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質,真的會變嗎?


    祖娉亭凝視著範含徵,不禁狐疑起來。


    他正閑倚在欄杆上,專注的目光落在遠處溪邊的水台上。那兒,書仲綺一邊釣魚,一邊伸手攬著妻子。蘇淮雪手裏拿著繡框,偎在丈夫身邊,兩人時有笑語,看起來好幸福的樣子。


    祖娉亭看他們,又看看範含微,終於忍不住走上前,挨著欄杆問道:“幹麽盯著他們?”


    他淡淡一笑,視線始終不離水台上那對令人欣羨的夫妻。“每次看他們這樣,就覺得人世間還有許多美好、單純的事物,難道你幣覺得賞心悅目嗎?”


    “你也向往他們這樣嗎?”祖娉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淫魔也會有這種渴望啊!


    他搖搖頭,俊容突然湧上一絲落寞。“想找個相伴一生的伴侶,並不是這麽容易……”


    “怎麽會不容易?”她好笑的提議,“你可以一天換一個伴侶,那就永遠都不厭倦了。”


    “說得也是。”範含徵沒好氣的睇她一眼,“既然大家都這麽熟了,你要不要當我歸隱後第一天第一號範夫人?往後可以留個紀念。”


    “呸。”她滿臉不屑的啐了一口。


    範含徵勉強擠出笑容,有些苦惱的回道:“瞧!你連當我一天老婆也不肯。”


    祖娉亭聳聳肩,不知該回他什麽,就幹脆什麽也別說。


    “說真的,如果我邀你一起,學他們倆這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再也沒有別的旁人介入,你願不願意?”


    範含徵語出驚人,她聞言愣了愣,心髒瞬間狂跳起來。他隻是說笑而已,別當真!


    “你……你揮刀白宮,我就考慮。”她想了半天,終於亂七八糟的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一範含徵一聽,忽然禁不住笑了,俊眸漾起一層邪氣。“唉,小丫頭就是這麽不懂事,我白宮之後,咱們還有啥樂趣可言?就是外頭那對神仙眷侶,你以為他們在床上脫光了衣服,還會規規矩矩的相公請了、娘子請了,客客氣氣、相敬如賓嗎?書仲綺這小子也是一株汙泥裏長出來的蓮花,以前他在香坡苑裏闖蕩閨房,花樣隻怕比我還多……”


    “閉嘴啦你!”祖娉亭沒好氣的伸手推他一下。


    範含徵嗤的一笑,便乖乖閉上嘴,什麽話都不說r。


    他不再說話,身上倒真有幾分憂鬱。


    她默默的看著他,真不知他這一身愁苦到底為了哪樁?是為了他的身世?還是為了寂寞呢?


    祖娉亭的思緒飛遠了,忽然想起昨天和湖妍詠的談話——“你要跟我們回去嗎?”


    “當然,不然還能上哪兒?”


    “你舍得下含徵嗎?”


    “嫂嫂——”


    “不必騙我了.咱們都是女人,嫂嫂還不了解你嗎?”


    “我才不要跟著他,這算什麽?他家裏養的女人還不夠多嗎?”


    “為了這件事,我跟呈璧也超過爭執,呈壁認為含徵大風流,不值得托付終身,可是我的想法和他不一樣,我覺得·…“含徵對你走不同的。”


    真的不同嗎?真的嗎?


    祖娉亭靜靜的陪在範含徵身邊,一塊幾看著書仲綺夫婦。隻見書仲綺突然奪過蘇淮雪的繡框,招來一頓捶打,繡框很快又回到蘇淮雪手上,兩人相視一笑,又親昵的偎在一起。


    範含徵也笑了,笑得很溫柔。


    祖娉亭偷偷看著他,心跳又漏跳了一拍。


    “你沒留意過嗎?翠玲瓏的女人都喊含徵什麽?”


    “喊他‘公子’啊,那有什麽不對?”


