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著下巴,審視著他,哼道:  ‘你以前總是意興闌珊,每天都同一種表情,沒什麽大起大落的情緒,好像這世界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右趣的事……‘是嗎?那現在呢?’他反問。


    ‘現在,你似乎找到生活重心,而且熱中於那件事……總是記掛著、懸念著……而且還很有成就感……’她分析著。


    他、心一凜。真的有這麽明顯‘說,是什麽事讓你沉迷?’她真好奇。


    ‘你這次出國遊學學的是偵探啊?’他以調侃防備。


    ‘說嘛,你最近在忙什幺?’她真想知道。


    ‘還不是一樣,忙公司的事。’他隨口道。


    ‘哼,你不告訴我,我可以去問江秘書。你的事,他什麽都知道。’她撅嘴嬌嗔。  ‘別去吵江秘書,他也很忙。’他輕擰了一下眉。


    童煦和的事,暫時還是先保密可能會比較好。


    勿直一是的,你就是這樣,很多事都不讓我知道。’她瞪他一眼?很不是滋味。


    江秘書搞不好還比她了解他。


    ‘我們認識三年,交往兩年,你還會有什麽不知道的?’他歎道。


    ‘哦,你還記得我們認識多久啦?我以為你忘了呢!’她白他一眼。


    三年前在一次參加晚宴的場合,經雙方家長介紹而認識唐則安,兩人一開始並未深交,隻是困同齡又家庭背景相似,還滿談得來,所以彼此即象頗深。


    直到兩年前,兩人不約而同搭同一班飛機飛美國而在機場巧遇,才真正擦出火花,正式交往。


    但這兩年來,她常常覺得真正在談戀愛的隻有她自己而已,有時仔細回想,唐則安始終沒有對她真正敞開心房,即使和她聊天、相擁、上床,他的內心仍然會有一部分是她無法觸及的,也是她無法了解的。這就是她和他之間最大的問題,他們的感情,離她想要的‘心心相印’或‘心靈相通’還有一大段距離。  ‘我怎麽可能會忘?我記性一向很好……’就因為記性太好,才忘不了那件事吧!他在心裏自諷。


    ‘是嗎?那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她故意問。


    ‘今天?’他隻記得今天是童煦和的上學日‘還敢說大話,你連今天是你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她大聲吐槽。


    他一愣,今天……是他生日‘不然我特地挑今天回來幹什麽?幹嘛非要你來接我?為的就是要暗你慶祝生日啊!’她笑著,然後起身繞過桌子,大膽地捧起他的臉,給他一記火辣的熱吻。


    他輕輕推開她.有點招架不住她這種大刺刺的行徑。‘好了啦!這是公共場合……‘有什麽關係?我們是情侶啊……’她才不怕別人看昵‘你啊,一直都是這幺大膽率性……’他看著她,苦笑著。


    李瑞芸明豔照人,落落大方,對任何事都主動積極,而……童煦和卻總是瑟縮畏怯,自卑消極,總是……令他放不下心……一想到她,下意識的,他又瞄了一下手表。  ‘別再看手表了我生氣噦l ’她瞪眉嬌斥著。


    ‘好,不看了。’他無奈一笑。


    ‘來,這是生日禮物。’她從皮包拿出一個禮盒,交給他。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打開,倏地,整個人呆住了。


    盒子裏,躺著一尊小女孩的石刻雕像,工法樸質古拙,簡單的鑿刻,就把小女孩蜷趴在一顆大石上打瞌睡的湣態,表現得淋漓盡致,那份溫煦天真又可愛的模樣,讓看的人不由得愛寵微笑。


    但唐則安笑不出來,相反的,他的臉色還在瞬間褪成一片慘白。


    ‘我在加拿大一間手工藝品店買的,買了之後才聽說是一個台灣雕刻師的作品,那個雕刻師叫什麽……什麽……童什幺的?哎,我忘了…’李瑞芸沒發現他不太對勁,徑自回想雕刻家的名字。


