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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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昀一夜無夢,清早醒來,小狸貓在天井裏喵喵叫,她邊穿內衣邊湊到窗口,見陳樾坐在天井旁的台階上烤餌塊。她下了樓,開門便問:“是上次李桐烤的那個嗎?”


    “嗯。”陳樾把烤好的餌塊鋪進盤子,放上海帶絲火腿腸和油條,刷上醬裹起來遞給她。


    孟昀坐在台階上吃,陳樾收拾烤架,扔一小塊火腿腸給雲朵。雲朵趴在孟昀旁邊跟她一起吃早餐。


    陳樾進了屋,半刻後出來在她身旁放了盒插了吸管的牛奶,孟昀滿嘴的餌塊卷,咕噥:“謝謝。”


    她望一望青瓦之上的藍天,心情爽朗。雲朵仍在她腳邊專心啃火腿腸。孟昀決定擼她一下,她正要抓抓小狸貓的後脖頸,貓兒一下炸了毛,叼著小半截火腿腸溜去石榴樹下。


    孟昀說:“切,你就是團雷電雲。”


    雲朵:“喵嗷!!!”


    陳樾的聲音淡淡從屋內傳來:“你確定一大早要跟隻貓吵架?”


    “誰跟她吵了,我才懶得搭理她。”孟昀吃完最後一口餌塊,起身走到門邊,見他在收拾桌子,問,“你什麽時候走?”


    “七點半。”


    “搭個順風車。”


    “好。”


    兩人出門時,柏樹屋子的門開了,李桐走了出來。她碰見他倆,笑著打招呼。


    孟昀出了角門,熟練地爬上三輪車坐好,表情嚴肅。


    陳樾問:“怎麽了?”他當時站在車邊,孟昀俯了身湊近他,小聲:“為什麽昨天晚上我什麽都沒聽到?”


    “……”陳樾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低問,“你想聽到什麽?”


    孟昀坐直了身子,微笑:“聽聽他們聊了什麽人生哲學,看能不能給我啟發。”


    陳樾沒忍住彎了下唇,說:“你這個人——”


    孟昀說:“我這個人怎麽了?這是我的台詞,你學我說話呢。”


    他講不贏她,騎著三輪車沿山路往下。五月的陽光分外燦爛。孟昀在他身後說:“今天周五誒,你周末去城裏嗎?”


    陳樾問:“怎麽了?”


    孟昀說:“我想去城裏玩,逛街喝奶茶,看電影買衣服。每個周末都待在這兒,要憋瘋了。你要是剛好要回家,就帶我一塊上去。要是加班就算了。”


    陳樾說:“帶你去。”


    “真的?”孟昀探出腦袋,路旁的樺樹葉子打在她額頭上,她縮了回去。


    “嗯。你想什麽時候走?”


    “下午下課,去城裏吃晚飯怎麽樣?聽說若陽燒烤特別好吃是不是?”


    他笑一下:“還有夜市。”


    “那太好了!你幾點下班?”


    “我可以五點過來。”


    “那就約五點了?”


    “嗯。”


    孟昀是音樂老師,通常早上前兩節不會有音樂課。上課鈴響,梅蘭竹菊都去上課了,丁婉婉也下了村。她一個人在辦公室待著無聊,準備去音樂教室彈鋼琴。雅玲打來電話,說聽了她的新練習曲,覺得很好聽,問能不能抽時間給女團fanta-six寫首歌,說找了好幾個詞曲人,都不太滿意。孟昀說:“我都不認識她們,不知道她們的特點。”雅玲一分鍾內就發來了她們在錄音室錄的歌。


    孟昀塞了耳機聽完,六個女孩裏有兩個嗓子不錯,有兩個也就她這水平,另外兩個純屬打醬油,或許是什麽舞蹈擔當。


    她拉開抽屜,想拿本子記一下,看見了一張稿紙。那是聚餐那夜陳樾坐在李桐桌子上寫過的稿紙,孟昀也不知出於什麽心思,將那張紙偷偷收了起來。此刻看見,仿佛仍能看到那夜陳樾坐在她旁邊寫東西的樣子。


