩國權貴的交誼場所,被萊恩所逐的莫娜夫人赫然是座中花魁。


    而另一份蠟包裏的機密要件最令他不安,班迦羅王在最近幾個月內調集了大批采礦、鍛冶的工匠,名為建造離宮,實際上卻行鑄造軍需兵器之實……


    曾隨先王征戰沙場十餘年的伊登伯爵皺眉沉思,在重獲和平二十年後的今日,別又重起幹戈,陷萬民於水深火熱之地吧!


    正值壯年的班迦羅王應該不至於如此愚蠢,他暗忖道。整理好回報的機密,伊登伯爵決定麵見陛下,報告上情。


    是的!遠在羅倫登基未久,伊登伯爵就獲得新王指示,以行商貿易為掩護,從事搜集情報的活動。


    特別會議室裏,以萊恩、伊登伯爵為首的智囊團各自抒發己見。


    閉目沉思的羅倫以他一貫的寡言精簡地問:“你們認為班迦羅王的個性、行事作風如何?”


    “貪杯、好色、耽於享樂……”


    “好大喜功、妄自尊大。”


    “對軍事力量狂熱,常常感慨生不逢時,沒有趕上二十年前的戰役,造就一番轟轟烈烈的偉業。”


    這不是什麽秘密,締結和平盟約時,身為王儲的班迦羅王隻是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年輕氣盛的他常常叨念:“若是早生幾年……”


    萊恩頗覺不可思議,“無知小子,他把戰爭當成遊戲嗎?”


    眾人相望心驚,已經有全力戒備的憂患意識。


    穆大陸的和平狀態憑添變數。


    在氣象不穩的暮春三月,出使班迦羅國的大使告老卸任,亞德蘭王下詔接任的人選跌破眾人眼鏡——新任大使居然是毫無實務經驗、輕浮浪蕩的麥斯。


    是不是見嫌於陛下而被遠謫?眾人的疑團流言,麥斯全然不理,高高興興地赴任,車馬華麗、聲勢浩大得像是出門旅行玩樂,全沒半點為國效命的自覺。


    有“雄師元帥”美譽的萊恩怎會生養出這麽一個“犬子”呢?夾道圍觀的平民紛紛搖頭歎息……


    大腹便便的翡彤麗咬著下唇,美麗的棕眸陰鬱憤怒,英姿颯爽的蕾庭幾乎占據了陛下大半的閑暇時間。


    騎馬射獵、書房伴讀、自由出入宮廷的蕾庭,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甚至爬上樹梢掏出鳥巢中的雛鳥,獻寶似的“借”陛下看。


    夫君對她的寬容已近乎寵溺……他不由得心生嫉妒。身為結發妻子,她卻必須經過層層通報才能進入楓林小築,有幾次明明聽見悠揚琴聲,可是侍從傑明一聲“皇後駕到”旋律就嘎然中斷。琴聲出自誰人之手,她滿腹疑雲,獨處的蕾庭和陛下兩人泰然自若,卻令她有種極不舒服的錯覺——仿佛自己才是無端闖入的“第三者”!


    原本性情溫柔的皇後自從懷孕後,脾氣愈來愈暴躁,令隨侍身旁的女官、奴仆們暗地叫苦,但因體恤皇後的身心狀態,眾人紛紛互勉道:“隻要再熬過一、兩個月就苦盡甘來了………”


    冰雪聰明的蕾庭隱約感到皇後的敵意,苦思著避免衝突的方法。


    伊登伯爵詫異幺女近來的轉變,以往鋒芒畢露的狂野活力已經逐漸沉潛,態度成熟穩重得像個大人了。


    他好奇地問突然熱中於進修的蕾庭:“怎麽對貿易產生了興趣?”


    手捧著艱澀枯燥的稅法書籍,蕾庭看得皺眉咬唇,漫不經心地答:“羅倫叫我多看點書,別隻顧著玩。”


    伊登伯爵揚眉,羅倫?又直呼陛下名諱!這孩子老學不會尊卑高下之分。


    拜陛下的寬容庇護,把經由貿易擴展了伊登家族的財富不止十倍!創業維艱,守成更難,將來一族的責任重擔都將落在蕾庭肩上,沒想到他尚未準備好教導蕾庭商務,陛下已先一步提醒她。


    “父親。”蕾庭放下書本喚道。


    “什麽事?”


