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無光,陰濕的洞穴裏除了隱約的水滴落聲,沒有其它聲響。


    伏藜醒來,意外自己居然還活著,護身的結界已然瓦解,渾身除了火辣辣的痛,空蕩蕩地使不出半點力,法力也盡空了……


    狹長的洞穴通道,前看後看都不見盡頭。


    伏藜坐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他記得自己被天雷擊落失去了意識……怎麽一醒來,人卻在這洞穴裏?


    動了動手指,鮮血淋漓,想起那無止無盡的攀爬,不是夢。


    姑且不論怎麽落到這來,左右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伏藜極為緩慢的站直身,按著石壁艱難的邁開步伐,向著有風流動過來的方向。


    沒有爬到頂峰就被天雷擊落,是失敗了吧……


    伏藜心裏沉澱澱的,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但至少留了一條命在,活著就有機會重頭來過。安慰著自己,眼睛卻莫名地酸澀,眨了幾下都不見好。


    伏藜捂住臉,靠著石壁的身子漸漸下滑,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回去先生一定會對自己很失望吧……


    伏藜抹了抹臉,手心一片濕潤。


    用力甩了甩頭,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越是會想個不停,伏藜捶了一下石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至少要先離開這裏……


    至少還活著……


    讓初隱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又要大發雷霆了吧……可是伏藜知道,不論化龍成功或失敗,兄長對自己的關心永遠都不會變,如果注定要讓自己最在意的人失望,至少不能讓初隱為自己傷心。


    要回去……


    伏藜抬起頭,正要站起來,突然看到前方有一道模糊的光影,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光影似乎是一個人形,靜靜地站著,伸出了手,筆直地指著前方。


    伏藜唇顫了顫,終究無聲。


    模糊的光暈中,那人似乎對他微微一笑。


    然後光影倏地消失了,洞穴裏又是一片昏暗沉沉。


    伏藜拖動沉重的雙腿繼續前行,直到前方出現蒙蒙的光亮,他回頭,除了幾乎要將人吞噬的黑暗以外,什麽也沒有。


    踏出洞口的一剎那,逼來的亮光刺得習慣黑暗的伏藜一下子睜不開眼,等到適應以後,眼前景物的變化讓伏藜又是一愣。


    空蕩蕩的平台,繚繞的雲霧似乎簇擁著那道高大聳立、雕飾華美的雙扇門,兩邊的門柱盤旋著栩栩如生的龍,細密的龍鱗,修長的身軀,威猛生姿的龍首,唯獨該是俯瞰天下的雙目卻是閉合的,彷佛靜靜地沉睡著。


    這是……龍門?


    伏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手不自覺的按上門扉,結果雙扇門突然向後滑開,伏藜沒有防備,身子前傾就要跌了進去,然後……


    消失在門的另一端。


    空間扭曲起來,龍門消失了,洞穴消失了,平台化為突出山壁的一塊巨岩,風颯颯地狂嘯,雨如瀑地傾倒,天空依舊沉霾,隻有一隻白色的鳥盤旋在附近,發出尖厲的鳴叫。


    黑色的龍身在雲裏穿梭,到了隱世湖附近,直撲而下,帶來一陣雲雨。


    湖邊,銀發人負手而立,直到順利化龍蛻變的伏藜走到身邊,才轉頭默默地看著他。「你回來了。」沒有一絲喜悅,隻是淡然。


    原本雀躍的心情被潑了一大桶冰水,伏藜愣了愣,燦亮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原本有許多想說的話,突然都梗住了說不出來。


    清澶露出有些疲憊的淡笑,揉揉他的發。「我先回去了,改天再大肆慶祝吧。」


    伏藜隻能點頭。


    清澶就這麽走了。


    然後他才從臨溪那裏知道:葵水走了。


    初隱很傷心,一蹶不振,甚至沒發現伏藜去了靈山這件事。


    魚精死亡之後,唯一的儀式就是將屍體放回棲息地,沉睡在水底,象征著回歸最初。


    但是葵水沒有棲息地。初隱將他帶到在作族長之前自己的棲息地湖泊,儀式隻有少少的幾個人見證,伏藜想開口安慰,出口的卻隻有一聲歎息。


    然後,日子彷佛又回到葵水與清澶來到之前。


    初隱就像忘了葵水這個人,處理族中事務,口頭上欺侮一下自己的長老臨溪,但伏藜告訴他自己化龍一事時,初隱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是嗎?」雲淡風輕得令人害怕,就好像有一部分的心死了,永遠回不來。


    化龍後的伏藜,待在族裏無所事事。


    族人都將他視得高貴如天神,不敢與他平起平坐;好友臨溪對自己一樣說說笑笑,但比之以往,卻多了幾分拘束;伏藜突然明白為何當自己以敬稱稱呼清澶時,先生溫和的笑容總是添了幾分無奈,原來……原來是這樣的。


