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之目,書仲綺夫婦到桂花林前送行,任呈璧和湖妍詠共乘一匹馬,祖娉亭獨自騎乘,眼看就要出發,範含徵卻不見蹤影。


    “任兄,焉等含徵回來再走嗎?”書仲綺蹙眉問。


    任呈璧默默看了師妹一眼,祖娉亭隻是低頭不語。


    “不了!”他回頭向書仲綺頷首謝道:‘‘這陣子多謝書兄款待,來日請到寒舍,好讓任某盡地主之誼。”


    “一定。”書仲綺微微一笑。


    蘇淮雪依依不舍的拉著湖妍詠,細心叮嚀,“路上小心。”


    湖妍詠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你也保重身子,一定要順利生產。


    話別一陣,任呈璧等人終於策馬離去,一路穿過桂花林,繞過山坳,緩緩來到進京的道路上。順著這條綿綿不絕的道路回南一直走下去,京城就越來越遠了。


    “師妹,你真的不留下來嗎?’’


    任呈璧勒馬停步,回頭看著師妹,湖妍詠同樣秀眉深鎖。


    祖娉亭黯然搖了搖頭。又沒有人拉著她不放,她有什麽理由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麽?


    “好。”他也不再廢話,這就策馬上路。


    祖娉亭默默跟在師兄、嫂嫂身後,聽著馬蹄聲達達的起落交錯,看著路上塵沙滾滾。


    她和範含徵,天南地北,就此別過了……其實這樣的結果也不錯,想想以前自己是多麽痛·肥他,現在,連那些恨意也變成了難忘的回憶,那不是挺好的嗎?


    一行眼淚突然無聲無息的滴在於背上,祖娉亭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抹去。萬一被人看到,臉可丟大了!


    “祖師妹!”身後突然揚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急切的馬蹄聲,祖娉亭肩膀一震,轉眼間,範含徵已來到她身邊。


    他看她一眼,見任呈璧回過頭來,便對任呈璧說道:“你們先走,我有話跟師妹說。”


    任呈璧點點頭,馬腹一夾,便飛馳而去。


    “想說什麽?”祖娉亭淡淡的瞥他一眼。


    他神態困倦,臉色蒼白,文秀的身形似有幾分虛弱,隻見他張口欲言,又轉為歎息,眉宇間盡是愁苦。


    “你不說話,我可要走了!”


    她作勢拉起馬韁,不料範含徵突然一躍而起,攔腰抱著她雙弼滾落到旁邊的草地上。她來不及掙紮,驚呼一聲,便嚇得趕緊抱住他,兩人翻轉幾圈,終於在花叢中停下。


    “你做什麽啊?”


    祖娉亭被壓在範含徵身下,暈眩的腦子還未清醒,他滾燙的嘴唇隨即攫住了她。


    這家夥果然還是個淫魔!她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軟軟的放鬆妄子。


    範含徵捧著她的後頸,纏綿的吻著她的唇、她的臉、她頸子上雕疤痕,來來回回吻個不停,害她呼吸越來越不穩,身子不斷發熱發燙他又來占她便宜了!她腦中昏亂的想著,卻又忍不住吐出舌尖雨他糾纏起來,而範含徵越吻越深,像要把她整個人生吞入腹似的。


    這個可惡的男人……更可恨的是,她怎麽會根本不想抵抗啊?


    範含徵突然放開她,不可置信的捧超她的臉龐,低問:“你…“你真的愛上我了?”


    看他的表情像是喝醉了酒,祖娉亭不禁咬著唇,別開臉去。


    廢話,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


    任師兄知道,嫂嫂知道,連書仲綺夫婦也看得出來,這有什麽蟲驚訝的?


    不喜歡他,怎麽會和他一塊兒出遊呢?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他執起她的柔荑支支吾吾的問道。


    “我才不要!”她瞟了他一眼,便絕情的推開他起身。


    範含徵不禁呆愣地看著她,一臉不解。“為什麽不要?”


    “不為什麽,我就是不要!”祖娉亭整整身上的衣物,轉身走向馬兒。


    “好,那也沒關係。”他無奈的跟在她身後,佯作瀟灑的哈哈一笑,“既然你不肯留下來,那我跟著你便是。天涯海角,你走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結果還不是一樣?”


    “你……”


    祖娉亭氣得急轉過身,怒瞪著他,而他則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兩人僵持半晌,她突然冷笑道:“好啊,你說得倒容易,等我們回到鄉下,我看你住不到十天就受不了了。”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看範含微嘻皮笑臉的,她不禁嫌惡的白他一眼。


    “你是無賴嗎?”’


    “我是不是無賴,你不是最清楚了嗎?”他揚眉取笑道。


    “哼,總之……我才不要這樣呢!”她跺了跺腳,就要上馬離開。


    範含微見她真的惱了,才收斂玩笑態度,正正經經的拉住她的手,柔聲道:“我的心意,你三年前不就很清楚了嗎?既然你已經愛上我了,為什麽不肯跟我在一起?”


    祖娉亭歎了一聲,偏頭不語。


    他於是又把她拉近了些。“你要我怎麽做,才肯接受我?”