    稿紙上的鋼筆字瀟灑有力,寫著:“高三(2)班教學任務”之類的,純屬沒事幹抄寫李桐的教案。寫了一半,到下頭是毫無意義的劃線,一條條的。


    她淡笑,正要將稿紙翻去一旁,卻注意到之前沒注意的一個點——那些毫無規則的劃線下邊,有個繞了無數圈的墨團。


    孟昀趕緊拿起了仔細看,分辨出那字的上半截是個“子”,下半截一豎一橫,接著是胡亂劃去的痕跡。一個沒寫完的“孟”字。


    她心裏撲通兩下,霎時有了歡喜。


    上午第二節課李桐才來,辦公室隻有孟昀。


    李桐美滋滋地告訴她說:“我跟柏樹在一起了。”


    孟昀笑:“那恭喜了。”


    她上午第三堂課要上課,課間操卻沒聽見廣播,可今天並沒下雨。


    李桐說今天有個企業家給學校捐款,要搞個小型的捐款儀式。孟昀走到窗邊,見高中部教學樓外牆上掛了條紅色橫幅:“廣東省深圳市xx公司對口清林鎮中學捐助儀式”


    牆邊放了兩個簡單的花籃,幾個西裝革履的生意人跟教師們交談著什麽。很快有人拿來一個書寫著十萬的支票紙牌,由正裝的中年男人和刀校長共同拿著,衝鏡頭微笑。


    拍照完,那人跟刀校長再次握了手,由校長領著進教學樓去參觀了。


    孟昀問李桐:“學校收到的捐助多嗎?”


    “不算多。”李桐說,“有些企業家有社會責任心,想回饋社會,但僧多粥少噶。再說了,大部分會回報自己家鄉,我們本省的大企業大公司本來就不多。”


    孟昀見有學生在操場上嬉鬧,忽問:“學生是什麽感受啊?”


    李桐沒明白:“啊?”


    “學生們知道自己是被捐助的,會怎麽想?”


    李桐說:“像今天這種捐給學校,再由學校以助學金發放下去呢,就覺得感謝吧。要是一對一捐助,都是私人捐呢,心裏就更感激些。”


    孟昀說:“除了感謝,會不會覺得命運不公什麽的?”


    李桐搖頭:“還是娃娃,年紀太小啦,心思單純的。我碰上呢受助的娃娃都會感恩呢,想努力學習報答社會。不過,有些也有心理壓力,有些一對一呢捐助是有成績要求的。我去年就遇上一個貧困生,生怕落後了就沒有捐助了。”她說,“你想知道哪樣感受,陳樾就是被資助的學生。”


    孟昀張了張口,說:“這怎麽好問的?”


    “是囉。”李桐翻開教案,補上一句,“他就一對一資助了七八個學生呢,有四個下月要高考了。”


    孟昀詫異:“我們學校的?”


    “嗯。好多年了,從研究生時候就開始了。具體是哪些娃娃,就不曉得了。校長沒講過,我也是前些天聽柏樹說的。”


    孟昀小聲問:“做了好事不能講啊?”


    李桐說:“分人嘛。有的捐助人想讓娃娃曉得他是誰,有的麽不想。陳樾就是這樣噶。”


    孟昀沒說話了。


    上課鈴響,她收拾了教案去上課。


    如今她教學已是得心應手,學生們學得開心,她也教得快樂。連續兩節課時間過得飛快。中午吃過午飯,龍小山來音樂教室學鋼琴。小山話仍不多,但學得非常認真。等他去上正課,孟昀又把這段時間記錄的學生們的聲音特點分析了一遍,為之後的合唱做準備。


    她一整天過得很充實,不知不覺看手機已經是下午四點三刻。她趕緊喝水、上廁所,還飛速補了個妝。


    五點鍾孟昀出校門,陳樾已等在路對麵。她跑過去說:“我要去家裏拿換洗衣服。”


    孟昀回家迅速收拾好背包,陳樾往貓盆裏換水,小狸貓伸著脖子張望,扒拉一下他的褲腳。


    孟昀問:“留她在家沒事吧?”