    又過了一段日子,清澶來了,帶著一如既往的清和淺笑。


    「跟我到天壇去吧。」他說。


    伏藜低著頭,對著向自己伸來的手視而不見一般。


    「……清澶,隻要化龍的魚精就一定得到天壇去任職嗎?」


    清澶解釋道:「拒絕或接受,你可以自由選擇。隻是拒絕的話,不能長久待在天壇而已。」然後他又笑:「伏藜,你終於喚我的名字了。」


    伏藜依舊低著頭,黑色的劉海遮住了雙眼,讓清澶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想去天壇。」他的族人,他的親人,他的朋友……通通都在妖境,他不想離開自己生長的地方。


    「但是現在的伏藜,待在自己的族裏卻格格不入,我已經不屬於這裏了嗎?」


    伏藜猛然抬頭,黑眸直視著清澶祈求著答案。他想留下,可是好像已經沒有留下的理由了,他卻希望清澶給他一個留下的理由。


    但清澶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之後,輕聲道:「你如果不想離開,就留下吧。等你想通了,再到蒼煙雲海找我。」


    看著清澶離開,伏藜發現記憶中的先生也變了……


    變得不再悠然,變得寂寞許多。柔和的銀眸依舊,隱約的落寞卻劃開與人之間的距離。


    為什麽……


    伏藜不懂。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


    伏藜在衣服的暗袋裏摸索著,然後伸出手,流轉著晶盈的珍珠靜靜地躺在手心。


    伏藜看著出神,溫潤的光彩迷眩了眼,恍惚間,彷佛又回到在人世的那一天,玩猜也猜不中的猜謎,和清澶提著一對魚形燈籠逛大街,賞滿街各式各樣的花燈……


    然後清澶匆忙間將珍珠塞到自己手裏,至今沒有機會問清楚其中的意思,清澶的神情好像早已忘了那一夜,早已忘了這顆珍珠……


    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並沒有被遺忘了?


    ***


    告別唯一的親人、好友,以及族人,伏藜第一次使用穿越空間的法術,落到天壇不知名的地方,腳踩茵茵青草,頭頂……


    太陽?那是太陽嗎?


    伏藜仰頭望著圓得像月亮,但亮度比月光強又比太陽柔和的星體。


    就環境來說,妖境與人世較接近,有日夜之分。而天壇隻有白晝沒有夜晚,每過一日會有一種天壇特有的鳥鳴叫報時。


    正當伏藜東南西北分不清時,遠遠聽見一聲高亢的鳥鳴,巨大的鳥從天空劃過,落下一根五彩斑斕的羽毛。


    伏藜想拾起來,彎腰去撿,手指剛碰上柔細的絨毛,那根羽毛就消失了,然後身後傳來嬌柔女音:「鳳凰的羽毛不能用手撿,要用法術收進白玉匣才行……你是第一次來天壇嗎?」


    是一名仙女。伏藜有些局促,問了蒼煙雲海的方向,那仙女熱心地要帶他過去,伏藜客氣的婉拒了。


    到了蒼煙雲海,伏藜才發現清澶的居所是處在實地上的幻境,放眼望去綿綿無盡的雲,懸浮的樓閣,反映在天壇實際的地點卻是一座山的山頭。


    樓閣裏傳來盈盈笑語。


    伏藜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就聽裏邊傳來:「清澶,你就這麽讓遠從妖境而來的客人傻站在外頭麽?好歹也得奉杯茶。」


