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日,天氣極佳。天空湛藍無雲。


    陳樾帶了孟昀在老城區裏走一圈,木排窗、竹門簾、花圃、青石板路,處處皆是風景。老城區不大,幾步路便到盡頭。外頭有步行街和商場,正值周末,車水馬龍。


    孟昀難得逛一次街,碰上好吃的零食皆要一試。陳樾也隨她,烤魷魚、烤腸、木瓜水、酸雞腳,一一給她買了嚐。


    途徑陳樾說的那家正宗燒豆腐店,兩人進去圍坐烤爐小桌前,桌對麵的老婆婆一麵烤著,兩人一麵吃,光是蘸料就有五六種,裝在小小的金屬蘸碟裏擺了一排。


    孟昀一口氣吃了二十多個燒豆腐,問陳樾:“這老婆婆記得數嗎,她要是記錯了怎麽辦?我們白吃了她的。”


    陳樾微朝她偏頭,說:“你看她手旁邊的盤子。”


    老人身側一個小鐵盤裏裝了許多玉米粒,孟昀還沒看出蹊蹺,陳樾從烤架上夾了兩顆豆腐,老婆婆便放了兩粒幹玉米粒進盤子。


    原來如此。


    孟昀笑了,說:“你們這裏的人真有意思。”


    她吃了早午餐,又捧了奶茶打算逛街買衣服,但兩條街從頭走到尾,從尾走到頭,全走完了也沒有她看得上的。


    走到最後,她不怎麽講話了,陳樾看出她不太開心,說:“前頭還有個商場。就在那兒。”


    孟昀憂愁的樣子,說:“算了吧,再走你腳都斷了。”


    陳樾道:“這麽點路,不算什麽。”


    孟昀說:“那我的腳要斷了。”


    “……”他沒忍住笑了一下,孟昀就撅了嘴巴。


    路邊剛好有人扔了輛共享單車,陳樾抬抬下巴,說:“騎車去吧。”


    “走了一上午,你還有力氣騎車啊。”孟昀嘴上這麽說,人倒是很快樂地坐上後座。


    陳樾載著她穿過林蔭道,夏天的風鼓起他的t恤,孟昀又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荷爾蒙的氣息。她含著奶茶吸管,有些心不在焉了。


    有行人橫穿馬路,陳樾突然刹車,孟昀猛地撲到他後背上,臉頰撞上他的背脊,火辣辣的。他身上有種什麽味道呢,有點像鬆木。


    陳樾回頭,說:“不好意思,剛才有人……”


    孟昀紅著臉,嚇唬他說:“我奶茶全潑你身上了。”


    陳樾慢慢笑說:“孟昀,衣服濕沒濕,我能感覺的。”


    孟昀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惱羞成怒”就輕拍了下他的背,說:“騎你的車。”


    騎行不過五六分鍾就到了商場,乘扶梯而上,孟昀很快看到一家不錯的店,裝修雅致,衣服按不同色係與搭配懸掛店內。


    她進了店,見大部分衣服款式都不錯,但她率先找到沙發處,指給陳樾,說:“你坐這裏等我。”


    陳樾坐進沙發,看她在衣架前走來轉去,很快就給自己搭配了三四套行頭,說試一試。店員一麵誇著她欣賞水準高,一麵引她入更衣室。


    陳樾在外頭等,店員端來兩杯水。


    “謝謝。”他才喝一口,試衣間門開了。孟昀穿了套櫻花粉的輕薄小西裝搭同色短褲。她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問陳樾:“好看嗎?”


    水粉色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了,他點頭,說:“好看。”


    “我覺得也不錯。”她滿意地進了更衣室,陳樾喝了兩口水,她很快又出來了,這次是件白色無袖垂質雙層米紗裙。


    她問:“好看嗎?”


    陳樾說:“好看。”


    她問:“跟剛才那件比呢?”


    陳樾說:“都好看。”


    “……”孟昀瞪他一眼,說,“敷衍!”


    陳樾真不是,困窘一笑,解釋說:“是真的都好看。”


    店員笑了起來:“在男朋友眼裏,肯定穿什麽都好看的。”


    兩個人一時都沒吭聲。孟昀轉身看鏡子,陳樾低眸看她的裙擺。


    孟昀一句話不說進了試衣間,過會兒又穿了套休閑裝出來,仍是問陳樾:“這個呢?”