    “我想跟著家裏的商旅出國,除了學習貿易外,還可增加一些見聞,不知父親意下如何?”蕾庭表情認真而篤定地說。


    她的驚人之語震懾住伊登伯爵,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呀!蕾庭暗下決心,早該這樣做了,避開無謂的糾紛,又能增廣見聞,豈不是兩全其美?


    “你……你心目中有想去的地方嗎?“蕾庭側首微笑,“镟蘭。我想去看看镟蘭引以為傲的海濱宮殿、稱霸七海的雄壯軍艦!”


    那一空無際的蒼茫汪洋、地平線……


    “我曉得了。”伊登伯爵微微頷首,“出門在外不比家裏,沿途是很辛苦的,我們得從長計議!”


    “是!”她正色回答。


    猝不及防的風暴席卷了穆大陸動蕩的人心——吉陵國王儲遭人狙殺,傷重不治。


    不!這是不可能的!即將臨盆的翡彤麗全身顫抖,眼前發黑。她不相信這麽惡毒的謊言……


    一身喪服的吉陵國大使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地證實這樁噩耗。


    為何?如遭雷擊的皇後踉蹌跌入女官急忙伸出的雙臂裏,“皇後!”


    “我……沒事……”她含淚回答。


    皇兄、皇嫂怎麽禁得起這種打擊?比她小五歲的侄兒,活潑開朗、豐神俊秀的柯南就這樣橫死?蒼天!


    “柯南身旁的大批侍衛瞎了嗎?居然眼睜睜地……”她哽咽難言。吉陵國大使轉述經過:“凶手能狙擊得逞是因為利用一種近乎魔鬼發明的新武器,才使得侍衛們措手不及。已經有兩位自責過深的老騎士以死謝罪……”


    “凶手是什麽人?”淚痕斑斑的皇後問。


    “凶手逃逸不及,被弓箭手當場射殺,據察是沒有國籍的流民孤孽……”吉陵國大使悲不可抑,“幕後一定有人陰謀策劃……”


    利用火藥爆炸威力的殺人武器?形狀像一根鐵管的火統?搖搖欲墜的翡彤麗發出驚喘,她記得前年曾在圖書室桌案上看見過相似的文字說明及圖案,她好奇地詢問陛下時,他曾微笑誇耀這種可怕武器的殺傷力。


    不!不會的!陛下不會做出這種殘忍、可怕的謀殺計劃!絕對不會!


    哀慟、驚疑的皇後在產前一個月幾乎是以淚洗麵,終日不幹。疲於寬慰勸解的女官們差點說破了嘴,皇後的身子不比平時,若壞了自己又影響胎兒,豈不更糟?


    雖說是姑侄天性,也不該毫無節製地悲泣,甚至還穿喪服哀悼……侍女們在背後議論紛紛:“畢竟皇後現在的身份是亞德蘭國母,而不是吉陵國公主,傷心也該看情況才是!”


    六月,翡彤麗的陣痛比預產期早了半個月,足足折騰了兩天兩夜才有驚無險的誕下一位公主,戰戰兢兢的眾人鬆了口氣。


    “真是可愛……”


    “總算平安了……”


    “可惜,若是一位王子,就是儲君了……”


    “噓!小聲點,來日方長,怕什麽!下一胎一定是位王子!”


    女兒……因疼痛疲憊而陷入昏睡狀態的翡彤麗清楚地聽到私語聲,她恍惚地想:不是王子!著意味著她必須再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折磨——直到產下兒子為止。好可怕……


    生養儲君就是她一生最重要的目標嗎?若是生不出男孩,她是否會受夫君冷落?是否有“罪”?


    患得患失的翡彤麗連一絲看望親生女兒的喜悅也沒有,任由自己陷入情緒低潮裏。


    抑鬱的陰謀的耳語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水,掀起了穆大陸人心中一圈圈的漣漪。


    “吉陵王年歲漸老,唯一的繼承人已死,江山大業有誰夠資格繼承?”


