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她;在郊區這條滿是塵土的小路上,他等她已有一個半小時了。


    這條小路一邊是成排的大榆樹,另一邊是一些準備蓋房的地皮,西南方遠處是“水晶宮’”遊藝場閃爍的黃色燈火。這不大像條鄉村小路,因為它有人行道,有路燈柱,但作為會麵地點,它還是很不錯的,朝墓地方向再過去些,那就完全是田園風味,幾乎可以說是景色宜人了,特別是在黃昏時候。


    不過黃昏早已變成夜晚,但他依然等著。他愛她,他已經和她訂了婚,雖然很多明白事理的人都反對,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今天晚上這樣有點偷偷摸摸的會麵,代替了他一星期一次上她家去,隻因為她家來了一位有錢的舅舅,而她媽媽是不願意向這位“行將就木”的有錢舅舅透露她和他這門不相當的婚事的。


    因此他不得不在這裏等她。五月夜晚很少有這麽冷的,真是嚴寒刺骨。


    警察在地麵前走過,他說了聲“晚上好”,警察隻是惡聲惡氣回答一聲。蹬自行車的人來來去去,像些灰色的幽靈。已經快十點鍾,她還沒有來。


    最後他縮起肩膀,隻好回他的住處。他回去要路過她的家,她家是一座舒適可愛的半獨立住宅,也就是一側與隔壁房屋隔牆相連的住宅。他走近這住宅時放慢腳步。即使已經很晚了,她說不定還是會出來。但是她沒有出來。那住宅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連個人影子也沒有,窗上沒有一點燈光。但她家的人不是睡得那麽早的。


    他在外麵院門前麵停了一下,心裏在猜想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時候他注意到,裏麵房子的前門開著——完全敞開著,——路燈照到黑洞洞的門廳裏靠門口的一塊地方。所有這一切讓他看著不對勁——甚至有點擔心。這房子有一種荒廢了的陰森森氣氛。這樣的地方顯然不可能留一位有錢的舅舅住宿。那老人一定早走了。既然這樣……


    他走進院門,沿著光滑的花磚小徑走過去,豎起了耳朵聽。一點人聲也沒有。他走進門廳。哪兒也沒有燈光。大家上哪兒去了,房子前門為什麽開著?起居室裏沒有人,餐廳裏沒有人,書房(九英尺乘六英尺)同樣是空的。顯然,所有的人都出去了。


    但是他有一種不愉快的感覺,他也許不是第一個偶然闖進了那開著的門,這種感覺迫使他要把整座房子查看一遍,然後把門關好離開。於是他上樓,在他來到的第一間臥室門口,他像在起居室那樣擦了一根火柴。甚至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已經覺得這裏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他已經準備著看見什麽。但是對他所看見的,他卻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因為他看見的是一個人躺在床上,穿著寬鬆的睡袍——而這人正是他的寶貝,脖子從這邊耳朵到那邊耳朵完全切開了!


    他已經弄不清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奔下樓跑到外麵街上的。但他是出來了。警察發現他昏倒在路口路燈柱底下。人們把他扶起來時,他話也不會說。


    他是在警察局拘留室裏過的夜,因為警察以前遇到過的醉漢太多了,不過這樣昏倒在地的卻沒有碰到過。


    第二天早晨他好了些,不過依然麵色慘白,渾身顫抖。但他所講他碰到的事卻不像是假的,警長於是派了兩個警察跟他上她家去。


    但是到了那裏,並不像他原先想的那樣門口擠滿了人。百葉窗也沒有放下來。


    當他站在房子門前發呆的時候,她從門裏走出來了。


    他再也站不住,用手扶著門框支撐住身體。


    “瞧,她太平無事嘛,”在路燈底下發現他的那位警察說。“我不跟你說了,你是喝醉啦,但你最好知道……”


    當他一個人和她在一起時,他告訴她——不是全部,因為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他怎樣來到她家,怎樣看到前門開著麵整座房子烏燈黑火,怎樣走進了對著樓梯的那個長形後房間,怎樣看到。即使他打算暗示一下看到什麽,他也馬上感到想吐,住了口,隻好喝點她送給他的白蘭地。


    “我親愛的,”她說,“我可以說,房子的確是沒有燈火,因為我們全都和舅舅一起上‘水晶宮’去玩了。門無疑是開著的,因為女仆們留下來,她們要出去。不過你不可能進那房間,我離開的時候把它鎖上了,而鑰匙在我的口袋裏。我穿衣服太匆忙,所有的零碎東西倒是都留了下來。”


    “我知道,’馳說,‘俄看到綠頭巾在一把椅子上,我看到棕色長手套、許多發針和緞帶、一本祈禱書、一條花邊手帕在梳妝台上。對了,我還注意到壁爐架上的日曆——十月二十一日。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在是五月。但事實是那樣。你的日曆上是十月二十一日,對嗎?”


    “不對,當然不是這個日子,”她有點擔心地笑著說。“不過其他東西全跟你說的一樣。你一定是做了一個夢,或者是看到了幻象什麽的、”


    他是一個非常正常的普普通通年輕人,他一點不相信幻象,不過他日夜不寧,直到說了又說,讓他的寶貝和她的媽媽搬出了那座半獨立住宅,住到遠處安靜的郊區為止。在搬家期間,他還和她給了婚,她的媽媽和他們住在一起。


    不過他的神經一定受到很大刺激,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變得十分古怪,老是去打聽誰住進了那座房子。等到他聽說,是一位股票經紀人全家住進了這座房子,他竟然去拜訪這位老紳士,反複勸他不要住在這座凶宅裏。


    “為什麽?”股票經紀人不當回事地問他。


    於是他試圖解釋為什麽,又試圖不說出為什麽,結果說得那麽模糊不清,顛三倒四,那股票經紀人最後請他走路,並且謝謝上帝,他還不是那麽個傻瓜,會讓一個瘋子說服他不住這又舒服又真正便宜的房子。


    好,現在講到這個故事古怪而又無法解釋的部分了。


    當她在十月二十二日早晨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她發現他手裏拿著當天的報紙,樣子像個死人。他拉住她的手——他說不出話來,隻是用手指指報紙。她把他指給她看的那條新聞讀了。上麵說:二十一日夜裏,一位小姐,就是股票經紀人的女兒,被發現躺在那半獨立住宅對著樓梯的後臥室的床上,脖子從這邊耳朵到那邊耳朵被切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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