    “沒事。”陳樾彎腰,摸了摸貓腦袋。


    孟昀在一旁看著,不自覺想起白紙上那個沒寫完的“孟”字。為什麽不寫完啊你,她心想。


    出了門,陳樾走到電三輪前,說:“不好意思,柏樹要下村,車被他開走了。我想順便買點工具過來,也不好騎摩托。”


    孟昀沒反應過來,問:“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陳樾看她一眼,說:“沒什麽。上來吧。”


    孟昀爬上三輪後座,坐在木板條上。車行駛過清林鎮中心街道,碰上正放學的學生。她突然就明白了,在鄉下坐三輪車還正常,等過會兒進了城——孟昀笑了一下,這要是放在一個多月前,是要丟死人的。


    三輪車穿過一路的晚霞,天快黑的時候到了若陽縣城,車道開闊起來,綠化帶整潔美觀,一棟棟高樓住宅映在天邊。


    陳樾說:“直接去夜市?”


    孟昀肚子餓了:“好啊,我也這麽想。”


    進了城,車流密集。三輪車夾雜在自行車、電動車、小轎車中滾滾向前。孟昀坐在車上,看著行駛而過的轎車,心情些許微妙。


    在她過往的生活裏,三輪車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曾經她開車上路瞥見三輪,理所當然地認為騎車坐車的男女是和她是不同世界的。她從未有半點思考或想象過他們的人生,就隨意打上一個“農民工”“底層”的傲慢標簽。


    如今她也坐在三輪車上,周遭的小轎車裏也有司機看向她。她的衣著妝容與三輪車格格不入。她不自覺看一眼陳樾,因為要右轉彎了,他正看著側右方。


    他的人他的臉也是跟三輪車格格不入的,卻又不那麽違和,他出現在任何環境做任何事情,神情都自如而自然。他總是能做到如此平靜。


    靠近夜市街,車流愈發密集,堵了車。三輪發揮了它先天的優勢,一路暢通無阻,夜市所在的街道邊擠滿了摩托車自行車,三輪車找了個空鑽進去。孟昀跳下車剛要拿背包,陳樾給她提過去了。


    夜市裏人頭攢動,攤位密集,果汁奶茶、甜品果撈、燒烤米線應有盡有。孟昀看得眼花繚亂,什麽都想吃。陳樾帶她將整個夜市轉一圈,買了奶茶水果撈雞蛋仔,煮了米線又烤了燒烤。孟昀剛坐下,見不遠處有個豆腐攤,攤主坐在桌邊烤豆腐,矮桌四周圍了食客,蘸著各種各樣的蘸料專門吃豆腐。


    孟昀沒見過,好奇:“他們隻吃豆腐啊?”


    陳樾說:“這裏的豆腐很出名,你想吃嗎?”


    孟昀看一眼桌上滿滿的食物,搖頭:“明天吃吧。別浪費了。”


    陳樾說:“那明天帶你去吃更正宗的一家店,好不好?”


    “好。”孟昀應著,兀自一笑。


    陳樾見了,問:“笑什麽?”


    “好不好是你的口頭禪嗎?”孟昀笑盈盈的,“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跟我說好不好的時候……”她含著笑,停住了。


    陳樾垂了下眼又抬起:“怎麽?”


    “特別傻。”


    陳樾一笑:“好吧。”他說,“燒烤我說了不加辣,但這邊燒烤還是會帶一點辣味。你注意點。”


    “沒事,一般的辣我受得了。上次那個小米辣太變態了。我一直以為隻有湖南川渝能吃辣,沒想到雲南也這麽狠。”


    陳樾淡笑著抽了筷子正要吃米線,見孟昀偷看了他的碗,問:“你想吃?”