    “據傳娶了吉陵國公主的亞德蘭王有稱霸大陸的野心,甚至有意以自己的骨肉過嗣於吉陵國當儲君,隻是天不從人願,生了個公主……”


    “聽說凶器的製作極為精細,構思出自亞德蘭宮廷……”


    無稽的謠言傳了又傳,原本締結姻緣之好的兩國友誼蒙上了一層陰影;衝突由零星小點擴散成線,兩國邊境的人民因細故反目爭吵的情況日趨嚴重——從牲口遭竊到民生用水、林地所有權問題,往往勞師動眾,爭論不休。


    吉陵國以保護人民為理由,集結了數千名兵丁進駐連接亞德蘭國的崗哨,使得人力單薄的亞德蘭士兵戒慎不已,急向國都調請支援。


    翌年正月,吉陵王下詔立艾靈頓子爵為王儲,苦心經營賢良名聲的艾靈頓子爵謙讓不受,直到群臣曉以大義才勉強接詔,並以年齡、尊卑差距為由,自貶輩分,甘願做吉陵王義子,以兒臣之禮奉養陛下……


    謙恭敬順的讚譽使得艾靈頓子爵名聲鵲起,炙手可熱。


    一波又一波的機密情報湧進亞德蘭王的秘密會議中,憂心於和平狀態岌岌可危的羅倫似乎可以聽到幕後操縱者得意的笑聲……


    班迦羅國


    旖旎奔放的樂曲回旋在水鏡宮中,妖豔的舞姬們款擺腰肢、輕盈飛舞,在光可鑒人的玉石地板上映著對稱的曼妙身影,眼波相勾,動人綺念。


    正值壯年的班迦羅王是個高大體麵的男人,衣飾華麗,貴族上行下效,一些貴族也是如此,綾紈羅褲、縱情聲色。


    急弦繁管、狎笑喧嘩,光燦的水鏡宮,好個不夜天!舉杯欲飲的班迦羅王眯著雙眼,由杯沿打量著亞德蘭大使麥斯,薄唇泛起一抹淺笑。


    沉湎酒色、喜歡年輕美女的麥斯在風氣開放的班迦羅宮廷裏簡直如魚得水,就像老鼠跌進蜜缸,淹死了也快活。


    班迦羅鄙夷地冷笑。出使班迦羅已經逾年,這個大使一點建樹也沒有,使得在班迦羅討生活、作生意餓亞德蘭人怨聲載道,亞德蘭國得用一封又一封的信來,催促這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大使去為本國爭取利益,盡照顧子民的義務。


    但是這個家夥對國際情勢根本一無所知,隻曉得尋花問柳、追歡買醉。班迦羅王微笑著,眼中精光畢露——麥斯絕對是個可利用的棋子,也許可以在他完成霸業之前,暫時充當操縱亞德蘭的傀儡帝王……


    雖然莫娜夫人對麥斯存有疑慮,一再反對,可是那不過是女人的偏見——口無遮攔的麥斯老是調侃莫娜夫人是他無緣的繼母,有幾個女人受得了這種話?


    由明示到暗講,班迦羅王挑明野心,將支持麥斯成為下一任亞德蘭王。


    麥斯仍在忌憚,雖然有些心動,卻怕自己的力量不夠,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吐露牢騷:”我怕我那個不是時務的老頭回宰了我……”


