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小心地將她臉上的繃帶拆除,一圈圈地繞開,直到她的腔整個顯露出來。


    ‘嗯,整型手術很成功。來,童小姐,你自己看看。’醫生說著朝護士招招手。


    護士手拿著一麵鏡子,移到她的正前方。


    她定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腦中有些茫然。


    這是誰是……她嗎?她……是長得這個樣子嗎秀麗略顯蒼白的臉,正常沒有扭曲的五官,鏡子裏的女孩,就像走在路上的那些清純的高中女生,不醜,也不嚇人,隻是,一點都不真實一…”伸出手,她怯怯地以指尖輕摸著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最後,覆上了自己的右臉。


    那裏已沒有焦黑的皺皮和紅色肉芽,除了右邊靠近耳朵的地方還有點小疤,已看不出之前燒傷的恐怖痕跡,而且還光潔得像假的一樣。


    是啊!好像假的,好像,戴上一個麵具。


    ‘怎麽樣?你還滿童嗎?’醫生溫和地問。


    ‘這……真的是我其實,她已經不記得自己長什麽樣子了,腦中七歲的自己,早就變得很模糊,而且十年來,她不敢照鏡子,總是用頭發把自己遮住,不讓人看,也不準自己看.就怕看見自己的臉,會想起很多事……她不要想,所以她躲,不但躲著村民,也躲著自己,躲著那些不愉快的回憶,躲著村民異樣、同情,或是嫌惡的眼光。


    那場車禍,燒掉的不隻是她的世界,還有她的自尊,她在人們的眼中變得卑微焦躁,變得怯弱憂鬱,到最後,連她都覺得自己是個鬼l可現在,鬼臉不見了,她的膻好了,她卻像個躲在陰暗太久而見不得光亮的陰魂,無法接受這張臉,深怕這根本不是她真正的自己,隻是整型醫生整出來的新麵孔。


    ‘當然啊,我又沒有改變你的臉型,隻是做了植皮和一些最新科技的皮膚治療。


    放心,如果你小時候沒有燒傷,現在的你差不多就是長這樣。’醫生微笑地拍拍她的肩膀。


    如果小時候沒有燒傷的話……她的心抽了一下,臉色有些蒼白,下意識又想將頭發拉到臉上遮蔽。


    ‘哦,不可以!你還想遮什麽?’醫生很快地製止她,並將她的頭發往後攏開,接著道:


    ‘別想再用頭發遮住自己,要有自信。童小姐,你原本就是個漂亮的女孩,抬頭挺胸,把過去的自己丟掉,學會去麵對別人的注視,懂嗎?雖然目前植皮部分仍有一點點色差和疤痕,不過這隻是暫時的,回去照著我的指示再回診做幾次特殊美容保養,不用多久,你的臉就會更加光鮮亮麗,誰見到都會忍不住稱讚…”你說是不是啊,唐先生?’醫生說著轉頭問向一直靜默地站立在後方審視的唐則安。


    童煦和心猛然一跳,愉瞄他一眼,對他會有什麽反應而惴惴不安。這兩個多月,她知道唐則安為她費了不少心力,尤其在剛做完手術的那段痛苦叉不適的期問.他一直在她身邊,陪她度過黑暗期,真要比辛苦,他絕不會比她少,因此,在這一刻,她好怕手術結果會令他失望。


    ‘嗯,的確變美了,很好……’唐則安定定地直視著她的臉.看似平靜,卻難掩驚訝。


    鬼臉……不見了……換上的是一張白淨平滑的臉皮,一張秀麗白淨的容顏。


    細細的眉,清亮的眼,小巧的鼻,粉柔的唇,五官像是脫去了一層殼,重生了。


    是整型植皮的美化嗎?還是因為沒有太多期待?童煦和竟比他想象的還好看一些。


    聽見唐則安的讚美,她既驚喜,又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在過去,  ‘美’這個形容詞根本不存在她的生命裏。


