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澶徘徊在湖邊,總有些心神不寧。


    伏藜已經去了七天,千道天雷並不會花費這麽多時間,也就是說,伏藜可能被困在魔心之巢。他派出去的使令完全找不到「巢」位在哪裏,應該是有相當強大的結界隔絕了他的探測,除非自己親身過去,不然要找恐怕是難了。


    當初自己被困也不過三天,在魔心之巢裏被困越久越是危險,生存的機會越小,如果喪失了信念,被心魔趁虛而入,身體遭受魔化、迷失了心靈,那要化龍是再也不能。


    對於意誌堅定的人來說,要脫離魔心之巢並不困難;但人心底總有些軟弱的部分……難道,會是什麽讓一向意誌堅定不移的伏藜動搖了?


    猶豫,遲疑。


    落葉蕭蕭,銀光閃過,扶搖直上溶溶雲海。


    如果伏藜入魔是既定的天數,即使日後自己將為扭轉乾坤遭受天譴,隻要能保全了心懸之人,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打算;天大的麻煩,總有個解決之道。


    再說,還有什麽,比寂寞更為蝕骨?


    他求的,隻是一個能陪伴他長久的知心。


    另一邊,紙終究包不住火,臨溪百般為自己的好友拖延,初隱仍舊發現湖冰已融,而見臨溪神情閃爍,他馬上明白過來,頓時氣結,連忙欲遣人將伏藜帶回。


    卻聽臨溪支支吾吾地道出:伏藜已經離開七天,要追也來不及了。


    魚族族長霎時暴怒,將自家長老掐得剩一口氣,好在讓葵水撞見被架開來。「有什麽話好好說,你看臨溪長老都快被你掐死了。」


    初隱被葵水拉到一邊,雖然沒再做出危險舉動,但一雙眼仍惡狠狠地瞪著正拍著胸口順氣的藍發少年。「我跟他沒什麽好說的!」


    冷森森的口氣,聽得某人急速倒退,躲在大樹後麵,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向葵水求助。


    「又是為了伏藜的事嗎?」葵水問道。


    能讓初隱反應這麽大,大概也隻有他那個弟弟了。初隱為了自己寶貝弟弟不知道鬧了多少別扭,與他同住的這段時日,葵水自然也都看在眼裏。


    臨溪拚命點頭,初隱哼了一聲,轉而皺眉向葵水道:「你怎麽沒待在泉水裏休息?看你臉色更差了。」


    葵水笑著擺擺手。「沒事的,不過就是上了年紀,趁著還能走時我想多到四處看看,不然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初隱沉下臉。「別胡說,要散心我陪你,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對於初隱的不肯麵對現實,葵水不做任何響應,隻是岔開了話題:「伏藜的事不用擔心。有清澶大人在,他不會有事的。」


    「真的?」臨溪眼睛一亮,拍拍胸口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其實也很擔心哩,還一直猶豫要不要跟族長說,但是伏藜既然悄悄離開了,一定就是不想跟族長又發生爭執,所以我才瞞了下來……哈哈,看來我也沒有做錯嘛……」


    在某族長的火辣視線下,臨溪越說越心虛,該是得意的笑聲變為尷尬的幹笑。


    葵水好笑地看著臨溪越縮越小,伸出手安撫似地握了握初隱握成拳的左手,正想說些什麽化解僵持的氣氛,突然若有所覺地抬頭望天。


    隻見一道銀光破開雲層直往地麵落下,逼近的光華眩目得令人睜不開眼。待三人恢複視覺,就見清澶抱著三人的話題中心,臉上失卻了一貫的笑容,甚至隱約可見一絲焦慮。


    雖然上了年紀,葵水的修為畢竟是三人中最高的,馬上察覺到黑發少年身上令人反感的氣息,原本踏前的腳步遲滯了下;而初隱關心則亂,看也沒看就飛奔過去;臨溪清楚地看到好友顯然是昏迷了,更是靠過去關切地問個沒完。