    “我說什麽,你都答應嗎?”祖娉亭滿懷心事,惴惴不安的望著他。


    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她,肯定的點頭,“你說,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肯和我在一起,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照辦。”


    他說得誠摯認真,可祖娉亭聽了,卻忙不迭的甩開他的手,又氣又恨的啐道:“也不想想你從前作惡多端,想叫我留下來,哪有那麽簡單口!”


    “嗯?”範含徵不解的皺起眉頭。


    他“作惡多端”?這是指……十天後,翠玲瓏——範含徵拉著祖娉亭的手,臉色蒼白的坐在大廳的主位上,底下數十名女子聽完他宣布的事,頓時青天霹靂,個個如墜深淵。


    廳裏一片愁雲慘霧,幾名女子暗自飲泣著,更有幾名姑娘差點昏厥過去。


    過了片刻,武豔蓉踏上前一步,率先說話了,“從前咱們園子裏的,公子個個都愛,從不偏心,可現在為了她,居然把我們全割舍了,由此足見公子對她的一片真心。我武豔蓉向來激賞專情男子,今日也不跟公子為難。


    “公子信誓旦旦此生非此女不可,那很好,我們武家姐妹認了。


    不過以後若是讓我知道,公子又拋棄了她,另結新歡,或是坐享齊人之福,那就是對不起翠玲瓏所有姐妹。武豔蓉、武生漣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剖出公子心肝喂給狗吃,請公子好生記下了。”


    範含微輕咳一聲,低如不聞的澀聲應道:“我知道了。


    武豔蓉掉頭就走,武生漣本來尾隨其後,忽然腳步一頓,又飛過身來劈哩咱啦甩了範含徵四個巴掌。


    “兩掌是為我自己打的,兩掌是幫姐姐打的,公子保重。”武生漣雙眼含淚,依依不舍的道別之後,這才轉身追上武豔蓉。


    武氏姐妹一走,廳裏登時有幾個女子也跟了出去。


    接著,明瑗陰沉沉的走上前來,手上捧著一隻小瓷瓶。


    範含徽見她一臉壯烈,不禁暗自害怕起來。明瑗是翠玲瓏裏嗣聰明、手段也最激烈的女子,要她心甘情願的離開他,可不是件容易之事。


    “公子,把這瓶於裏的東西喝下去,我就不再為難你。”


    “這……這是毒藥?”


    明瑗冷冷的看著他,輕聲道:“是又如何?”


    “這…·-.我……”


    範含徵偷偷瞧了祖娉亭一眼,隻見她慘自了臉,瞪著那隻瓷瓶,動也不動一下,似乎無意勸阻。


    一旁的小娟見狀,不禁著急起來,“明瑗姐姐,公子喝了這東西,還有命在嗎?”


    “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就不走。”明璦秀麵凝重的捧著瓷瓶,走到範含徵眼前。


    見他沒有動作,祖娉婷隨即板起俏臉瞪著他,厲聲喝道:“你答應過我什麽?還不喝嗎?”


    她這一喝,讓他想起十天前挽留她時,她也這麽惡狠狠的瞪著他……“你要跟我在一起,這輩子就隻能有我一個女人,你答不答應?”


    範含徵柔情的道:“我心裏,本來就隻有你而已。”


    “翠玲瓏那些人,你打算怎麽辦?”祖娉亭冷冰冰的看著他。


    範含徵呼吸一頓,這才如夢初醒似的變了臉色。


    她就知道拋見狀不禁冷笑。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就算他沒真心愛過那些女人好了,大家畢竟糾纏多年,能夠毫無感情嗎?


    範含徵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古怪的變了又變,仍是不能做出答覆。


    祖娉亭好整以暇的等著,等他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他想了半天,臉色越發蒼白,最後,終於失魂落魄的搖了搖頭,苦澀的道:“難怪你不肯留在我身邊,難怪……是我活該,這是我的報應。”


    “你不肯放棄她們嗎?”祖娉亭小心翼翼的側頭看他,生怕聽見令她失望的回答。


    範含徽絕望的喃喃道:“不是不肯,而是…···我不能……”


    不管愛不愛,他的確和她們都有肌膚之親,也共同生活了許多年,如果他和祖娉亭一走了之,她們不是太可憐了嗎?


    這是他自己造的孽,還能怪誰?


    祖娉亭黯淡的點點頭。既然如此,他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一轉身,腦中又響起了湖妍詠的聲音——那些女人也有錯啊!


    “她們若有一點點自尊,就不該留在翠玲瓏裏,她們這樣,不但誤了自己,也誤了含徵。她們從不為含徵設想,若有一天他有了真心相愛的對象,那她們的存在便會耽誤含徵的幸福。可這些自私的女人若是愛上別人,舍徵卻不會阻擋她們,所以我看不起她們,也不覺得她們有何可憐,她們從含徵身上已經榨取太多太多了。”


    “也許不是這樣,她們隻是太愛範含徵罷了!”


    “所謂愛情,應該是雙方麵的不是嗎?不屬於她們,她們就不該取。依你所言,難道含徵一輩子隻能拖著這群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他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嗎?”