    「娘娘說笑了。」清朗的嗓音含著微微笑意,小樓門口出現熟悉的身影。「進來吧。」


    隨著清澶進到樓閣中,伏藜看到那名仙氣琅繯的宮裝女子原本坐在棋桌邊,見他進來便提起紫砂壺斟了杯茶遞過來,如同在自家一般自然地招呼著。


    伏藜愣愣的接過白玉杯,突然思緒一片混亂,不知要說些什麽才好。


    「清澶你在做什麽?也不招呼人家坐下。」沉香娘娘嗔道,那個語氣,就好像蒼煙雲海的女主人,埋怨著男主人不懂得招呼客人一般。


    清澶不理沉香娘娘的嘮叨,轉向伏藜問道:「隨便坐吧……你倒是比我想象得還要晚來。那天跟你提過的事,你有什麽打算?」


    清澶指天壇任職一事。


    「這個……」伏藜本來還沒考慮清楚,打算過來與清澶談談,但看清澶與沉香娘娘熟稔得像一家人的樣子,自己夾在中間紮眼得很,頓時心裏酸澀澀的。


    原來清澶壓根兒沒把自己當回事,自己還想著那珍珠是什麽意思,實在是……實在是可笑至極。


    「……我不留在天壇,我要去人世遊曆,」伏藜收斂起所有的心緒,狀似平靜地道:「也許還會回妖境……回魚族看看。」


    他低下眼,事實上他心裏沒個底。


    「目前大概就這樣吧,反正往後的時日還長著,不急著作打算……」


    清澶倒是沒問什麽,點了點頭,繼續和沉香娘娘下那盤棋,完全把伏藜晾在一邊。


    待了兩天,伏藜就離開天壇到人世去,清澶挽留了幾次,伏藜卻隻是搖搖頭,堅決地走人。


    他不想再看清澶和沉香娘娘有說有笑,自己卻像個外人……


    伏藜到了陌生的人世去,跋山涉水,走遍三川五嶽,在人世流浪了很久很久,久得他幾乎想不起來自己從哪裏來……他終於想起要回魚族看看。


    伏藜回到妖境,回到魚族生活的土地,周圍的景致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但看的人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魚精多半棲息在水澤裏,尤其魚族定居的一大片土地上更是流水縱橫,穿插在濃綠的林子裏,擋去季節變換時過於炙熱的日光,氣候涼爽溫和。


    柔和的清風拂來,林葉窸窣作響,伏藜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該往何方。


    忽然不遠處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藍色的長發飄過,轉瞬消失在一片墨綠裏,伏藜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臨溪!」


    那人頓了下,回過頭來,白淨的臉上有熟悉的影子,但看過來的眼中半是納悶半是詫異,伏藜立刻知道是自己認錯人了,勉強扯開一抹笑。


    「我認錯人了……對不起。」


    伏藜默默地走開。


    那少年跟臨溪真像,連氣息也很相近。但感覺要年輕許多,應該剛滿百歲吧,還是個孩子……


    「等一下,你叫父親的名字,是父親的朋友嗎?」少年追上來問。


    伏藜看著跑到身前的少年,吃了一驚。「你是臨溪的孩子?」再仔細看了看,少年的樣子跟臨溪幾乎要重迭成一塊。


    伏藜這才驚覺,時間的長河不知不覺已流過百年……


    那孩子拉拉扯扯地,把伏藜帶往臨溪一家子棲息的水澤去,交談幾句之後明白了伏藜的身分,更是呱呱啦啦說個沒完,簡直是臨溪的翻版。


    伏藜看著那孩子心裏泛起一絲溫暖,遙想當年剛認識臨溪,他也是這樣話多得讓人耳朵長繭。


    遠遠地看到一男一女,還有個女孩在溪流邊戲耍,身邊的少年「刷」地跑了過去,笑嗬嗬地喚著雙親。


    伏藜看著昔日的好友,脫去了少年時的浮躁,多了為人父的穩重,俊秀的臉上已經留下淡淡的歲月刻痕,身上散發著逐漸步入衰老的氣息;依偎在身旁的女性嬌美可人,一把將自己的孩子摟在懷裏,擰了擰少年粉嫩的臉頰。


    好一幅溫馨的畫麵。


    伏藜輕輕笑了起來。臨溪本來就像孩子似的人,沒想到當起人家父親也是有模有樣的。


    那少年突然扯了扯父親的衣服,手往後指了指,伏藜立即閃到樹後,掩去自己的身影。


    還是……不要打擾了。


    伏藜清楚,他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


    能夠看到他過得幸福,就已經很好很好。


    「你這次還是要去蒼煙雲海嗎?」


    伏藜驚訝地回頭,一張甜甜的笑容映入眼裏,又是上次那位好心的仙女。


    「是妳,真巧。」想起當時仙女的好心幫忙,伏藜輕巧地道了聲謝。


    「沒什麽、沒什麽。」那仙女笑咪咪地道:「我也要去蒼煙雲海,既然同路就一起走吧。你也是來祝賀沉香娘娘和清澶大人的婚禮吧?」


    「婚禮?」伏藜愣愣地重複了下,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誰和誰的婚禮?」


    仙女奇怪的看他一眼。「清澶大人和沉香娘娘啊,怎麽,你不知道啊?不然你到蒼煙雲海是要做什麽?」


    伏藜臉色白了起來,忽然一瞬間被陰影籠罩,他茫然地抬頭,好幾尾螣蛇飛過上空,似乎是哪幾位上仙的坐駕。


    一路上遇到不少仙人,都是來觀禮的。


    伏藜渾渾噩噩地跟著那位仙女,走到了蒼煙雲海。


    「你有沒有準備賀禮啊?雖然我們天壇的婚禮儀式不重視這個,但空手來總是不好意思。」那仙女還在伏藜耳邊絮叨著。


    天壇的婚禮非常簡單,通常是到了男方居所,向訂下婚誓的男女雙方祝賀一番,有時還送禮聊表賀喜之意,隻有親朋好友才會被請進去全程觀禮。


    伏藜身上根本沒有什麽可以當做賀禮的東西,人世的東西在天壇多半也不值一提;好半晌才摸出也許是唯一有點價值的東西,伏藜低頭默默看著。也隻有這個能代表他的心意。


    本來就不該屬於他的東西,終歸要還。


    用這顆珍珠祝福他們,應該是再好不過了……


    「你怎麽了?別哭啊,沒帶賀禮也不要緊的,沉香娘娘和清澶大人都是有修養的上仙,不會在意這個的……」仙女慌了起來,連聲安慰。


    伏藜隻是低著頭,眼淚一抹,麵無表情地走到放了不少賀禮的台階上,輕輕地將珍珠擱置在一邊,小小一顆混在奇珍異寶裏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被掩埋了。