    清澶也不搭理兩人,輕手輕腳的讓伏藜能夠靠在樹下休息,視線仍是膠著在少年蒼白的容顏上,手指輕柔地擦了擦少年額上的冷汗,喃喃道:「我很快回來……你們暫時幫我看著伏藜,我去去就回。」


    頭一句聽不出是對著誰說,但後兩句肯定是交代初隱他們了。臨溪雖然還處在狀況外,仍是茫茫然地點頭;初隱則是震驚於伏藜身上詭譎的變化,根本什麽也沒聽入耳,連清澶什麽時候離開都沒發現。


    「魔化……怎麽會是魔化……」初隱不信地揪住伏藜的衣襟,以為是自己感覺有誤,靠近去感應他的氣息,卻仍是和先前感應到的一樣汙濁。


    臨溪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愣了一愣,腦袋陷入一片混亂。


    魔化?伏藜是去靈山,怎麽會魔化?


    葵水看著有些不忍,走過來輕聲安慰兩人:「不要擔心,他尚未被魔氣完全汙染,隻要用太元玉露洗淨全身就可恢複原本,清澶大人必是為此回天壇去拿取了。」


    他畢竟在清澶身邊跟過很長一段時間,化龍的凶險之處也曾聽清澶輕描淡寫地提過幾次,隻是沒想到失敗的後果會這麽嚴重。


    看初隱一心隻在伏藜身上,葵水暗暗歎了口氣。


    要袪除伏藜身上的魔氣侵蝕,太元淨露不可缺,但這樣的東西,就是在天壇也是神品,連一小瓶都難求,何況還要拿來淨身。


    而且太元玉露尚有固本培元的作用,能讓仙人的法力更上一層,拿來為精怪袪除魔氣簡直是浪費了,就算要向其它仙人借取,以清澶需要的量,不要說人家舍不得,綜觀天壇也沒幾個人有。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想那麽多。


    他知道沉香娘娘一定有太元玉露,以他與娘娘之間的交情,要借取不難,難就難在沉香娘娘在前一次戰役之後,一直沉眠在鳴玉宮鞏固自身的元神,不容任何人驚擾。


    而除了沉香娘娘以外,鳴玉宮裏還有誰能代娘娘作主借他太元玉露?


    ***


    宏偉的宮殿近在眼前,清澶仍在苦思之際,一名身著紫裳肩披薄紗的女子遠遠瞥見他,立即步出宮門低眉順目地迎上前來。


    「大人躊躇不前,可是有事煩心?娘娘曾經示意過點翠,如果大人到鳴玉宮來有事相求必須傾力相助,所以大人不妨直訴來意。」


    清澶沒想沉香娘娘早有吩咐,連在自身都自顧不暇的時候,還不忘他這老朋友,心中不由得動容,定了定神,略述了事情經過。點翠一聽,立即讓人將鳴玉宮內所有的太元玉露裝進乾坤瓶裏,二話不說遞給清澶。


    取得太元玉露比想象中的更順利,清澶將乾坤瓶收好,沉吟了下,突然背過身去。點翠以為他救人心切要馬上離開,也不以為意,忽然聽到一種極細微特殊的聲音,心裏陡地一跳,湧起一股不適感。


    清澶轉過身來,臉色比方才白了幾分,笑意卻不減。


    「這個,算是一點心意,我想姑娘應該知道如何使用,我能回報娘娘的也隻有這麽多了,等娘娘複原,我會再親自登門拜謝。」


    「大人您這是何必……」點翠沒想清澶會將自己的逆鱗取下作為回報,大為愕然,看那銀鱗仍沾染著殷紅血絲,可以想見硬生生拔下自身的龍鱗會是多麽痛苦,但清澶卻毫不猶豫,心中不禁升起幾分感佩。