    ‘瞧,連唐先生也說好看,你要有信心哪醫生笑著道。


    ‘是……’她低頭叉照著手中的圓鏡,慢漫去習慣裏頭的人就是自己。


    一隻修長大手突然進入鏡中,她愣了一下,前額的長發被那隻手拂開,她嚇了一跳,猛然抬頭,隻聽得唐則安像在建議似的道‘既然臉好了,頭發就該剪一剪,劉海太長了。’她驚愣著,臉頰微紅。頭發又沒神經,為什幺被人撩動會這麽敏感‘是啊,童小姐變個發型,一定會更好看。


    醫生笑著點點頭。


    ‘可是……’一男了頭發,她會很沒安全感。


    ‘頭發太長,顯得沒精神,而且上學也不方便。’他看著她,語氣擺明了不容抗拒。


    ‘哦……’上學一“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去……‘等一下我就帶你去修剪;’他叉道。


    她也隻能點頭:唐則安決定的事,她好像沒有權利說不。


    ‘那有關一些術後保養……’唐則安問醫生。


    ‘我會請護士跟你做一些詳細說明。


    ‘好,那我們走吧。煦和,你先出去等我。


    唐剛安看著她道。


    ‘好。’她喜歡他叫她的名字,每次他這樣叫她,一種莫名的溫馨就油然而生,於是,她心裏的一些小小的叛逆就會自動撫平。聽話地走出診療室,外頭有幾個臉上同樣蒙著紗布的女人在等待,她看了她們一眼,心想:大家整型的原因也許都不一樣,可是目的卻都是為了讓自己變美。


    她呢?變美了嗎裝橫得像五星級招待所的候診室有一麵鏡牆,有人戲稱那是‘照妖鏡’,困為太清太亮,能照出女人臉上的所有瑕疵,照過的人隻會更堅定整型的意誌。


    她遲疑了一下.慢慢走過去。


    落地鏡裏,女孩纖細蒼白,一身簡單的淺灰色直筒長棉衫,腳下裸穿一雙黑色娃娃鞋,看起來,很不一樣…這是她嗎輕輕撩開遮住右半勝的長發,塞到耳後,整張尖尖的瓜子小臉就全然顯現。


    呆望著,她不禁探出指尖摸著鏡中人平整又陌生的臉,自問著:裏頭這個不太像自己的人……是誰正出著神,唐則安來到她身後,盯著鏡中的她,問:‘在想什麽她的視線與他在鏡裏交會,但隻有短短一瞬,她就習慣地將目光避開。


    ‘感覺,好像醜小鴨變成了天鵝……’帶著一絲自嘲地低語。‘別忘了,醜小鴨本來就是一隻天鵝,隻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他看著她,意味深長。她微顫,抬起眼,整顆心因他的回答而震動著。


    唐剛安不是會說好聽話的人,甚至還有點嚴苛,可是他有時說的一些話,總會字字敲進她的心坎呈。


    這,大概是她終於靛對他卸下心防的最大原因吧當然,將近三個月的共處,她也明白了他是真的想幫她,姑且不提過程是否太過激進,但光是這份心意,就夠她感激的了。


    ‘走吧。


    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出整型中心,秋陽仍帶著夏日毒辣的尾勁.她毫無防備,他卻已脫下外套,披罩在她頭上。


    ‘這陣子得注意防曬,要記住。’他提醒。


    她愣愣地拉住他的西裝外套,竟忘了要回應一聲,因為整件外套裏都是他身上的氣味,濃烈地鎖住她的呼吸……心跳陡地失速狂飄,而原因,不明……她生平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喘不過氣…童煦和變了,變得很不一樣。整型手術還她一張清新的臉孔,加上換了新發型,俏麗的中長發,發尾枕在肩上.劉海修短,讓她整個人簡直像從電影裏走出來的奧黛麗赫本,纖細又典雅,出落得婉約娟秀。


    有時候,唐則安總會用一種帶著驚奇的眼神看她;短短三個多月.她好像長大了不少,之前明明還像個小女孩,卻在這陣子突然蛻化成熟,亭亭玉立得像朵初綻的花朵。


    果然女大十八變,他忽然有種吾家右女初長成的感慨。


    可是,還是有一點他不太滿意,他希望她吃胖一點,即使她已比第一次見到她時長點內了,但還不夠,在他眼中,她還是太過清瘦,每次看著她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他都會一陣心驚。