    孟昀搖頭:“算了,好大一碗,吃不完。”


    陳樾放下筷子起身走了。沒過一會兒,拿來一個小碗和湯勺,分了一小碗米線出來,澆了湯,又放了幾片牛肉在上頭。


    “謝謝。”孟昀喝一口湯,“嗯!好喝。”


    這邊餐桌都很矮,小凳子更矮,坐在桌前跟蹲在地上差不多。長條的桌子也不寬,兩人麵對著麵,一低頭便離得很近。孟昀吃得臉發熱,坐起身子伸了下腳,一不小心踩在他小腿上。


    陳樾:“……”


    桌上對視一眼,眼神跟腳板同時慢慢收回去。


    孟昀吃著烤雞腳,問:“你好像也不經常回家哦,一直都待鄉下。”


    “懶得來回跑,也忙。”


    孟昀故作隨意:“你會一直待在這邊嗎?”


    陳樾說:“到明年夏天吧,之後會去其他地方。”


    “哪些地方?”


    “可能還是雲南,也可能是貴州寧夏,甘肅新疆,大概這些地方。”


    “你們總部是不是在上海?”


    “嗯。”


    “但你沒在上海上幾天班吧。”


    陳樾極淡一笑:“搞工程的,基本不坐辦公室,要麽出差要麽外派。”


    孟昀若有所思:“做這行還挺累的。”


    “拖家帶口的比較累。”陳樾說,“我還好。”


    他語氣平淡,孟昀卻莫名生出一絲說不清的愁緒,問:“難道你以後一直不會拖家帶口呀?”


    陳樾抬眸看她;孟昀迎著他的目光,沒有回避。


    但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男人經過,手落在陳樾肩頭,笑:“你哪時回來的?”


    陳樾回神,抬頭見了對方,衝他一笑:“剛才。”


    那人牽著個女孩,女孩也認識陳樾,笑得很開心:“好久不得見了,明天聚一個嘛。”


    陳樾遲疑,看了下孟昀。


    那男的也看向了孟昀,陳樾解釋:“鎮中學的誌願者。”


    對方邀請:“都是朋友,一起玩嘛。”


    孟昀大方一笑:“好啊。”


    兩人約了明天吃晚飯,又說叫上誰誰一起。


    等人走了,陳樾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他們兩個是我高中同學,沒有你上次遇到的那幾個。”


    孟昀說:“知道。我看得出來,他們是你朋友吧。”


    陳樾說:“嗯。不多,就這幾個。”


    孟昀吃完米線,想起正經事,問:“你家有地方給我住嗎?”


    陳樾並沒太意外,說:“有的。”


    孟昀放了心,說:“那這幾天我請你吃飯吧。”


    陳樾說:“不用。”


    孟昀說:“要的。”


    陳樾說:“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她看他半晌,說:“那我不客氣了。明天我喝奶茶,吃豆腐,看電影,你都給我買囉?”


    他笑一下:“可以啊。”


    孟昀就問:“為什麽可以啊?”


    陳樾被問住,隔了會兒,說:“你來我這兒玩,不就該我請麽。”


    孟昀挑了下眉:“也是哦,你說話好有道理。”


    陳樾:“……”


    出了夜市是夜裏九點多。若陽綠化好,樹高而茂盛,路燈隱匿於枝葉中,照得道路黑一塊黃一塊的。


    三輪車行至老城區,車輪碾在青石磚路上,兩旁是翻新過的舊民居,奶茶店炸雞店仍在營業。三輪車轉了個彎繞進小巷,民居次第鋪開。車到盡頭,停了。


    開門進去是兩木房一圍牆一照壁,在夜裏有種古樸的味道。陳樾摸開走廊的燈,天井裏種了株葡萄。正值季節,葡萄爬滿藤,吊著一串串小花兒。


    孟昀小心翼翼的,低聲說:“我第一次看見葡萄樹。”


    陳樾好笑:“你不用小聲,家裏沒人。”