    班迦羅王笑容猙獰地說:“事在人為!隻要有心,沒有我辦不到的事……艾靈頓子爵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昏醉過去的麥斯發出鼾聲,遺漏了這項驚人告白。初夏。男裝打扮的蕾庭如願以償地見識到镟蘭皇室引以為傲的海濱宮殿,以及壯盛的海軍,在外行走了大半年,餐風露宿的辛勞在所難免,與往昔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越生活不可同日而語。曆練使蕾庭更加成熟穩重,也有幾次上當受騙——與商賈交涉好的貨物被掉包成劣貨,或被向導引到賊窩差點慘遭毒手——如果不是一些忠心老仆警覺,恐怕連命也要丟了。藉由神穀居民的幫助,初生之犢的蕾庭也做了幾件令人刮目相看的大事——她買下兩座礦山,雇傭了許多貧民開礦,大手筆地整地連鎮。她甚至還大膽地延攬平民為親信,有幾位受過教育、胸懷鴻浩的年輕人因此成了蕾庭如影行隨的左右手。金額龐大的請款帳單看的伊登伯爵直搖頭:蕾庭的參謀雅各以驚人的數學天賦計算出礦山的收入在兩年後可以回來,獲利則長達數十年………而蕾庭更是直截了當地在家書裏“提醒”父親,若財源拮據,不妨先向羅倫支借。


    難以啟齒的伊登伯爵隻得央求萊恩設法,沒想到萊恩的反應竟是哈哈大笑,表情古怪的說:“蕾庭說的?那一定沒問題。”


    伊登伯爵詫異於他的篤定,萊恩隻是輕鬆地說:“放心吧!假如你我是青梅竹馬,我也會借的;傾國庫所有也無所謂。”


    這一席話讓他陷入沉思,青梅竹馬?隱約了悟的伊登伯爵皺眉,此刻他真的慶幸蕾庭遠遊,時空相隔,應該不至於產生風波才對……


    向國庫借款一事順利核準,蕾庭更無後顧之憂了。


    镟蘭、班迦羅兩國交界。


    風塵仆仆的一行人馬看似行李輕便,兩輛馬車上卻裝載著價值連城的珍珠、珊瑚,以及翡翠,萬中選一的精品往往令班迦羅的貴婦名媛趨之若騖。


    眾人全神戒備地行走這條不太平靜的道路,防範經常發生的強盜案件。


    樹林裏沙沙作響,騎士們拔劍持弓以待,蹣跚奔出的是一個滿身血跡的勁裝男子,伸出雙臂想發出聲音未果,緩緩撲跌在沙地上。


    也許是陷阱!以眼神交換默契,幾人奔向那人倒臥之地。


    “死了。”騎士克林輕描淡寫地說:“致命傷是胸前傷口……看唇舌顏色,有中毒現象。”


    循血跡前往,蕾庭一行人見到令人咋舌的景象,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淚痕未幹的軟癱在一群盜匪的屍首中。


    她自稱是騎士之女,名叫美茜,不幸被盜匪所俘已兩天了。


    “昨天晚上……不知是誰在湯中下毒,連賊首在內有許多人都被毒死了;剩下的幸存者又分裂成好幾派彼此相殘……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滿身血汙的少女斷續說明事件始末。“請您大發慈悲,讓我回家吧!”


    克林審視過屍體慘狀,向蕾庭湊耳低聲報告。


    若有所思的蕾庭微微點頭,“拿我的長衫、腰帶給她替換,暫時帶她同行。”


    美茜的眼眸閃過一絲恐懼,隨即垂睫低首,溫馴地不發一辭。


    當晚紮營時,美茜自告奮勇要幫忙準備晚餐,卻在眾人不注意時暗中加入一包藥粉在肉桶裏。


    “我……想要到溪邊去……洗手。”她轉向年輕的侍從羞澀請求。


    “好……”負責守夜的人想了想,問:“要不要我陪你去?我是說天黑了,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人在後麵守護?”


    “不用了!謝謝你。如果有事,我會大聲呼救。”她緩步走開。


    一脫離眾人視線,美茜隨即拔腿飛奔,像脫兔般奔向森林深處。


    但不到十分鍾,她被克林反綁雙手捉了回來。


    臉色蒼白的她咬緊下唇,倔強地不發一語。


    “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聽到真話了?‘美茜小姐’?”蕾庭問。


    她早就覺得事有蹊蹺——一個年輕少女在遭遇到巨變時,居然能從容應對,太悖常理。“他們全都該死!”陰森冷酷的口氣全然不似之前的輕柔羞怯。


    “是你下的毒吧?連剛才的‘傑作’也是。殺了我們之後,你打算怎麽做?帶著財物遠走高飛?”雅各冷靜地問。


    “那鍋湯裏放的隻是迷藥,你們死不了的。”美茜不屑地說。


    “你是誰?”蕾庭審問。看她的談吐及氣質,應該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閉緊雙唇的美茜不肯回答,銀灰色的雙眸銳利狂野的瞪視蕾庭,像極了一隻負傷的幼豹。