    ‘你要吃多一點,最好再增重個五公斤才行。’早餐時,他又念了一次。五公斤,她要吃多少東西才會胖上五公斤?童煦和在、心裏咕噥。


    ‘為什麽不說話?’他邊在吐司上塗著果醬邊問。


    ‘知道了……’她低聲道,正要伸手拿籃子裏的吐司,他卻早一步將手中塗得滿滿果醬的吐司遞給她。


    她乖乖接過吐司,一口一口咬著;她喜歡濃濃的果醬昧吐司。


    ‘還有,醫生給的藥要記得塗抹。’他說著拿起咖啡壺,在自己杯子倒了一杯咖啡,這時,她已將兩顆奶油球推到他麵前。


    他自然地調和著咖啡,輕攪。他喝咖啡隻加兩顆奶油球,不加糖。


    這些動作,他們兩人不覺如何,但看在陳嫂眼呈,卻頗感驚異。


    什麽時候,他們已經把彼此的習慣摸得這麽清楚了瞧他們現在這個樣,若不是知道他們是表兄妹,她真的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侶呢。


    陳嫂瞄了他們一眼,笑了笑,幫童煦和送上一杯熱豆漿和色拉。  ‘來,小姐,喝點豆漿,小心燙;‘對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學,最好早點出門,別遲到了。’唐則安邊吃邊看著時鍾,提醒道。一談到上學,童煦和的臉僵住了。才完成整型這第一件任務,唐則安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就安排她進入一間私立中學就讀。由於學力程度測驗她的成績非常優異,校方很快就通知她入學,而且允許她直接插班高二,至於高一課程剛會請老師另行為她課輔補上。


    但……她其實很不想去學校,上次去申請入學時,她就嚇得臉色發白,完全無法適應那種到處都是人的大環境。


    ‘我可不可以……’她寧可留在家裏自學。


    ‘不可以。’他不等她說完,就直接拒絕。


    她輕蹙著眉.閉上嘴巴。


    ‘這是個人的世界,你不可能永遠一個人過日子,你得學著走入人群,日後才能在社會上生存;’他就是要她克服對人群的恐-限,才會強迫她上學,否則要為她請家教還不容易。


    是,他說的都對,可是他就不能給她一點時間,慢’隉來嗎?非得像趕鴨於上架似的,硬逗著她?滿心怨苦,她隻能拚命嚼著吐司,把抗議的話一起吞下肚子。唐則安不理她,這時候心軟,她就永遠走不出去。一陣緊繃的靜默,把剛才的那份和諧整個破壞了,陳嫂正想說些話緩和氣氛,唐則安的手機就響了。


    ‘喂?我是唐則安……’他拿起手機接聽。


    ‘則安,我回來了‘瑞芸?你……不是要遊學半年……他臉色微變。


    童煦和靜靜地看著他。是誰打來的?為什麽他表情變得古古怪怪的‘我想你啊,所以提早回國了!開心嗎‘你現在人在哪裏?’他問。


    ‘我在機場,你來接我吧‘我現在趕去機場你還得等一個小時,不如叫出租車……’他皺眉。


    ‘不要,在機上單獨飛了十多個小時,我不想再一個人搭車。


    他迅速瞥了一眼童煦和,沉思了一下,才道:


    ‘好吧,我去接你,你等我。


    通話完畢,他收起手機,對著童煦和道:


    ‘我得去機場接個人,等一下我會叫江秘書帶你去學校……’ ‘你要去接誰?’她忍不住問,問了卻又後悔,後悔自己幹嘛這麽好奇。他停頓了一下,回答道:  ‘我女朋友。


    女朋友童煦和愣住了.唐則安的……女朋友…奇怪,這個答案她不該意外的,像他這樣的男子,沒有女友才反常,不是嗎但……為什麽她還是會覺得詫異?為什麽……會覺得胸口一陣窒悶‘原來……唐先生有女朋友了啊l ’陳嫂也很吃驚。