    「你要走啦?」那仙女兀自說著。「但還沒向兩位新人祝賀呢,這樣不夠誠意啦!」


    伏藜看了一眼樓閣中隱約的一雙儷影,心裏一痛,低著頭快步走開,將仙女的叫喚聲遠遠拋在腦後。


    先生……


    果然那時候是他會錯意了。還好,還好他沒問那是什麽意思,不然徒增難堪……這樣以後還能再見麵,還會是……是什麽呢?


    他跟先生連朋友也說不上……


    原來人不能抱太多虛幻的奢想,如果一開始就沒有期待,也不會有破滅之後的失落……


    伏藜一直不敢承認自己對清澶的感情,還是魚精時是自覺配不上,化龍之後原本想……可是卻沒有機會了。


    如果再早一點……再早一點說出來,先生會不會喜歡他?


    伏藜捂住臉,眼淚還是從指縫滲出來。


    他笑了起來,空洞的笑聲卻滿是悲傷。


    讓他選擇化龍一途的理由已經沒有了,為什麽他還在這裏……


    現在的他,和過去仰望著銀龍身姿的小小魚精,原來並沒有多少分別。


    原來他一直隻是在白費工夫……


    ——你後悔了嗎?


    後悔?


    ——你喜歡的先生有了意中人就將你棄之不顧,無窮無盡的生命,孤獨一人的寂寞,你的先生是最清楚的,可是,他卻讓你墮入和他曾經同樣痛苦。


    但那是我自己選擇的……


    ——是這樣嗎?如果他沒有出現在你眼前,沒有那些曖昧的表示,你還會這麽選擇嗎?


    ……


    ——如果沒有化龍,你也可以和你的好友一樣,有自己的伴侶、孩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喪失了曾經可以擁有的一切。


    我……


    ——他故意接近你,給你珍珠,他曾經是魚精,怎麽可能忘記珍珠對於魚族是什麽樣的意思,你難道沒有懷疑過嗎?


    ……


    ——他是在戲弄你。


    不是!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他是怎樣的人你真的清楚嗎?給了你珍珠之後就消失,等你化龍回去,他卻冷淡起來,反而和天壇的仙子相好。龍的生命那麽漫長,小小的魚精在他眼裏跟螻蟻根本沒兩樣,他隻是想看你一頭熱的修行而已,根本沒想你真的能化龍。


    不要再說了!


    伏藜倏地睜眼,入目一片黑暗。


    汗濕衣背,他抬起手,但暗得什麽也看不到,彷佛連自己的軀體都被這黑暗吞噬了。


    驀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顆珍珠……


    是先生?先生在附近嗎?


    有什麽不對嗎?還是這顆珍珠有什麽特別的?


    ……是沉香娘娘。


    沒什麽特別的,隻是曾經送給一個孩子的禮物罷了。


    原來在先生心裏,他不過是個孩子……


    看不出來你也會送人禮物,不過這種東西也就是好看而已,根本沒有半點價值,說穿了就是廢物。


    伏藜心一緊,安慰著自己:那是天壇的人不懂珍珠的意涵,先生一定不會這麽想的。


    就算是廢物,也有可利用的價值不是?


    爽朗的大笑夾雜著銀鈴似的笑聲,好似在嘲笑伏藜將廢物當寶一般珍惜的模樣。


    聲音漸漸消失了。


    伏藜一動也不動,渾身發冷。


    好冷。


    指甲陷入肉裏,也許滲血了。


    但在無光的地方什麽也看不到。


    ——懂了嗎?你隻是你的先生無聊的消遣呢,真是可憐。


    鬼魅一般的聲音再度回蕩,遠遠地傳開。


    伏藜捂住耳朵,但那個陌生的聲音、清澶的笑聲、沉香娘娘的嬌笑,直接穿透了耳膜,混亂地跌宕重合,無法阻絕。


    頭劇烈地疼了起來,拒絕去聽,拒絕去想,他不想知道,什麽也不想知道,就算他得到過的溫柔是虛假,為什麽要殘忍地揭開……為什麽……


    一直小心翼翼堅持的信念與庇護的情感,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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