    “剝了她的衣服!”蕾庭下令。


    所有的人訝然相視,美茜臉色驟變,掙紮扭動:“不要!放開我……”


    一向憐香惜玉的克林不禁遲疑,蕾庭輕笑著揚起皮鞭,“你以為她真的是一位小姐嗎?”


    鞭子劃破了長衫,在美茜身上留下兩道傷痕,也暴露了他平坦的胸部……他是一個少年!


    “不要!”他狂亂的掙紮,為即將落下的鞭打、淩辱而恐懼。


    證實了他所言非虛,湯裏下的是迷藥而非毒死盜匪的劇藥後,蕾庭饒了他一命,但在反複詢問他的來曆時,隻得到他的名字——詹姆,今年十五歲。


    帶著這個麻煩精同行三天,詹姆逃了兩次,在第三次時他故技重施,在飲水中下瀉藥,氣得眾人揍了他一頓,知道他不是小姐而是少年時,誰也不會對這個俊美小鬼手下留情。


    沒有被瀉藥整到的蕾庭,極有興致地詢問詹姆願不願意對伊登·弗雷斯特效忠,他毫不遲疑地拒絕了。


    “不!我跟你的地位是平等的!”他頑強地道。


    “傲慢的小鬼!”克林皺眉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頂多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小貴族!”他不屑地說,“試問哪個身份尊貴的公侯會灰頭土臉的親身經商!那是下人做的事!”


    “這小鬼真的欠揍!”克林掄拳欲打,蕾庭笑著製止他。


    “算了!最起碼你得用勞力來換取你的衣食吧,小鬼!”她說。


    他勉強應允,暫時充當蕾庭的小廝,打雜、挑水、擦靴、洗衣,隻是仍然謹慎戒懼地遠離眾人,獨自蜷旎在冷硬的地上睡覺。


    進入班迦羅國都後,疲勞的眾人終於可以舒適地洗熱水澡、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半夜,蕾庭被詹姆的飲泣聲驚醒,睡夢中的男孩喃喃低語,神情痛苦。她伸手去推男孩,沒想到他卻拳打腳踢地暴烈抵抗。


    “不要碰我!你們下地獄去!”他睜大驚栗的雙眸揮拳,蕾庭閃身躲過,驚醒了淚痕滿麵的男孩。


    他喘著氣,顫抖哭泣……母親!哥哥!那血海深仇的噩夢……什麽時候他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報仇?


    “這小鬼!又怎麽啦?老是擾人清夢。”眾人抱怨道:“首領,把他扔出去算了!”


    精明的雅各冷靜優雅的說:“讓他在街頭乞討維生,或許可以磨掉一些不必要的傲慢驕氣。”


    詹姆喘了口氣,眼神惶恐。他們知道了多少?


    “可惜他不是女孩,不然憑借著那張臉蛋,穿綾著緞絕不成問題。”克林消遣他道。”不過話說回來,班迦羅多的是偏好男孩的糟老頭……”


    一語未了,發出怒吼的詹姆已經撲向克林,雙眸噴出怒火,仿佛急欲噬人。


    “住手!”蕾庭揮鞭製止了扭打成一團的兩人“不管你的身份有多尊貴,受到了什麽天大的冤屈,沒有金錢權勢依傍……你什麽也做不成!”她一語道破。


    男孩清秀的臉龐轉為灰白。


    “而我已經沒有興趣去庇護一個自視過高的小鬼!”蕾庭語氣冷淡。


    受挫的詹姆臉上浮現出絕望,被吵醒的人有些不以為然,有些幸災樂禍。


    “如果你的智慧及用毒技巧有你所誇口的一半好,那麽我給你一個機會,進入亞德蘭宮廷裏……相信你一定會在滿朝權貴中‘得其所哉’!”她嘲弄著沮喪的男孩。


    亞德蘭?詹姆驚愕地抬頭,“不……我不做小醜……或玩物!”