    童定興是怎樣一個諷刺的巧合?李瑞芸遠從加拿大帶回來給他的禮物……竟是童煦和父親的作品他的手微微顫抖,幾乎可以猜出,手中這尊石雕的模特兒,就是幼年時期的童煦和,因為童定興的所有作品,全都以妻女為主……‘老板說,這個雕刻師其實沒什麽名氣,作品也不多,不過我看這尊小女孩太可愛了,就忍不住想買來送你……’李瑞芸笑著抬頭看他。


    這是老天在暗示什麽嗎?還是童定興在冥冥之中,找上了他一想到此,他渾身一寒,手一滑,雕像差點捧落。


    ‘則安?你怎麽了?’李瑞芸驚呼地伸手幫他抓穩。


    ‘沒事…’捧住雕像,他低喘一大口氣。


    ‘你……不喜歡這個禮物嗎?’她不安地問。


    ‘不,我很喜歡……’是真的喜歡,隻不過,喜歡,卻又害怕……蓋上盒蓋,他正惴惴之際,手機突然晌了,一看號碼顯一丁.竟是童煦和的來電,心裏竄過一絲奇妙的悸動,他立刻打開接聽。


    ‘喂?煦……’差點就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幸而及時打住,但還是換來李瑞芸疑惑的眼神。


    ‘喂?請問…你是童煦和的家人嗎?’手機那頭是個年輕的男聲。他呆了呆,她的手機……怎麽會是別人在使用?‘是,我是她的監護人……你是誰?’他蹙眉。  ‘我是她的同班同學。


    我想請問……童煦和有沒有回家?’男聲有些焦急地問。


    ‘回家?她現在應該在學校吧!’他怔愕。


    ‘不,她沒有。第二節課時她在教室呈哭了,人也變得有點奇怪,我本來想帶她去醫務室休息,但她說她想出去,我看她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就帶她從後門出去……‘你說什麽?’他臉色驟變。童煦和哭了而且離開了學校‘我以為她去走走就會回來,因為她的書包還在教室裏,可是……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我馬上過去。’唐則安沒聽完就將手機切斷。


    ‘則安,發生什麽事…’李瑞芸奇道。


    ‘你先回家,我有事要處理。’說罷,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即刻衝出餐廳。


    李瑞芸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就這麽傻眼地看著他離去。  ‘到底……是什麽事這麽緊急啊她從來沒見唐剛安這麽慌張焦急過,而且他更不曾在與她共餐時無禮地中途離席。是誰的來電是誰……能讓這個在她麵前始終情緒沒有太多波動的男人,如此倉卒失常?甚至還忘了帶走她送的禮物:…·獨自坐在餐廳,望著被留下的生日禮物,李瑞芸的俏臉微微沉了下來。


    唐則安一上車就打電話回家,陳嫂卻說童煦和沒回去,他擰著眉峰,一股不安陡地攫住心頭。


    那同學說她哭了,為什麽哭?難道是同學欺負她?還是挨了老師的罵腦海裏思緒糾結,他心急如焚,偏偏路上車多,單是從餐廳到學校就花了他一個小時。


    因此當他抵達學校時,事情似乎已經傳開,教室裏鬧哄哄的,老師和學務長也都在場。


    ‘唐先生……’學務長一見到他,臉色有些不安,深怕這位大有來頭的人物會怪罪他們沒盡到看管職責。


    ‘剛剛跟我通電話的是誰?’他沉著臉問。


    ‘是我…’謝祥毅站上前。  ‘你對她說了什麽?’他看著年輕大男孩,厲聲責問。謝祥毅沒料到童煦和的‘家人’是個俊挺型男,正暗暗揣測他是她的什麽人.就被他的怒氣嚇到。