    龍的逆鱗對於鞏固元神有大用,再看清澶毫無收回的意思,點翠隻有接過,一邊欣羨清澶與沉香娘娘情誼深厚,卻不知那雖也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仍是因為沉香娘娘等於間接救了伏藜一命。


    不然要清澶拔下逆鱗作為回報,忍耐往後百年等待逆鱗再生之前的疼痛,他恐怕還要考慮考慮。


    離開鳴玉宮,還有一物待取,而真正的麻煩現在才開始。


    伏藜的意識迷失,要喚回他的意識,必須有修為遠高於昏迷之人者,親身進入昏迷之人的意識中,這個自然是由清澶親自來;但要在意識流中找到本尊,除非有幻玉蝶的引導,否則無異於異想天開。


    幻玉蝶是天壇裏唯一的靈蝶,可以說是「活著的法寶」,而這項寶貝偏偏在清澶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花仙手上,以那花仙刁鑽的性情,不知會被對方怎樣為難。


    來到那花仙的居所外,撲麵清風夾帶沁人心脾的花香,山穀裏邊瓊花異草,蔓枝老藤,水流潺湲,生機一片,讓人一見則生喜愛之情,可惜清澶一想到山穀的主人就興味索然,對美景自然也是視若無睹。


    在團花錦簇中有一株花格外引人注目,枝幹青綠有兒臂粗,葉大如傘,花萼如一隻巨大的托盤,托著柔雅豐潤的淡紫嫩瓣。


    越是靠近,香氣越是濃鬱,幾乎將周圍花花草草的香氣全數蓋過,甚是霸道,顯出了這主人的幾分性情。


    清澶筆直走向那株奇花,輕喚幾聲,就見那花上倏地探出一顆小巧的頭顱來,頭梳雙髻,長長的瀏海黑中帶紫,柔順地垂落在臉側,如花一般的少女幽紫的雙眸滴溜溜注視著清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稀客啊稀客,清澶哥哥居然會主動來找曇檷,該不會是無間跟天壇又有戰事將起吧?哎呀呀,這種事曇檷可是幫不上忙的喔。」


    清澶苦笑,曇檷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來意,依她一向不肯吃虧的個性,自己這次恐怕要割地賠款了。「我確實有事想請妳幫忙,曇檷妳能幫我嗎?」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少女哼了一聲,懶懶地躺在花上逗弄著翩飛於指間的蝴蝶。「誰那麽好福氣啊?能請動清澶哥哥來求曇檷幫忙。曇檷可清楚著,清澶哥哥躲曇檷都來不及呢。」


    少女嗤笑了聲,又道:「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嗯……算一算,好像也有百年了呢。」


    除了連聲苦笑,清澶實在接不上話,他對曇檷隻有兄妹之情,可是曇檷卻不這麽想。由愛而生怨,也不是什麽奇事。他就是怕再見尷尬,所以一直避著她,現下卻是避無可避,連連的埋怨也隻能照單全收了。


    但清澶忍讓的舉動,卻被少女視為懦弱。少女臉色一變,冷冷地道:「這樣想來,曇檷好像沒有幫你的理由呢,你說是不是啊,清澶哥哥?」


    少女言語步步進逼,清澶頗感為難,但更明白既然他不能給予她所希望的答案,還不如說清楚道分明。


    「曇檷,妳喊我一聲哥哥,清澶也一直視妳如親妹。如果妳認為沒有幫我的理由,那以條件交換如何?」


    他知道這麽做,恐怕會引起曇檷的更深怨懟,但他已經沒有時間慢慢去說服她無條件的幫助。如果不能在魔氣完全侵蝕伏藜肉身之前趕回,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費。


    「你!」少女坐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傾心之人,在指間嬉戲的蝴蝶瞬間化為灰粉,清秀可人的臉上籠上一片陰霾。