    她揮手示意眾人散去。“休息吧!你有一晚的時間可以考慮!”


    曙光乍現時,蕾庭毫不意外的見到一夜未眠的詹姆站立房門外等候。


    “你要我做什麽?”他打破沉默問道。


    蕾庭綻放笑容,“我要你保護一位重要的人……讓他遠離所有毒物的威脅!”


    “隻有這樣?”他雙眸懷疑地瞅著她。


    “小鬼!別太誇口,這件任務比你想象的困難多了。這一年來,以他為目標的暗殺時間至少有八件。”


    蕾庭揚眉瞪他。


    “這個人很重要”他問,“值得我保護?”


    “是的。”蕾庭簡短地答。也隻有他才有那個能耐降伏這隻幼獸……羅倫亞德蘭宮廷羅倫驚訝於蕾庭送來的禮物,珍珠、翡翠都是稀鬆平常之物,令人側目的是那個清秀俊美、難辨雌雄的男孩。


    錦衣華服的詹姆表現出無懈可擊的宮廷禮儀,機敏伶俐,應對如流;身上佩戴的珠寶飾物使他看起來像工匠巧手雕琢的娃娃。


    翡彤麗神色僵硬,猶如芒刺在背。這孩子——令她聯想起情敵,一樣耀眼的特殊魅力………是男孩子嗎?


    她懷疑。


    將珠寶賜予皇後後,羅倫收下了這個男孩當小廝,翡彤麗雖然不悅,也無由可阻。


    知道第三日,羅倫才有機會私下詢問新小廝。“蕾——好嗎?”


    即使訝異於陛下對那人的親昵語氣,詹姆也隱藏得很好。折服於羅倫內斂的沉穩力量及王者風範,他極為恭敬誠服地回答問題。


    瀏覽他呈上的密函,羅倫因蕾庭一貫潦草、不加矯飾的筆跡而微笑。


    羅倫:送你一隻漂亮、有趣的寵物,聰敏而且還有利爪。我沒有時間馴服,隻好交給你。他的忠誠尚未屬誰,用他之前先命他向你宣誓效忠。


    祝康泰蕾“蕾並沒有高書我,你有什麽過人之處……她認為你是可用這材,你有何才能?”他溫和詢問。


    “我可以保護陛下,不論是什麽毒物都逃不過我的耳目。”詹姆誇口道。


    “你不是亞德蘭人,”羅倫平鋪直述,“我能要求你對我效忠嗎?”


    詹姆隻考慮了數秒,他想不出有何不可,既然沒有家,也就不是他的國了。“十二萬分的榮幸。”


    銀發……稀罕的顏色和對藥物的熟悉,羅倫想起了一個尊貴古老的吉陵國大姓。蕾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因素才將這孩子送入宮廷把,他暗忖到。


    半個月後,羅倫無奈而憤怒地看著情勢如他所擔心的往最糟的狀態發展。


    吉陵王因暑熱患疾,高燒數日後於昏睡中駕崩!


    噩耗比訃聞早了兩天傳到亞德蘭宮廷,臉色蒼白的詹姆倉皇失措地弄翻了筆架。


    終於還是發生了!詹姆為年老衰邁的吉陵王落下眼淚。先是王子殿下,然後是吉陵王………為了這樁陰謀,他的母親、兄長也陪著殉葬!從今以後,吉陵國也沒有他容身之地。


    漫天疑雲陰暗了穆大陸的晴空。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艾靈頓繼任為吉陵國新王,旋即與班迦羅國締結同盟,加強文化、經濟交流;反而與有姻親關係的亞德蘭日益疏遠。


    十月中旬,邊境首先傳出兩國駐軍交惡鬥毆的憾事,衝突有逐漸擴大的跡象。十一月末,吉陵國以亞德蘭軍無端殺害平民為禍端,悍然宣戰。


    寒冷凜冽的冬季裏,恐怖的槍聲劃破了和平的寧靜。沉寂了二十四年的穆大陸烽煙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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