    ‘我:一·我沒有對她說什麽。今天早上她進到教室就一直很安靜,什麽話都沒說,不過,我覺得她好像很傷心……’謝祥毅連忙解釋。


    ‘傷心?’為什麽傷心?早上明明還好好的‘我早上在校門口看到她下車時就臉色發白了……’一個女同學倏地插嘴。


    ‘早上下車時7 ’他怔了一下,早上是江秘書載她上學的,難道……是江秘書對她說了什麽俊臉陰鷥地走到她的座位前,看著被留下來的書包、錢包、手機,他叉急叉氣。


    什麽都沒帶,她一個人就這樣離開,到底是想去哪裏?又能去哪裏‘她從哪裏出去的?’他寒著臉又問。


    ‘後門,停車場那裏。’謝祥毅低聲回答。


    ‘哎,謝祥毅.你……你怎幺可以幫她逃課呢?真是。’老師忍不住道;  ‘對不起,我是看她很痛苦的樣子.想說讓她去透透氣可能會好一點,誰知道……’謝樣毅也很自責。  ‘唐先生,都是我們的失誤,要不要我們幫忙協尋…學務長道。


    ‘不用了,這件事我會處理,如果她回來的話,請通知我。’唐則安留下電話,拎起童煦和的書包,向老師和學務長說罷,隨即大步走出教室。


    外頭不知何時變得陰霾,還刮起了風,似乎就要有一場大雨。


    他仰起頭,看看天色,心頭一如此刻的天空烏雲密布。


    穿越校園,上了車,他立即撥電話給江秘書想搞清楚在童煦和到學校前發生了什麽事。


    ‘喂,總經理。’江秘書很快就接聽。


    ‘江秘書,你對童煦和說了什幺?’他冷冷地質問。


    ‘呃?…怎麽了?’江秘書聲音有些心虛支吾。


    ‘你說了什麽……她這麽一陝就向你告狀了?’江秘書微譏。


    ‘她什麽都沒說,她不見了!’他沉聲喝道。


    ‘什麽?’‘她不見了!從學校離開,不知去向,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麽?’他怒問。江秘書沉默了幾秒,才坦白道:  ‘我叫她別再纏著你。


    ‘你……’他驚怒地變了臉。


    ‘總經理,她走了也好。你知道你收養她,還和她住在一起,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如果爆開來,對你、對集團、對你家,甚至對李小姐都不好……‘你懂什麽?’他咬牙。


    ‘如果你隻是可憐她,那就捐贈一筆錢給她不就好了,何必一定要和她一起住……‘夠了!你什麽都不知道,是我纏著她的,是我對她有太多愧疚,是我必須償還…’他大吼。


    ‘這什麽意思……?’江秘書嚇住了。唐則安這是在說什麽啊?什麽愧疚什麽償還難不成一…他和童煦和之間曾經有著什麽恩怨嗎‘別問了,反正不關你的事。’‘總經理……’‘以後別再管我的私事,聽到沒有?’他嚴厲地警告。‘是,我很抱歉。


    ‘還有,請你改正對她的態度,對她尊重一點,我把她當成我的妹妹,你身為個秘書,有什麽資格叫她走?你可別以為我器重你,就太囂張。’他冰狠地道。


    ‘我……非常對不起……‘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如果我找不到她,絕對唯你是問忿忿地合上手機,他歐動車子,猛催油門,轉了個方向,掉頭往南。


    現在,他唯一猜得到童煦和會去的地方,就是迎曦村他希望她會在那裏……希望她會在……天暗得早,尤其是山上,尤其是雨天。一路飄車上山,第一個就直奔教堂。那裏是童煦和住了十年的家,依她的性子,她如果回迎曦村,一定會回那裏。但,當他來到教堂前,整個人就呆住了;教堂拆了,隻剩下一片空地,什麽也沒有。


    雨水從他頭頂灑落.他怔怔杵著,這才想起江秘書曾向他報告過,這間由他提供資金重建的教堂,預計在下周動工……如果童煦和回到這裏,看見這景象,她會做何感想一想到她可能絕望,可能崩潰,可能會做什麽傻事,他的胃就一陣陣抽痛。