    陳樾有預感,沒好意思地捂眼笑了。


    孟昀輕嗔:“你笑什麽?說話呀。”


    陳樾說:“就……好看。”自然又被她瞪了一下。


    陳樾收了笑,認真道:“那好看我也不能說醜啊。”


    孟昀不吭聲了,板著臉的樣子,眼裏卻有笑意,她對著鏡子照照,再次拋出死亡問題:“哪個最好看?”


    陳樾說:“都——”他看著孟昀瞬變的眼神,改口,“第一件。”


    孟昀追問:“為什麽?”


    陳樾張了下唇,最終實話實說:“腿好看。”


    他聲音不大,她稍瞪圓了眼,上前拿起抱枕輕砸他懷裏,說:“你這個人,也有不正經的時候哦。”


    陳樾接住抱枕,無奈:“你非要問,答了你又不滿意。”


    孟昀微紅著臉,笑:“我也最喜歡第一件,英雄所見略同。”


    陳樾說:“你已經做決定了,還要問我。”


    孟昀道:“讓你有參與感嘛,免得你等我等得睡著了。”


    店員又笑起來:“不會睡著呢嘛,你男朋友很是專心呢,等你的時候都不玩手機呢。”


    孟昀還是沒解釋,陳樾也沒講話,氣氛有些微妙時,他手機響了,去門口接電話。孟昀迅速換下衣服,買了第一件,走出店門,他剛好回來,問:“弄好了?”


    “嗯。”她揚了揚紙袋。


    陳樾問:“還要去其他店看看嗎?”


    “不去了。”孟昀笑起來,“陳樾,你走累了沒有?”


    陳樾說:“沒有。這點路不算什麽。”


    “不算嗎?”孟昀拿出手機,“今天走了兩萬步誒,怎麽樣,女生逛街很煩吧?”


    陳樾搖頭:“不煩。”


    那麽簡單兩個字,聽得孟昀唇角開心地彎起。


    她一步跨上下行的扶梯了,轉身麵對他:“陳樾,你怎麽對人這麽有耐心,你對誰都這麽有耐心嗎?”


    陳樾低頭看著她,說:“這個問題你問過。”


    孟昀望住他:“你沒答過呀。”


    扶梯往下移,商場天井裏漏下來的光在她眼裏流轉。


    “我不知道。”他握緊手機,岔開話題說,“我有三四個朋友要來家裏玩,其中兩個是你昨天見過。”


    “好啊。”孟昀問,“現在要回去嗎?”


    “嗯,順便買點菜。”


    若陽不大,騎單車去菜市場不過五分鍾。兩人去的時候並非高峰期,市場人不多。


    孟昀從蔬菜攤位旁走過,說:“你們這裏的菜真新鮮,大城市的至少都放了兩天。”


    陳樾問:“想吃什麽?”


    孟昀說:“你不問問你朋友?”


    陳樾說:“他們什麽都吃。”


    孟昀就笑了,點菜:“豌豆尖,洋絲瓜尖兒,荷蘭豆。”


    陳樾按她要的買了,又拿了兩個板栗南瓜。


    孟昀納悶:“這南瓜怎麽這麽小?”


    “到時候你就知道多好吃了。”


    經過水果攤,孟昀更是大開眼界,很多熱帶水果她不認識,還有的雖見過但沒吃過。


    “陳樾,這是什麽?”


    “蓮霧。”


    “這呢?”


    “釋迦。”


    “這呢?”


    “番石榴。”


    “這……我知道,人參果,但沒吃過。”


    孟昀問了一圈,站在攤位前琢磨吃哪個,陳樾道:“都買吧,都嚐嚐味道。”說著就去拿塑料袋。


    “別。”孟昀攔住了,“我怕有的我不喜歡吃,一樣買一個可不可以?”


    陳樾拿方言跟攤主交流,而後一樣一個稱了重。孟昀抱著裝了彩色水果的袋子,心滿意足,說:“都是我一個人的。”


    “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陳樾好笑,又買了幾斤葡萄和芒果給客人。


    到了肉類和水產區,陳樾問:“想吃蝦嗎?”