    祖娉亭躍上馬兒,仰頭長歎一聲。


    就算不是她,將來範含徵遇上別的女子,相同的問題還是存在著,如果自己不能原諒他,那麽別的女子也不會原諒的。


    那他不就真的永遠和幸福無緣了?


    她回首望去,範含徵沒有跟上來,孤單單的頹坐在草地上。她靜靜的看著他,心中頓時柔情滿溢。


    換個方向想,如果他毫不猶豫的-=_腳蜴開翠玲瓏的女人,那不是更絕情、更可怕嗎?


    好吧,既然他拿不定主意,她就幫他一次吧!


    心意一定,祖娉亭便滑下馬背,走向範含徵,提議道:‘你…隻要誠心誠意的請求她們原諒,讓她們心甘情願的離開你,我就留在你身邊。”


    他聞言苦笑著仰起頭來,深深瞅著她。“如果她們要我的命呢?”


    “那也是你活該!”她皺眉罵道。


    範含徵笑而不語,祖娉亭便幽幽的在他身邊坐下,按著他的手,說:“反正不管你到哪裏,我都會陪著你……”就算是地下黃泉也無所謂!


    祖娉亭低下頭,她嘴上沒說的,範含微豈能不懂,於是驚訝的注視著她。


    想不到師妹競對他情深巨此,即使現在想起,他仍是難以置信。


    既然如此,他至少該回報她相同的決心吧!


    範含徵硬著頭皮,接過明瑗手上的瓷瓶,慨然道:“明瑗,是我對不起你,我喝就是。”


    “公子……”小娟驚叫。


    他仰頭正要一口飲盡,不料就在緊要關頭,祖娉亭忽然奪過瓷瓶一飲而盡。


    “師妹,你做什麽?”


    範含徵慘白了臉,隻見她掐著喉嚨,痛苦的彎下腰來,他趕緊扶著她,不知所措。


    “祖姑娘…-””


    “明瑗姐姐……”


    廳上驚呼聲不斷。


    明瑗見狀,幽幽歎了口氣。公子不惜犯險,欲飲下毒藥,已證明他悔過的誠意:祖姑娘在最後關頭搶下瓷瓶,代他喝下,亦是見她情意深重,無人可比。


    事已至此,她就算強留下來,又有什麽意思呢?


    “師妹……師妹……”範含徵搖晃著祖娉亭,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祖娉亭難過的頻頻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明瑗心平氣和的看著他倆,莞爾笑道:“公子不必緊張,瓶子裏不過是一些酒醋罷了,明瑗走了,公子保重。”


    明瑗離開了,又有幾個姑娘跟她一起退出。


    目睹剛才一幕,曉珂冷冰冰的看著他倆,終於死心了。


    “我們走了之後,至少需要一筆錢來過活。“公子為了她,連死都不怕,她們還能說什麽呢?既然感情已經不再,那麽就談點現實的好了!


    其餘女子大多也是同樣的想法,於是求財的、求屋的、毆打泄憤的,各式要求紛紛出籠。範含徵無一不允,終於令她們全數甘願離開。


    至於翠玲瓏,他本來要將它送給小娟,小娟服侍他多年,和他感情最為深厚。


    不料小娟始終哭喪著臉,依依不舍,不肯離開,經他好說歹說,總算勸服了她,兩人結為異姓兄妹,由她代為打理翠玲瓏。


    這天晚上,範含徵和祖娉亭回到房間,並肩坐在床沿上,看著空空如也的房子,不禁相視微笑。


    “為了我一個,放棄一大票姑娘,家裏被洗劫一空,還被打成豬八戒似的,值得嗎?”


    她笑嘻嘻的掐了他紅腫的臉頰一把,範含徵登時痛得齜牙咧嘴。


    “我也隻能認了。”他苦笑道:“三年前咱們分別之後,我在床上休養了大半年才從鬼門關繞回來,從此每個姑娘的臉7l在我眼裏都模模糊糊的。翠玲瓏裏的姑娘,是我平素看慣的,倒還不那麽嚴重,可一走出家門,滿城都是祖娉亭,睜大眼睛細看,卻又個個都不是,你知道那有多苦嗎?久了,我就誰也不看了。”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臉上肌肉微微吃痛,範含徵輕輕摸著自己的臉。


    分明一臉豬頭樣,還含情脈脈地凝視她,祖娉亭看了直想笑,又見他態度誠摯認真,愁苦無比,就笑不出來了。


    “怎麽不說話?”範含徵推她一下。


    她伸伸舌頭,調皮的取笑他,“你的話如果能信,狗屎都能吃了。”


    “你不信,怎麽肯讓我拉你的手?”


    “別耍嘴皮子了,我來幫你擦藥吧!”她挖起一團藥膏,溫柔的往他臉土推開。


    “嘶——”


    看範含徵越是痛得咬牙切齒,她笑得越燦爛、開懷。


    緣份真是奇妙,誰會想到呢?


    這個耽誤她一輩子的淫魔、曾令她痛不欲生的男人,最後竟把自己的一生賠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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