    ‘煦和一?煦和!’他按住胃,大聲呼喊。


    黑暗中,回答他的隻有浙瀝瀝的雨聲,那份毫無人蹤的空蕩,令他焦慮得幾近發狂。


    她在哪裏?究竟會在哪裏會不會她根本沒上山?沒錢搭車,她也可能留在台北到處遊蕩一思及此,一顆心懸在半空,吊得難受,索性又撥了通電話回家問問陳嫂;‘沒有,小姐沒回來,也沒打電話……都七點了,她會跑到哪裏去啊…’陳嫂也不敢離開,留下來守著。


    童煦和還是沒回去,還是行蹤不明……他喪氣地回到車上,胃痛得靠在椅背,一時亂了方寸,茫然地開著車在村裏亂晃;他沒有下車找村人詢問:他相信童煦和是絕對不會去找任何村人求援的,更何況經過整型手術,村人也不會再認得她了。


    心神不寧地駕著車,沿著坡道,最後竟來到溫泉會館的建地,他怔了怔,停下車,腦中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見到童煦和就是在這裏隻不過,那時這裏是一片樹林,現在卻已伐掉了所有的樹,以鐵片圍起了圍籬,裏頭堆滿了鋼筋水泥。


    童煦和應該不可能會躲在這裏;他搖搖頭,正打算將車子回轉,一記閃雷倏地劈過天際,瞬間照亮了四周,他依稀看見圍籬旁堆滿廢棄物的空地上,一抹纖細的身影就蹲坐在堆高的木棧上。


    他心中一悚,立即衝下車,奔了過去。


    但雷電後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他使盡眼力抬頭看著木棧上方的黑影,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煦和那影子動也不動,仿佛與黑暗融成一體。


    ‘煦和?是你嗎?’他高喊。這時,一道閃光又劃空而下,四周乍亮,這下子他清楚地看見了童煦和那身學校製服,確定就是她本人。


    ‘煦和!快下來!’他急吼著。棧板堆得將近一層樓高,雷不停地直劈下來,就像要打中她似的,令他心驚膽跳。


    童煦和卻還是文風不動,不回頭,也不回應,如同化成了雕像一樣。


    見叫不動她,他心裏冒起了怒氣,幹脆自己爬上去,隻是木板濕滑晃動,他才跨上一步就跌下來。


    ‘s11’t!’他低咒一聲,真不知道她是怎麽上去的喘口氣,他再度攀上,這回抓穩了間隔,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了到一個高度,可是也隻到此為止,怎麽也上不去她那個最高的位置。


    ‘煦和!’他又叫她一次。


    她背對著他,低著頭,聲音細弱而哽咽.‘你來幹什麽?走開‘我來帶你回去了,來,跟我走吧!’他伸出手。


    ‘回哪裏去?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一她低泣著。‘別說傻話了,你還有家啊!’他擰著眉道。  ‘那隻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胡說‘我…我的臉已經好了……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我會自己活得好好的…·她不想纏著他,不想害他。


    ‘你的臉好了,但你的心還沒好,我沒辦法不管你:…·’他歎道。


    ‘和我這種人住一起,你可能會倒黴,我……很不祥的:…·村裏的人說就是我害死了我爸媽,是災星……誰和我在一起誰就遭殃……’她哭著道。


    他聽得心一陣撕扯,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是誰對她灌輸這種惡劣又荒謬的言論‘別聽他們亂說,你不是災星,你也沒罪……’他怒道。


    ‘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不想讓你為難……‘我一點都不為難,我是、心甘情願照顧你,沒有任何勉強,懂嗎?’他連忙解釋。