    孟昀立刻點頭:“要清蒸的。”


    陳樾買了海蝦,又買了雞肉和羊排,滿載而歸。


    回到家,朋友們還沒到。陳樾看看時間,說還有東西要買,先出去一趟。


    孟昀獨自坐在台階上,擰開水龍頭衝洗她的專門水果。清風吹著葡萄藤,陽光點點,她先嚐了蓮霧,很清新,但沒什麽味道,像水一樣;人參果有奶香味,又糯又甜;番石榴和蓮霧一樣寡淡,硬硬的卻水分充足。


    孟昀正吃著,陳樾回來了,手裏拎了個黑色塑料袋,孟昀問:“什麽東西啊,專門跑出去買一趟?”


    他還沒回答,照壁外有人進來了:“陳樾!”


    “誒!”陳樾進堂屋,把塑料袋塞進抽屜。孟昀也把剩下的最後一個釋迦放在櫃子上。


    來人兩男兩女,其中一對是昨晚在夜市碰上的,男生叫軒子,女生叫阿丘。另外一個男生文質彬彬的,陳樾叫他楊三,兩人看上去關係不錯,剩下那女孩叫苗盈,很是清秀纖細,皮膚很好,衝陳樾直笑,說:“有這麽忙?好久都不回來。”


    楊三說:“他不回來,你可以去找他玩嘛。”


    苗盈白了楊三一眼,而後看見站在一旁的孟昀。許是來之前,軒子跟他們提起過她,這兩人並未對孟昀的存在表示訝異。但苗盈打量了孟昀許久。


    離晚飯還有段時間,軒子說想玩鬥地主,好久沒玩了。


    陳樾把家中椅子搜羅過來,阿丘看見放在藤椅上的衣服袋子,說:“哇,這家衣服好好看的,誰買的啊?”


    孟昀說:“剛好碰上適合的,就買了。”


    “他家好貴的。”阿丘說。


    軒子親親她的臉:“這月發工資了給你買噶。”


    阿丘憨笑:“好呢~”


    孟昀見他倆那甜蜜樣兒,笑了一下。


    陳樾上樓去找撲克牌,找了一副下樓來,見苗盈蹲在天井旁剝著釋迦吃。他看一眼堂屋內,孟昀留在五鬥櫃上的釋迦不見了。他停在那兒,苗盈見了,朝他伸手,笑:“你要吃嗎?”她才剝了一小塊,還剩大半呢。


    “吃的。”陳樾過去拿走了剩下的釋迦。苗盈笑起來:“你怎麽全拿走了?”


    陳樾說:“芒果好吃的,吃芒果吧。”他望了眼東頭堂屋裏的幾道身影,轉身去了北屋,就見孟昀獨自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玩手機,表情不好。


    陳樾過去問:“怎麽了?”


    孟昀打著遊戲,眼皮都不抬,說:“她把我的釋迦吃掉了。”補一句,“哼,跟你真熟啊,問都不用問就拿了吃掉。”


    陳樾朝她伸手,手心放著淺綠色的釋迦。


    孟昀驚訝,一把奪過來,小聲:“你搶來的?”


    陳樾說:“她給我的。”


    孟昀看上頭剝掉了一小塊,明白了,重新扔給他,賭氣說:“人家給你的,你吃吧。”


    陳樾手仍伸著,她不接,盯著遊戲屏幕。他將果子剝開了些,露出雪白清香的果肉,再遞給她,輕聲:“不是說沒吃過,想嚐嚐味道嗎?”


    孟昀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哼唧道:“不吃了。蓮霧就不好吃,浪費我的感情。”


    陳樾撕了片果肉放進嘴裏嚐了,說:“甜的。”


    孟昀眼皮子抬起來了,他抬了抬手,盯著她看。


    她這回放了手機,把果子捧手裏,撕出一塊咬一口,清甜,水滋滋的很好吃。她連吃了兩三片。陳樾淡笑:“還行吧?”


    她還不滿足,“哼”了一聲。


    “不好吃?”陳樾伸手去撈,“那我拿走了。”


    “走開。”孟昀抱著果子一扭身,一揚手打在他手背上,“啪”的一響。


    屋裏屋外忽然很安靜,仿佛院子四麵八方的耳朵都聽著這處角落的聲音。


    孟昀心裏一突,咬著釋迦沒吭聲。


    陳樾也沒說什麽。


    朋友們在東邊堂屋,兩人在北邊,兩間堂屋相連的門大敞著。軒子阿丘跟楊三就在隔壁,沒有半點動靜。


    苗盈從天井外走來,跨過隔壁堂屋的門檻,問:“牌呢?”