    “你不覺得奇怪嗎?既是知心愛侶,直呼其名就好了,為什麽嘲他公子?”


    “她們喜歡,誰管得著!”


    “不走的,她們心裏都很明白,含徵根本不愛她們,他們也許是相互取暖的夥伴,也分享了情欲,但他們的關係並不對等,含敬隻是同情她們罷了!”


    即便如此,那也不表示範含徵和她之間就是愛情啊!


    像他這種淫魔,什麽女人都能碰,她又有什麽特別之處?


    “含徵沒綁住她們,也沒限製她們不能離去,但過去生活太苦,已經逼得她們麻木不仁。那群女人習慣了物質享受,明知得不到他的真心,仍是甘願留下,過著富裕而空虛的日子。”大群女子,就仰做一個男人,他們那樣的情況,怎麽能說是真正的愛情呢?


    “含徵是個可憐人,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很希望他得到幸福……我看得出來,含徵不走因為同情才喜歡你的,他對你,是毫無疑問的刻骨銘心唰!”


    “就算如此,那群女人怎麽辦呢?我才不要和她們共享一個丈夫,她們都已經依靠範含徵那麽久了,現在才要他們斬斷關係,不是太殘酷了嗎?”


    “不會的,她們能損失什麽?隻不過損失一個不愛她們的男人罷了!唯有離開含徵,她們才能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


    祖娉亭困惑的搖搖頭,努力揮去那些令她心煩意亂的對話,然而湖妍詠的聲音卻像緊箍咒似的困住了她。


    怎麽辦呢?她該相信嗎?能相信嗎?就算她相信,跟著這樣生活複雜的男人,能有什麽幸福可言?


    “在想什麽?想得好入神。”範含徵見她神情異樣,忍不住伸手拍她肩膀。


    祖娉亭如夢初醒似的退開一步,抬頭對上他疑問的眼神。


    他長得真好看!.她仔細地看著他臉上每一寸輪廓,每一個最細微的小地方。


    範、含、徵,她這輩子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她永遠都不會嫁人永遠都會把他放在心裏的。


    祖娉亭平靜的漾開一抹笑容。“範師兄,後天……我就要跟師兄、嫂嫂,一起回家了。”


    他過慣了奢華的生活,不可能常常來鄉不看他們吧!


    “哦……”範含徵沒料到她會提起此事,喉嚨登時像被掐住似的難受。


    “還有……”她垂著臉龐,低聲道:“以前你對我做過很多荒唐、過份的事,我現在已經不恨你了。”


    “嗯?”他詫異地望著她,不知她心意究竟如何。祖娉亭努力撐著笑意,寬容的說:“希望你從此以後收斂那些下流的行徑,然後找個好姑娘安定下來,學書公子和蘇姑娘那樣,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承你貴言,多謝。”範含徵僵硬的點點頭。原來她還是不肯接受他……她猛然抬起俏臉,忽然問道:“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沒有。”他兩眼直視遠方,搖了搖頭。


    祖娉亭認真盯著他,見他像是真的沒話要說了,便聳聳肩,轉頭離開。


    “那我走嘍!”


    範含徵見她越走越遠,不像要往自己房間,便忍不住叫住她,“你去哪裏?”


    她回頭答道:“到處去走走啊,買些新奇的小玩意兒,以後回鄉下,可就沒機會了。”


    “我陪你去。”


    他大喜過望,立刻追上她的腳步。


    她搖頭道:“不用了,你賠過我一次,我知道怎麽走了。”


    “我們一起去吧,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買給你。”


    “為什麽要買給我?”祖娉亭狐疑地瞪他一眼。


    範含徵聳聳肩,不作解釋。


    她隨即想起他有錢得要命,花在姑娘身上尤其不手軟,才會在家裏養了那麽多女人。


    她沒好氣的瞥他一眼。“算了,你想跟就跟吧!”