    ‘可是……可是那個人說-”-”他說……’她一想到江秘書的話,就心痛如絞。


    ‘你不必理會江秘書的話,收養你的人是我,不是他,隻有我說的才是真的,別人說的你都別聽,也別信;’是嗎?隻要昕他,隻要信他,就可以嗎?她心顫動著,終於回頭看他。


    ‘來,下來吧,跟我回去。’他伸長著手,等她。


    看著一身濕灑灑的他,親自追到山上來找她,她的淚就更止不住。


    離開學校,一個人絕望且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著,愈走愈恐懼,四周全然陌生的人和環境,如鬼魅壓迫著她的每一寸感官,那一刻,她好想見他,滿心隻想回家找他,可是她卻不能回去,再也……不能回去……心裏的那份痛有多深,就等於在告訴她,唐則安對她有多重要.曾幾何時,他對她而言,已不隻是個監護人而已,不隻是這樣而已一…無助地在街道上狂奔,失心瘋的一直往前衝,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什幺都看不清了。


    不知跑了多久,最後她無力地跪倒在十字路口哭泣,引起一個路過中年女士的關切,問了半天,她隻說得出她想回山上,回迎曦村……好心的女士以為她是蹺家的少女,請了輛出租車送她到車站,又幫她買了車票,還塞給她一點錢,叫她要乖乖回家。她攬緊了票和錢,連謝謝都來不及說,就被推上車。於是,她單獨一個人轉了兩班客運車.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迎曦村。


    隻是回到這裏,才發現僅有的容身之處也消失了,教堂成了一片空地,刹那間,她隻感到一片空茫,淚,已哭幹……她不懂自己為什麽來到這個世上?如果她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多餘的,那麽一開始就不該被生下來:    ’


    遊魂似的晃到以前最喜歡藏身的樹林,一整片的工地又給了她一個更大的打擊:翠綠的林術,已被一楝正在興建的溫泉會館取代,什麽都變了,小時候爸爸常抱她在這片地方看日出的珍貴回1z,也像那些大樹一樣,被連根拔除了。


    她,成了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前方堵死,後方無路,她還能去哪裏悲傷地,她爬上成堆的棧板,隻想待在高一點的地方,也許站在這高點,上帝會垂憐她,將她帶走。


    時間緩緩流逝,漸漸地,她感覺不到風雨,聽不見雷電,麻木地蹲在棧板頂端,好希望自己就這樣化成爸爸刻的那些雕像,這樣她就不會痛,不會受傷,更不會流淚。但,就在絕望的這一刻,唐則安來了。他的那聲呼唉,像魔法似的,解除了她心靈和身體的冰封,把她從陰暗的地獄拉了回來。


    然後,以蕩已經流幹的淚,叉再度翻騰泛濫,她這才明白,心裏的最痛,不是無處可去,不是孤單無依,而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不想離開唐則安,她想留在他身邊,她想天天都看得到他……而這份感情,不是依賴,而是愛她……不知何時已經愛上了他,愛上自己的監護人:


    ‘來,過來我這裏。’他定定地看著她,柔聲催促。


    ‘你:  …不會後悔?’蒼白的小臉上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水遠不會。’他堅定地道;她心頭一陣澎湃,慢慢起身,在不穩的棧板挪動,走向他。


    雨下得更大更急,她的四肢早已酸麻,他看著她顫巍巍地走著,正想更靠近一點去扶她,不料腳才一跨,棧板就失去平衡,反而害得她整個人向前摔跌。‘小心!’他大驚,長手一撈,扣住她的手,將她拖拉進懷中:就這麽一個大動作,棧板倏地傾斜,他緊緊摟住她,搶先往下跳,幸好一旁有個沙堆,減緩了撞擊力道,他和她雙雙滾落沙土上。