    ‘好了,快點吃吧。’唐則安不想多談,大口喝下咖啡。


    童煦和突然沒胃口了,放下吃了一半的吐司,但手不小心撞翻了杯子,熱豆漿翻倒,灑燙了滿手。


    她揪著小臉,沒吭聲,反倒是陳嫂驚呼大喊:


    ‘哎呀!小姐啊……唐則安起身一個箭步衝過來,抓起她的手,用一旁的冷毛巾按壓擦拭,斥罵若:  ‘你在幹什麽?吃個早餐也會打翻東西,你到底幾歲了她愣愣地挨著罵,一時不知要如何回話,因為,他凶惡的責備嚇著了她,因為,他抓握著她的手的地方,比燙著的地方還燙…‘陳嫂,再拿點冰塊來。’他擰著眉道。  ‘是。’陳嫂弄來冰塊和水,然後迅速整理桌麵。


    他專心地幫她燙傷的部位降溫,檢視紅腫的程度,沒發現自己臉上有過多的焦急和心疼。


    而她,忙著要穩住自己淩亂的呼吸,同樣沒看見。


    ‘好了,趕快擦些藥,免得起水泡。’他接過陳嫂遞上的燙傷藥膏,幫她的手上藥。


    她不敢喘氣,也不敢亂動,乖靜地任由他塗著藥膏,直到他處理完畢,放開她,她才縮回手,蜷放在胸口,有點分不清燙傷的是手,還是心。


    ‘以後吃東西時不要心不在焉……’他還想責念幾句,但一見她悻悻然低頭不語,心頭無端抽緊,隨即住了口。


    ‘唐先生,你別罵小姐了,她叉不是故意的,而且燙傷已經很痛了……’陳嫂連忙替童煦說話,他擰著眉,不再多說,拿起西裝外套和車鑰匙,轉身走向客廳。


    ‘你要出門了嗎?’陳嫂問。


    ‘嗯,我得趕去機楊……’說著,他望著童煦和,囑咐道:  ‘吃完早餐就準備等江秘書來接你去學校。’童煦和低著的頭輕輕點了,他往他再往前走一步,又停下,回頭又道:  ‘還有,下午放學後在大門口等江秘書,別亂走。


    她叉點了一下頭。


    再道:  ‘手機帶著,有什麽急事的話,就打電話給我,知道嗎這回她沒有動作.隻是靜靜地坐在原位,不看他。


    他揚聲‘聽到沒有陳嫂看他再三叮嚀於是道:  ‘你去忙吧,小姐又不是三歲小孩。


    他在心裏嘀咕著,老是要人操心。


    當門關上,童煦和才慢慢抬起頭,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小臉上有著一點點落寞。  ‘哎,小姐,先生是太關心你才會一直責念,你別往心裏放啊!’陳嫂邊收拾桌子邊道。


    ‘我知道。’唐則安是關心她,但……應該隻是一種義務吧?就像他說的,他是因為欠了她,才會對她好,這種關心,就不是發自幹內心,而是不得已…這樣一解讀,她的情緒就更低落,有人是因為不得已才對你好.這恩情,想來就特別沉重且殘忍。


    他到底欠了她什麽?是什幺……‘倒是,我沒想到唐先生有女朋友了呢!也沒看報章雜誌報導過,會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昵讓唐先生這麽急急忙忙專程跑一趟機場:…·陳嫂忽然喃喃地道。