    孟昀一愣,雖聽說他是一個人,但總以為還有親屬。她想,也難怪他不回家了。


    陳樾家是垂直分布的兩房,堂屋和堂屋之間是聯通的,閣樓和閣樓之間也有走廊連接。因是一個人住,家中擺設十分簡單,家具極具年代感,但收拾得幹淨整潔。地板、牆壁、櫃子看得出常有修補的痕跡。


    陳樾的臥室在北閣樓,東邊閣樓空置著,是孟昀落腳的住處。房間裏一個三開門的木衣櫃,一個五鬥櫃,外加一張傳統老式的木棱床。有種回到九十年代的錯覺。


    孟昀洗漱完,清理著明天要穿的衣服,陳樾敲門進來了。他給她倒來一杯水,順便點蚊香。


    “來遲了。”孟昀朝他伸手,告狀似的說,“我已經被蚊子咬了。你看。”


    她手腕處一個小小的蚊子包,粉粉的。


    “……”陳樾看著,不知怎麽就笑了一下,說,“看來你挺招蚊子。”


    “你還笑?在你家咬的。你賠。”她仍伸著手。


    陳樾剛好站在五鬥櫃旁,見櫃子上一瓶花露水,擰開了倒一點在食指上,而後在她的蚊子包上摸了兩下。涼絲絲的。


    他說:“呐,賠了。”


    “……”孟昀不吭聲,偷笑著收了手。


    他轉過頭去,似乎心情也不錯,在地板上撒了些花露水,而後點了蚊香。蚊香味道有些重,孟昀輕咳了兩聲,說:“臭蚊香。”


    陳樾出了門,過會兒又來給她鋪床。


    藕粉色的床單上印著牡丹狀的花紋,他伸手展開,用力一抖,床單鋪上床麵。孟昀笑起來:“這個床單我小時候也用過,是不是全國統一的那個?”


    “網上很多人曬過這種床單,說都是小時候用的。”陳樾脫了鞋,爬上床,將床單撫平,邊角掖進被褥裏。他低垂的眉眼異常認真,仿佛在鋪一件藝術品。


    孟昀盯著他看,他做事時一貫是這種神情。還看著,他鋪完了,一回眸對上她的眼神。閣樓的白熾燈昏黃,照得彼此的臉色都有些柔白。


    孟昀立刻說:“一起裝被套吧,一個人弄好麻煩的。”


    兩人站在床邊,各自捏住薄被一角鑽進被套,兩個角套好了,陳越遞給她,說:“你捏著就行。”


    孟昀捏著被子的兩隻角,陳樾將剩下的被子裝進被套,捏住另外兩隻角,抖了一下被子。


    孟昀沒握住,嘩地鬆掉了一隻角。


    “不好意思。”她笑了起來。


    陳樾也笑,說:“晚上沒吃飽?”


    孟昀瞪他一下,等重新握住了,突然用力一抖,被子扇起的大風撲了陳樾一臉。他閉緊眼睛又睜開,見她站在被子那頭笑得直不起腰。


    陳樾也用力抖一下被子,扇得孟昀眯眼皺眉,頭發亂飛。她啊啊叫著,眯著眼兩隻手揪著被子狂扇。兩人鬧成一團,陳樾忽然用力一拉,一股力道扯著孟昀往前一撲,她撞進薄被裏,隔著淡淡洗衣粉的香味,那邊是他的胸膛。她一愣,緊接著被子繞住她,將她裹著纏著,整個人輕輕摔倒在床上。


    薄被如繭將她罩住,燈光透過來,朦朧一片如隔著白紙的陽光。


    他的身影在那片光線裏晃了一下,靠近,放大,降臨在她麵前。她心裏一突,聽見他拍了拍她的“繭”,輕聲說:“早點休息。”


    影子離開了。腳步聲,關門聲。


    孟昀在香香的薄被裏躺了好一會兒,才扒拉著鑽出來,呆了一呆,臉頰上一片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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