    「……好,可以。不過清澶哥哥你得先告訴曇檷,你是為了誰來求我?」


    清澶敢肯定,他要是按實說,那伏藜肯定沒救。


    斟酌著說詞,清澶不動聲色地刪去一些細節,說自己是念在出自魚族的情分,魚族族長又與他交好,所以才想幫族長的弟弟一把;至於伏藜對自己的重要性,還有具體事發過程一字未提,隻說需要借曇檷的幻玉蝶一用。


    少女默然許久,一雙紫眸盯是著清澶,似乎在評估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實。「……幻玉蝶可以借你,不過,任何條件清澶哥哥你都答應嗎?」


    任何條件?這個範圍嘛……清澶輕咳了下道:「隻要是不涉及婚嫁一類或有傷天倫的事情。當然,我相信以曇檷妳的善良本性,也不至於對我做這種要求。」


    少女冷冷地瞪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眼珠一轉,甜甜笑道:「當然,曇檷不會讓清澶哥哥太過為難的,我的條件,絕對在清澶哥哥能力範圍之內。」


    「願聞其詳。」清澶感覺毛毛的,少女的眼神,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曇檷不喜歡自己一個人孤單寂寞,但是除了清澶哥哥以外,又沒有其它親近的人……所以,哥哥你就發發好心,陪曇彌待在這裏一百年吧!」


    少女笑咪咪地道出唯一的條件。她就不相信,一百年的時間不能讓清澶與她日久生情!


    ***


    伏藜醒來時,還在自己長久棲息的湖畔。透過樹葉間隙的金粉刺痛了仍朦朧的眼,然後一雙溫潤透著暖意的手為他遮去強光,輕柔如羽地覆蓋在他的眼瞼上。


    「你這一睡,睡了好久啊。」手的主人淡淡地笑著。「久得我都差點以為你……不會醒了。」


    連清澶自己都不信的……驚惶。


    在少年的兄長提出要為少年淨身時莫名地排斥,從脫衣、擦拭、著衣,一樣也不想假手他人,不願讓人看到少年身體分寸,即使對象是少年的親人。


    一點一點地拭淨汙濁,直到那純淨的氣息回歸,才略略安下一顆心。


    少年的兄長與好友暫且離開之前,藍發少年眼神透出隱約的了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麽……隻留下幾句話。


    「清澶大人,站在伏藜好友的立場,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看待他的?」


    看似活潑樂天甚至有一點鈍感的藍發少年,原來也有敏銳的時候。


    怎麽看待伏藜?這也是清澶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從一開始感興趣地逗弄,莫名其妙的牽掛,到後來暗暗表白了自己的心意,贈珍珠予少年……情感方麵他仍感模糊,對少年的喜歡是哪一種他到現在也還分不清。


    隻知道在少年身邊很舒服自在。


    他的認真,他的執著,他的堅強,真是……很可愛呢。


    也許就像沉香娘娘曾經說的,自己是個太懶散,甚至恣意妄為的人。


    因為已經沒有需要顧慮的人,沒有在意,就更加放縱自己,或者說是自我放逐。所以碰到與自己截然相反的少年,反而特別注意起來。然後不知不覺就認定了他,是可以陪伴自己走過悠悠歲月的對象。


    清澶低下頭,看著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少年悠悠醒轉,剛剛複原還有些疲乏的身軀,軟軟地平躺在草地上,失了血色的唇透著病態的青紫。


    心口微微抽搐著。


    雖然有些遺憾,但,沒事就好……


    唇上傳來異樣柔軟的觸感,像被初開的花瓣不經意拂過,但卻又多了灼人的熱度。


    如果覆蓋在眼瞼上的手移開,清澶肯定可以看到少年瞪圓的眼中滿是驚愕。


    伏藜感覺著唇上輕柔的摩挲,才從一場噩夢醒來,又好似墜入另一個夢境裏。


    差別是,吻著自己的人感覺是那麽真實……


    ……真實?


    伏藜恍惚想起之前殘忍的夢境。那種深刻的絕望,難道也是夢裏的虛幻?