    她的心像被什麽螫了一下,不想聽了,低聲道:  ‘我去整理書包。


    ‘哦,好好好,快去準備準備,江秘書應該快到了。’陳嫂笑著道。


    拖著遲緩的步伐走向房間,她不太理解自己此時的鬱悶,是因為要去學校,還是因為唐則安,還是因為……他的那個女朋友:,‘我真不懂總經理在想什麽……’‘他怎麽會想到去收養你昵?甚至還把你接來和他住在一起,真是太誇張了……‘這件事要是傳出去還得了?他好歹也是個公眾人物,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就怕被一些無聊的記者拍到,要是事情曝了光,他怎麽向董事長解釋,又怎麽向李瑞芸小姐解釋‘這三個月來是因為你都躲在屋呈,很少出門,加上大樓進出口管製嚴格,才能安然無事,可現在他卻要你去上學……真是瘋了,他到底細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就算是行善,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頂多捐個錢不就好了?幹嘛把自己累成這樣?你一定不知道他為了你推掉多少事?你整個型他還特地請假照顧你.連一些重要會議也延後或取消……真是夠了.你到底是什麽人哪?他為什麽如此重視你‘以後你也要小心,總經理為你付出這麽多,你不回報也就算了.可別給他桶出什麽樓子,知道嗎?不要以為他對你好就得寸進尺,也別想歪了,人家他可是有女友的,而且和李瑞芸小姐感情深厚,要不是李小姐去加拿大遊學,他哪會右這麽多時間理你‘說到女友,現在李瑞芸小姐回來了,這可傷腦筋了,如果她看到你,不知道會怎麽想,喉,總經理根本是給自己找麻煩……連續上兩節課,童煦和都呆呆地坐在教室裏,講台上老師在講什麽,她一點都沒聽進去,腦子裏盤旋的,是江秘書在送她到學校時,一路上所說的話。


    那些話,很重,很傷,她沉默地聽著,又驚又氣又苦又恨,整個胸口像被搗毀,悶得緊,痛得慌,卻:一·無言以對。


    從那些話裏,她知道唐則安收養她是件極不尋常的事,知道他為她付出不少心力,知道她的存在很可能會害了他,還知道他有個感情很好的女友叫李瑞芸,而他……早上匆匆趕去機場就是為了接她……她唯一不知道的,是為什麽唐則安要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回想這三個多月來,他是真的對她很照顧,但既沒有血緣關係,是什幺原因讓他可以如此付出?是什麽原因,讓他冒著被父母、女友、外界發現的危險,領養她?‘其實,總經理已幫你治好臉了,等於幫了你大忙,那麽接下來你是不是該為他想一想?換你幫幫他,看是要回山上還是怎樣,別再纏著他,隻要按月領到捐款,你一個人應該也能過得很好了,不是嗎江秘書最後這些話,等於是最後一擊,把她的自尊打碎得一塌胡塗。


    他的意思就是……叫她走意思是……她沒資格待在唐則安身邊…揪住發疼的胸口.她閉上眼,忍了兩個小時的淚,終於忍不住滑落臉頰。


    天知道,她沒有纏著唐則安,她原本也想一個人過的啊就算醜著臉,孤單窮困過一輩子,她也從沒想過要去依賴任何人,從沒想過會去麻煩任何人這一切,都不是她硬要,而是他硬給的,不是嗎緊咬下唇,她低頭抖著細瘦的肩膀,無聲地啜泣著。


    ‘童煦和,你怎麽了?’旁邊座位的男同學陡地湊過來問。


    她一震,急忙擦掉眼淚。


    ‘你在哭嗎7.’他嚇呆了;拚命搖頭,拚命拭淚,她卻不敢開口。‘你們上課不專心,在說什麽話?’老師不悅地斥道‘老師,童煦和好像在哭…’男同學道。


    老師錯愕地走過來,詢問:  ‘童煦和,有什麽問題嗎?是聽不懂還是……‘沒有……不是…對不起……’她捂住嘴,低聲道歉,但濃濃的鼻音已惹來全班嘩然。


    ‘還是不能適應?要不要去輔導室……老師已被告知,這位新來的插班生成績優異,但困從小在家自學,比較敏感內向,要他多多照應。


    同學們都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這位新同學,竊竊私語。


    大家都對這位纖細柔楚的新同學非常好奇,因為很少人能在這間貴族私立中學直接插班入學,而且聽說她之前都沒進入學校就讀過,這種人會是什麽模樣,班上同學一直在討論;今天她終於露麵,竟是這麽一個秀雅清瘦的女孩,倒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不少人想與她攀談,隻是她是如此地內向安靜,甚且帶點悲傷,同學們一時也不敢太主動,隻能遠遠地看著她,不太明白她為什麽掉淚。