    陳樾手裏拿著牌正要走,問孟昀:“過來玩?”孟昀尚未開口,他說:“別一個人待這兒。過來。”


    他走向隔壁堂屋,孟昀起身跟過去。


    軒子和楊三正剝橘子吃,阿丘黏在軒子身邊。幾個朋友圍在一起鬥地主。陳樾坐下時,拉了把椅子在左手邊,看孟昀一眼。孟昀坐下,吃著釋迦,看他們打牌。


    苗盈坐在桌子斜對麵,看楊三的牌,問:“孟昀你是上海人呀?”


    孟昀說:“杭州的。”


    苗盈問:“杭州很美吧,我有同學去杭州玩,說在那裏生活很舒服呢。”


    “還不錯。”她說,“我覺得若陽也挺好的。”


    苗盈搖頭:“好什麽呀。破破爛爛的小地方,想逛逛,就那麽一兩條街,來來回回地走。”


    阿丘正給軒子剝葡萄吃,說:“我覺得小地方好呢,上下班方便,吃的多,朋友又多,還沒什麽壓力。開開心心的怎麽不好了?”


    苗盈說:“我知道好嘛,我是說從大城市來呢肯定不習慣。吃喝玩樂都比不上。要是我,肯定受不了。”


    孟昀不接話,隻當跟自己沒關係。她看了陳樾一眼,他正專心於手中的撲克牌,不知道聽也沒聽。


    她將釋迦剝到底,隻剩一片果肉了。恰巧一局完畢,孟昀拿手碰了碰陳樾的手臂,陳樾回頭,她攤手,手心躺著一塊白色的果肉。


    陳樾拿了放嘴裏,清甜多汁。


    孟昀輕俏地說:“最後一顆最甜,留給你了。”


    “謝謝你。”陳樾沒忍住彎了唇,明知道她說的是鬼話。


    軒子輸了一局,被換下場。苗盈上場打牌,問孟昀:“你跟陳樾是大學同學啊?”


    “嗯。”


    “你也跟他做一樣呢工作?”


    “我作曲的。”


    對方用最簡單的理解:“寫歌?”


    “嗯。”


    “有什麽歌我們聽過的呀?”


    孟昀:“沒那麽厲害。”


    苗盈還要問,陳樾跟楊三說:“你們學校高三的學生摸底考怎麽樣?”


    話題岔開,隻剩了兩個男人講話。


    阿丘拉上軒子一道去洗葡萄芒果,葡萄裝進漏簍,芒果全部切片了端上桌。


    楊三道:“阿丘你老是勤快了啊。”


    阿丘道:“軒子跟我一道弄的。”


    楊三看著牌,說:“我現在啊,什麽都不羨慕,就羨慕小兩口感情好。”轉頭道,“苗盈——”


    苗盈:“打住。別提我,陳樾不也沒談嗎?”


    她這話與其說是轉移話題,不如說是試探。


    這話一出,其他朋友都有意無意看了下孟昀和陳樾,但陳樾在看他手裏的牌,孟昀坐在一旁吃葡萄,也在看他手裏的牌,還很自然地伸手指了兩張,給他支招。


    陳樾於是出了一對j。


    坐在下手的苗盈要不起,過了牌,有些煩悶。陳樾沒否認她的話,說明這個叫孟昀的不是他女朋友。但陳樾這種性格,居然也沒承認她的話,且還讓她住在家裏。


    苗盈很快有了推斷,這個女的喜歡陳樾,在追他。而陳樾顯然不反感她。兩人如今應是這種狀態。


    苗盈初中就認識陳樾了。


    初中頭一年,她對陳樾沒什麽印象,他坐在最後一排,上課看黑板,下課看書,不怎麽講話,也沒什麽朋友。直到有一天,後排有男生弓著腰,一步一步模仿著老人撿垃圾的樣子走過他身邊。他跟人打了一架。


    苗盈想,他完了,校規那麽嚴,他居然敢打架。但老師並沒有處罰他,反而處罰了被打的同學。老師在課堂上說,陳樾是孤兒,與奶奶相依為命,侮辱同學長輩的行為是極其可恥、沒有教養的。