    嘩匡!一陣混亂,棧板隨即像骨牌般倒塌,他駭然地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奔逃。


    片刻後,一切靜止,他才放下她,手仍緊緊擁著她的肩背,暗喘著氣,心有餘悸。


    她則靜靜地偎在他懷裏,閉著眼睛,並不感到驚恐,因為真正的驚恐她已嚐過,那不是生命威脅,不是安全堪虞,而是……再也無法待在他身邊。


    ‘你沒事吧?’他低頭問。


    她微微搖搖頭。


    ‘啊,我身上都是泥沙-…”’他發現自己渾身是沙土塵泥,一怕自己弄髒她,連忙推開她。


    但她卻緊揪住他的襯衫不放,那孩子氣的動作,令他整顆心都卷疼了起來。


    不由自主地,他又將她按進胸前,用力摟住。


    糾結的胃不痛了.懸在半空的心也落地了,胸口那份恐慌也消除了,因為他找到她了。‘以後別再亂跑了,知道嗎?’他低聲道,聲音有著自己沒發覺的憐寵。


    她點點頭,告訴自己:除非他不要她,否則她再也不會離開他。


    唐剛安說不上來心裏那份滿滿的充實感該如何形容,但他明白.能把童煦和安然找回來,就是老天給他最好的生日禮物。


    ‘來,上車吧,我們該回去了。’他說著,攬住她的肩,走向車子。


    即使風雨狂襲,即使全身冰冷濕透,但這卻是童煦和有生以來最一陝樂的一刻:


    她,可以回家了。


    從山上回到台北,童煦和沒事,倒是唐則安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一連三天的高燒,整日昏睡,別說去公司了,他連下床都有問題。這情形可把童煦和嚇壞了,就算請來醫生看診過了.也打了針,吃了藥,她還是不放心,整天守著他,連學校也不想去。


    ‘你不去,唐先生會更不高興,他不高興,病就更不容易好。


    陳嫂用這句話說服了她,於是,她還是乖乖上學去,隻不過唐則安已另外請了一個司機載她,不再讓江秘書接送。


    但她一下課就迫不及待回家,在陳嫂離開後,接手照顧唐則安。


    即使在學校一整天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累,因為幫他擦汗、喂藥、降溫,夜裏守在床榻邊,看著他安穩入睡,都讓她覺得好幸福;沒有人能理解她心裏的悸動,像此刻,留盞小燈,在一旁看著書,聽著他沉沉的呼吸聲,她的心就會充滿了一陝樂和滿足-…一來到這個地方好幾個月了,現在她終於認定,這裏是她真正的家,而唐則安.就是她的家人。


    小心地翻著書頁,正認真讀著英文,課本呈突然掉下一張書箋.她愣了一下,撿起一看,居然是班長謝祥毅寫給她的。


    如果右任何學習上的問題,可以問我,我會傾盡所能幫你;也希望你能快樂一點,期持早日見到你的笑容。


    謝祥毅她微微一笑,暗想:這是什麽時候偷塞給她的啊?謝祥毅是個很開朗穩健的大男生,對她很照顧,尤其那個出走事件,他似乎相當自責,因此總是有意無意跟在她身後,好像怕她又想不開似的。


    她其實很感謝他,多虧了他,她漸漸的比較適應班上的環境,恐懼感也減輕不少,雖然仍有些不自在,但已經可以偶爾和同學們交談了。把書箋插回書裏.正想往下讀,一抬眼,赫就發現唐則安不知何時已經清醒,正盯著她,眼睛裏有些微紅絲。‘啊?你醒了嗎?右沒有好一點?要不要喝點水?’她忙問。


    ‘幾點了?你不去睡覺,在這裏幹什麽他的聲音困喉嚨發炎而沙啞,也更低沉。


    ‘我還不想睡……’她說著起身要倒水,膝上的書正好落到床上,裏頭的書箋跟著露出。


    ‘這是什麽?’他慢慢坐起,拿起書箋,看著上頭中規中矩的字跡和署名,眉輕蹙了一下。


    謝祥毅?這不就是那個擅自幫童煦和逃課出走的大男孩‘哦,那是我們班長寫的……’她把水杯遞給他。


    ‘他寫這個給你幹什麽?’問的語氣不太高興。


    ‘大概是想給我打氣吧。’她猜想。


    ‘他該不會想追你吧?’他冷哼著,大口把水灌下,將杯子和那張書箋一起重重往床邊的矮櫃一放。‘啊?怎麽可能……’她一愣。


    ‘送你去學校是要讓你讀書的,不是去談戀愛,要把心思放在書本上。’他嚴肅地道。


    ‘是,我知道。’她覺得他真是想太多了,她比謝祥毅還大一歲啊‘知道就別和男生走太近,要保持距離。


    他叉道:


    ‘好,你別操心這種小事了,快點休息吧。


    她暗覺好笑,不過是一張書箋,他千嘛這麽緊張舸‘你啊,從小就沒加入群體生活過,太單純又太天真,別人說什麽別熙單全收,要會分辨什麽是真話,什麽是假話……‘我沒那麽笨啦!’她沒好氣地道。


    ‘懂不懂人情世故和笨不笨可沒什麽關係。


    他低哼一聲。她不知道,她那一臉纖柔的樣子,擺明了就好欺負。


    這個人是不是生病的關係,才變得這麽噦唆不,好像平時就很口羅唆了……她在心裏嘀咕.懶得和他在半夜裏爭辯這些無意義的事,如同在哄小孩般對他說:  ‘是,我會聽你的話,很小心的:現在,拜托你快唾吧他瞥了她一眼,不知是頭依然發痛,還是喉嚨仍燒疼,心情就是煩悶不樂,揮手道:  ‘你先去睡吧,我想換個衣服……’  ‘啊?衣服濕了嗎我來幫你……’她這才發現他身上發了不少汗。


    ‘不用了!一陝出去,免得被我傳染。’他推開她,徑自想下床,可是腳才沾地,整個人就頭暈目眩得左右搖晃。


    她立刻扶他坐下,急道:  ‘你根本還沒好,快坐好。


    他喘著氣坐好.納悶地看著精神很好的她。


    ‘奇怪,同樣琳了雨,為什麽你沒事照道理說,她待在雨中的時間比他長,身體叉比他纖細弱小,怎麽事後她連個噴嚏也沒有,他卻得了重感冒‘因為我從小就在山裏長大啊!山上的風雨早就習以為常了。而你啊,我看你從小到大根本沒淋過那幺大的雨。’她輕笑著道。


    他被說得一怔,的確,身為獨子,從小就被保護得好好的,別說淋雨了,有時連太陽也難得曬到,除非刻意健身運動……‘所以,別看我瘦瘦的就以為我很弱,其實我可是銅皮鐵骨昵!抵抗力很強的。’她帶點小小的自負說道。瞧她說得驕傲,他的眼微微眯起。


    ‘是嗎?那我倒要看看你抵抗力是否真的那麽強……’他帶點惡作劇地將她拉近,對著她的臉呼氣,企圖傳染給她。


    ‘啊?’她嚇了一跳,沒站穩,整個人就這麽直接跌坐在他的腿上。


    這暖昧的姿勢,讓兩人都怔了一下,短暫的四目相接,彼此的氣息在昏暗的空間裏互相衝撞若…“呆了三秒,兩人又像觸了電似的分開,他感到血液往上直衝,早已悶痛不已的後腦就像有人拿著鐵器猛敲猛打。而她,小臉整個燒紅,慌張地立正站好,低下頭結巴道:  ‘我……我……去拿幹:爭……的睡衣……說罷,她匆匆走開,從衣櫃裏拿出另一件睡衣,又從浴室拿了條幹毛巾,來到他麵前,卻怎麽樣也不敢幫他脫掉衣服。


    ‘我自己來吧。’他揉著叉沉又痛的後腦,自行解開睡衣,拿過毛巾,擦著身上的汗漬,卻有點使不上力。


    見他擦得虛軟無力,她不忍心,隻好接手繼續,沿著他精實的寬肩往腰背下擦去。第一次看見男人的裸身,她又慌又羞,不敢多想,也不敢看他,動作僵硬地為他擦拭完畢,再迅速換上新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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