    ‘不用……謝謝……我很好……’意識到眾人的目光,她雙手搓著,已經開始緊張了。


    ‘放輕鬆,別急,到一個新環境難免會比較不自在,慢慢來。’老師安撫地道。


    ‘對呀,我們都會幫你的,別擔心……‘就是啊,我們班上的同學都很好,不會欺負你啦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愈靠愈近,形成了一種壓力,她僵硬得說不出話來,背脊冒出冷汗,呼吸漸漸急促。


    ‘老師,我看.我帶她去醫務室休息一下好了,她好像不太舒服。’旁邊的男同學見她不對勁,立刻建議。


    ‘也好,謝祥毅,你暗童煦和去醫務室。


    老師也發覺有異。


    謝祥毅於是輕聲向童煦和道:  ‘走吧,去醫務室靜一靜,你會好一些。


    童煦和點點頭,起身走出教室。


    同學們大聲起哄,笑著椰榆澍祥毅找借口偷溜把妹。謝祥毅回頭瞪了同學一眼,才跟著童煦和離開。


    走廊上陽光斜照,明暗對比強烈,童煦和躲著陽光,走在陰影處,心想:她或者隻能永遠躲在陰暗的角落,不該妄想走進光明裏,不該……以為自己還有幸福的權利…‘童煦和,醫務室往左……’謝祥毅見她筆直向前直行,連忙提醒。


    但她腳下沒停.仍直接沿著走廊,往大門邁去。


    ‘童煦和?童煦和?等一下一一一’謝祥毅愣了愣,追上去拉住她。


    她像隻受驚的小烏,縮著身體,回頭看他。


    年輕又活力十足的一張臉……他是誰?她思索著,然後才想起來之前老師介紹過,他是班長……他也呆住了,不太好意思地放開她的手,問:


    ‘呃……你……要去哪裏‘我想出去……想離開這裏……’她細細地道。


    ‘出去?可是現在在上課中……’他盯著她娟秀卻蒼白欲泣的臉,聲音倏地打住。


    ‘要怎樣……才能出去?我得趕快出去:


    …·我不能再待下去……’聲音哽在喉間,說不下去。


    他隻頓了三秒,就抓起她的手,轉向右方。


    ‘要走,就得從後門,才不會被教官發現。’她心神紊亂地被他帶往校園後門的停車場,停車場旁有道管理員專用的小門。他在門前停住,轉頭看著她。


    ‘從這裏出去就行了。


    ‘謝謝…’她說著,移向小門。


    ‘童煦和,你一個人沒關係吧?’看著她纖弱的背影,他突然有個衝動想陪她一起去。


    ‘沒關係的.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她轉身對他淒苦自嘲地笑了笑,就消失在謝廷毅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不知為何微微發脹,而這種感覺,從今天第一眼見到童煦和,就一直沒停過。


    唐則安又看了一下表,若有所思。下午兩點,現在該進行到學校下午課程了吧?她不知上課上得如何?有好好吃飯嗎?能不能適應?和同學相處得如何?手上的燙傷沒事吧……  ‘你是怎幺了?則安。從接我上車到現在,你已經看了三十次手表了。’李瑞芸盯著他,不太高興地將筷子放下。


    四個多月沒見了,他竟然和她吃個午餐都這麽心不在焉,雖說早就知道他個性又悶又冷、,但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她都出國這麽久了,難道他一點都不想她‘抱歉。’他一愣,正了正神,對她淡淡一笑。


    ‘真有這麽忙嗎?是什麽事讓你這樣擔、心有會要開?’她追問。


    ‘沒有,沒什麽事。’他開始專心吃午餐。


    李瑞芸知道,他每次說沒事,就是不想說,而他不想說的事,任她再磨也問不出來。  ‘是我多心嗎?你好像變得不太一樣:…·’她眯起大眼睛。    ‘有嗎?’他帶著防衛地問。


    ‘嗯,你不再陰氣沉沉的,變得比較有精神‘難道我以前沒精神?’他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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