    但一想起來,胸口還隱隱的發疼。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還是他隻是從一個夢中醒來,又進入另一個夢中?


    還是自始至終,他都沒真正的清醒過……


    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離開了。


    突然伏藜心裏升起一種恐慌,伸出手想捉住什麽,卻連稍動分毫都顯得困難,方發覺自己身體的異狀。


    零碎的片段一幕幕閃過。最後一道天雷落下,聳立的龍門,洞穴裏的光影,先生和沉香娘娘的婚禮,把人淹沒似的黑暗,不斷撩撥自己情緒的聲音……錯亂的記憶,伏藜理不出個頭緒,隻覺得頭越來越疼。


    為什麽他分不出哪一個是現實?哪一個是幻夢?他到底怎麽了?


    「伏藜?」察覺到少年的身軀微微發顫,清澶移開了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年,讓他靠著自己有個憑依。


    「還有哪邊不舒服嗎?還是……」清澶打住,沒把下半句「還是在為化龍失敗難過」說出口,怕更觸動少年難過的情緒。


    被人牢牢地抱在懷裏柔聲細語,溫暖的感覺壓製住伏藜快要失控的情緒,伏藜不自覺地捉緊清澶的手,唯有如此才能讓他感到踏實些。「我……怎麽了?」


    看伏藜滿臉疑惑不安,清澶將事情輕描淡寫地交代了一遍。「……大概就是這樣了。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裏,如果覺得有哪邊不對就說一聲。」


    伏藜聽出弦外之音,垂下眼道:「先生……我好了以後,先生就要離開了嗎?」


    手被握得有點緊,清澶想了想,突然道:「我給你的珍珠,還在嗎?」伏藜好像……很不安的樣子。


    提起珍珠,伏藜腦中瞬間閃過一句話。


    廢物……


    從背後環抱著少年的清澶,沒看到他神色細微的變化,卻感覺原本在懷裏漸漸放鬆的身軀一僵。清澶雖然有疑問,但仍開玩笑試圖衝淡有些僵硬的氣氛。「怎麽?你不會是把它扔了吧?」


    懷裏的身軀更形僵硬,似乎得了個反效果。愣了一愣,清澶用空出來的一隻手去揉揉少年的黑發,遲疑了下,悄聲道:「我……還等著你回禮呢。」


    說完,清澶感覺有些臉熱,雖然懷裏的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還是忍不住微微偏過頭。雖然活了有上千年,但這種形同……


    咳,他還是第一次說。


    伏藜原本還沉陷在混亂的記憶裏,沒將清澶的話聽入心;慢了好幾拍後倏地抬頭,愣愣地看著回避自己視線,線條優雅的側臉居然有些微紅……


    「咳,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交握的手緊張得出汗,盡管看上去神色自若,但臉紅實在不是可以人為控製的。


    「……先生是在開玩笑嗎?」先生說過他曾進入自己的意識海裏……或許,是為了安慰自己?伏藜鬆開了兩人交握的手,蒼白的臉上麵無表情。


    「先生不必勉強自己來安慰我。」厘清了記憶裏的真假,卻讓他覺得,那虛假的一部分未必非真……無法化龍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作更多的想望。


    「比起我,沉香娘娘更適合先生。魚族的年歲隻有短短的六百年,但娘娘……」


    未盡的話語吞沒在緊密的唇舌交接。吮咬的力度,明顯感覺得出一絲惱怒的意味。


    好半晌,按住少年後腦的手鬆開,轉而揉捏著少年軟軟的耳朵。清澶瞪圓了一雙銀眸閃爍,摻了隱約可見的怒意未平,但更多的,是心疼。


    「如果是開玩笑,我需要吻你嗎?」


    伏藜默然以對。


    顯然單單這樣一句話,無法將鑽進牛角尖的人拉出來。


    清澶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忍不住要歎氣了。


    「如果我能夠為了安慰你而勉強自己,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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