    苗盈跟著全班同學一起回頭看陳樾,他們第一次聽說有人是孤兒。最後排的陳樾低著頭,碎發遮住眼睛,看不清任何表情,但露出的鼻梁十分高挺,緊抿的唇線也莫名吸引人注意。


    那之後,苗盈總偷偷關注他,有同學言語欺負他,他充耳不聞,隻是埋頭看書。他很瘦弱,但個子高,長得不錯,加上有老師保護,整體來說沒有遭受太過分的校園暴力。如果他矮一些或者醜一些,可能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苗盈曾以為他會是那種戾氣極重的陰冷個性,但有次她給他發作業本,不小心掉在地上,地上剛好有水。她生怕他以為她是故意的。可他彎腰撿起,平淡說了句:“沒事。”


    那是苗盈第一次近距離看陳樾,她意外發現,他並不是一個看著會讓人感到悲傷或憐憫的人,他非常的平靜。


    初二那年暑假,苗盈在街上碰見陳樾,見他袖子上掛了黑紗。她鼓足勇氣跟他說了句:“節哀。”


    陳樾說:“謝謝。”


    苗盈說:“你可能對我沒印象,但我跟你同班。”


    陳樾說:“我知道。你叫苗盈。”


    苗盈那一晚就沒睡著。可她跟他的對話也僅僅於此了。


    中考之後,陳樾去了縣城最好高中的重點班,苗盈讀了中專。有一年她意外發現鄰居阿丘跟陳樾是高中同學,且阿丘的早戀男友軒子是陳樾同桌。苗盈便想讓阿丘引薦。但阿丘說:“算了吧,陳樾根本沒有這種想法,他隻想好好讀書考大學。我也不想你去打擾他。”


    苗盈說:“這樣啊。”


    “軒子說了,陳樾沒家,也沒靠山,隻能靠自己。”


    果然他考上了名牌大學。


    他沒什麽朋友,隻跟軒子楊三親近。苗盈蹭著阿丘朋友的身份混進了這小圈子,看著陳樾讀大學,讀研,外派來雲南。一兩年才見上一次麵。


    苗盈是若陽中醫院的護士,照理說找男朋友不難,可看進眼裏的沒有。她不是沒想過追陳樾。陳樾駐紮清林鎮,她借口去鎮上看出嫁的姐姐,順道看過他幾回,甚至想好了如果和他在一起,哪怕他以後天南地北哪兒窮就往哪兒派遣,她也跟著。橫豎那些苦地方也缺護士。


    她借著開玩笑說:“陳樾,你這憨憨樣兒,曉不曉得自己喜歡哪樣的女生喲?”


    陳樾說:“曉得。”


    她愣了一下,問:“哪樣的?”


    陳樾不答。


    苗盈還玩笑呢,說:“不會是像我這樣的吧?”


    陳樾看著她,很確定地搖了一下頭,說:“不是。”


    苗盈回過神,身旁座位上換成了阿丘,楊三坐在對麵吃葡萄。孟昀跟陳樾不知什麽時候出去了,兩人蹲在天井邊洗菜備菜。


    孟昀在水盆裏清洗著豌豆尖,忽然抬手彈了滴水在陳樾臉上,他閉眼側頭,歪著腦袋在肩膀上擦了擦,卻沒報複回去。


    苗盈想起那個她隻吃了一片的釋迦。她不明白陳樾喜歡的女孩會是孟昀這樣的,明明看著很嬌氣的樣子。


    楊三也看見那兩人私下小打鬧了,問軒子:“你不是說,不是女朋友噶?”


    軒子無辜道:“他這麽說的嘛。”


    阿丘小聲:“看樣子在曖昧期呢。”


    苗盈說:“還在曖昧,就住進人家裏,外麵又不是沒酒店,大城市的人可豪放。”


    阿丘立刻瞪了她一眼。


    軒子說:“隻是曖昧?我看陳樾已經很喜歡她囉。”


    另三人齊齊看他:“哪裏看出來的?他們都沒講幾句話。”


    苗盈說:“陳樾也沒看她幾眼。”


    軒子搖頭:“你們咯懂,哪樣叫透過現象看本質?陳樾最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尤其家庭多情侶多的,他生在若陽一次都沒去過夜市,陪她去了。他同學沒一個曉得他家在哪裏,這個帶回來了。還有麽,氣場,他今天很開心,表麵上你們都看不出來,我懂。”


    阿丘一聽,忙問:“那她咯喜歡陳樾,一定要喜歡噶,不然陳樾太慘囉。”


    “我覺得她很膚淺。”苗盈說,“陳樾真心喜歡的不該是這種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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