    說不定這是他們最後相處的時光了,她沒有理由拒絕,反正b後再也沒機會一起逛街了。,.這一天,範含徵帶她遊遍了各式勾欄瓦舍,欣賞歌舞雜技,品差美食佳肴。


    祖娉亭自是大呼過癮,打從她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像今天翅樣玩得這麽開心、痛快。這都多虧了有個好的向導,說起吃喝玩樂縱情享受,誰比得過範含徵呢?


    “京城裏還有許多鬧市,尤其是相國寺附近,汴河北岸一帶,瓦以買到許多國內外的珍奇異寶。另外還有許多通宵達旦營業的拐所,像是州橋夜市,還有朱雀門外的……”


    “好累喔……我走不動了。”


    祖娉亭一喊累,他便帶她上茶樓喝茶,歇歇腿兒。她一坐下來,就懶洋洋的不想動了。


    “京師是個不夜城,難道你不知道嗎?”範含徵的玩興比她還高.指著樓下燈火通明的街道笑說:“待得越晚,越有許多有趣的事物你想不想見識?”


    說不定這是他們最後相處的時光了……看他眼神閃亮亮的瞧著自己,她不禁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啊!’


    她實在沒法拒絕。


    範含徵帶她逛完州橋夜市,又一起去看人放水燈,他領著她,謬人坐在橋墩上,一起看著水麵上燈花閃爍,好像一條璀璨繽紛的井河。


    “很美吧?”他側頭看她一臉著迷的模樣。


    “這樣真好……”她忽然感傷了起來,淡淡的低語,“我們以前乒有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如果一開始就像今天這樣:我一定會很薔歡你的。”


    範含徽深深瞅著她,臉上的笑意登時不見了。“……你現在開始喜歡我了嗎?”


    祖娉亭抵受不住那樣期盼的目光,於是低頭避開他的注視。“我好累了……”


    “師妹?”


    祖娉亭不欲多談,便起身走下橋墩。


    範含徵慢慢跟在她身後,過了一陣,才問道:“你還想去哪裏?”


    她沒有回頭,無情打采的聲音傳來,“我想回去休息了,之後還要趕路呢!”


    “哦……”範含微也沉默了。


    既然早晚都要分開,他何必這麽戀戀不舍呢?


    這麽不灑脫,未免太不像他了!


    “我房問到了。”


    “嗯。”


    範含徵送她到房門口,天都快亮了,祖娉亭轉討頭來看他一眼,看他垂著眼臉,似乎沒什麽話要對她說。


    她等了一會兒,隻好歎了口氣,低聲道:“我進去了。”


    “嗯。”他點點頭。


    她退回房裏,掩上房門。範含徵站在房門外深深吸了口氣,身子好像被定住似的,久久移不開步伐。


    任呈璧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見他站在祖娉亭房門前凝立不動,便拍著他的侑頭,語重心長的說:“想留下她,就趕快開口吧!”


    “什麽?”範含徵詫異地回頭看他。以自己風流成性的過去,他還以為任呈璧絕不會讚成師妹和他牽扯不清的。


    “你以為我把師妹托付給你,是因為我真的照顧不了她嗎?’任呈璧目光炯炯的注視著範含徵,淡然道:“三年前,不是我不娶她,而是她根本忘不了你。她常常一個人躲著,以為沒有人瞧見,偷偷摸著頸子上的傷疤發愣。這疤,是你給她的吧?”


    範含微聞言,霎時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她會想念他嗎?一-他從前對她那樣,難道她一點都不恨嗎?


    “過去你倆有何恩怨,我可以不去計較。任呈璧劍眉聚酊認寒冰似的目光盯著他,“但,你若留下她,又傷了她的心,我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範含徵茫然的看者任呈璧轉頭離去。


    留下她?他根本沒動過那種念頭,因為他連想也不敢想。


    自己對她如此惡劣,還有資格留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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