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與舅父決定到諦諾島去遠足的日子。安利柯特別早起,五時就離了床。


    因為還覺睡意蒙隴,安利柯就伸頭窗外去吸受清涼的空氣。見有一老人駝了背在汲池水澆灌檸檬及柑橘等類的果木。他把上衣、麥稈帽、手杖都放在露天椅上,一任晨風吹拂雪白的頭發,很愉快地勞動著。


    “咦!好奇怪的老人!”


    安利柯再去細看那老人:雖無力地閃動著細小的眼睛,鼻子、顎、頰卻很有神氣,最覺得滑稽的是他的臉孔宛如地形模型:大皺紋、小皺紋、曲皺紋、直皺紋叢生在臉上,恰如用山河區劃著國境一樣。


    “妙得很,那臉孔宛如用摩洛哥皮製出的。”安利柯正自出神,恰好舅父由窗下通過。安利柯叫說:


    “舅父,早安!”


    “唔,早安!”


    安利柯就問舅父:


    “舅父,那老人是誰?”


    “他麽?那是每天早上來替我澆灌庭園的。你起來太遲,所以還未見過他吧。他每日起來很早,我七時起床來看,他早已回去了。每日黎明他就悄悄地開了籬門進來,澆灌畢了,們悄悄地關了篇門回去。真是一個好老人啊!咿呀,這老人,說起來還是意大和獨立史上有功的人物哩!可是許多寫《格裏勃爾第傳》的記者都把這老人的名字忘懷了。關於老人的話,今日就在遠足途上說給你聽吧c”


    舅父這樣說了,管自走到那方去。


    半小時以後,安利柯與舅父乘了小舟,揚帆向諦偌島進發。舅父銜了古舊的煙鬥,和安利柯談關於老人的事:


    “老人生於桑·德連寨,本名叫做亞查刑尼,世人卻以伊普西隆耐的綽號喚他。在這兒,人大概都有綽號,沒有綽號幾乎認為是一種羞恥。老人的綽號有過有趣的故事:距今七十多年前,他當時在蒙塾裏,對於字母x的發音不準確,讀作‘伊普賽’。於是先生、學生都揶揄他,替他取了一個‘伊普西隆耐’的綽號。他頗以此綽號為辱,在最初曾以拳頭對待,據說有一次竟打傷了同學的鼻子。


    “直到現在,老人似乎還不忘這事,一提起綽號,常這樣說:‘船長,那時呼我綽號,我就要動怒!現在倒是呼我的本名,我反而不快了。’


    “伊普西隆耐自幼捕魚,據說,其祖先一向是漁夫。祖父與父親都非常長壽,祖父活到九十五歲,父親至九十三歲才死。


    “老人述及自己的家係時,常這樣說:‘自我出世以來,我家隻遇過二次不幸。一是一八一七年祖父的死,一是父親如熟果墜落似的死去。我家以後將不會再遇不幸了。如果有,那就隻是我的如熟果墜落的死了。’老人這樣說時,嘴邊常浮起寂寞的微笑。


    “伊普西隆耐今年八十四歲了,很強健。去年尚能在強風中駕船到斯配契。最近因為他老妻不放心,非天氣好,便不許他上船。


    “這伊普西隆耐是救過愛國者格裏勃爾第將軍的生命的人!如果沒有他,意大利也許還未獨立吧。賴有老人救了格裏勃爾第,奧斯托裏亞人因被擊退,波旁王黨才被從耐普利逐出,意大利始有今日。


    “你已讀過匾查尼或馬利阿的《格裏勃爾第傳》了吧。人皆知格裏勃爾第離羅馬後曾屢經危難,而知道伊普西隆耐曾救過他的事的卻很少。現在我就把伊普西隆耐救格裏勃爾第的故事來說給你聽吧。


    “那時,格裏勃爾第將軍處境極危險,如果一被奧斯托利亞人捉住,就要立遭槍斃。警察、偵探、軍隊都在探訪將軍匿身的所在,將軍因而不能安居羅馬,有時扮作農夫,有時份作船員,有時扮作普通平民,在誌士們保護之下逃生。每至一處,多則居五六日,少則隻四五小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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