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樣的案子?”


    “她指控一個醫生用他從墨西哥搞到的止痛藥使她上了癮。”


    “你見過簡娜·瑪森了?”


    “和她詳細地交談過。”


    “她是什麽樣的人?”


    “你夢中的那種女人,外公。”


    “我們能夠相處融洽。”


    他們也許會的。“這是一件顯赫的案子。是局長直接指派給我們的。這也是我去波士頓的原因。”


    “你得全力以赴。”


    “你覺得我該怎麽去做?”


    “不要做個笨蛋。”


    沒有用。你贏不了。和外公談話的末尾我已經無話可說了。我光著身子坐在床沿上,哆嗦著,既然對外公生著氣又為此感到內疚,我責備自己為什麽在外公進醫院的時候不在他的身邊,擔心到底在他的身上潛伏著怎樣的病痛……一種無法說明的新的畏懼又在我心中生長起來,就像這場冷雨一樣冰涼。


    早晨隻吃了點燕麥粥,然後就穿上牛仔褲和齊膝高的橡膠防雨靴,扣上風雪大衣,拉緊了兜帽,踏著泥漿穿過雨水四溢的小路朝更加陰冷的車庫走去,我的巴羅庫塔此時正泡在六寸深的水裏,它拒絕啟動。


    “呆在家裏,”羅莎琳在電話裏告訴我,“他們要求政府雇員都呆在家裏,除非他們的部門必須。”


    “這就是說不讓我呆在家裏。”


    她讓我別掛斷,過一會聲音回來了:“是的,除了你,親愛的安娜。”她繼續往下說,壓低了聲音,“sac高羅威剛剛來過,他讓你過來。”


    一個小時以後唐納多開著他的小車沿著狹窄的輔助路緩慢移到了我的陽台外,按著喇叭。他一定是使勁糾纏守衛才得以進到住宅區內部來。傾盆大雨來得如此猛烈以至我剛從門廊出去就被它澆了個透濕。


    我跳進車裏,“砰”地拉上了車門。


    “這麽說,巴羅庫塔已經徹底完蛋了。”


    “她沒有完蛋,她隻不過是不想把自己弄得那麽濕。”


    “你怎麽喜歡開這種破爛?”


    “因為她羅曼蒂克。”


    “花同樣多的錢你足以弄到一輛稱心的舊馬自達車了。”


    “每個人都開馬自達。但沒有人開巴羅庫塔,他們那份濃墨重彩的工作就像那些老婊子一樣。”


    “這正是我擔心你的地方。”他遞給我一紙杯熱咖啡。忽然間我感覺自己又已完全餓了。一“怎麽聞到一股麵包房的味道?”


    “我給你帶了點‘讚恩’鬆糕。”


    “真的嗎?”


    “讚恩”鬆糕是紫漿果和植物纖維混合做成的大麵團,經常是我午餐時的唯一食物。費了很大的勁我才找到它們並且拿在手裏。咖啡誘人的香味,模糊的車窗外的瓢潑大雨,我們濕漉漉的外衣——他不會真正地看我一眼——同樣使我心神激蕩還有那個相同的不正當的欲念,我在波士頓坐在車裏等著進隧洞時產生的那個非分之想,唐納多和我是真正的情侶,每個時刻都能在我們自己特殊的虛構世界中一起度過。


    但是在下一刻,以另一個方式震蕩的卻是自己的醒悟:不可能。這隻能叫作“蠢笨”,就像外公說的那樣。


    “我可能會更經常性地離開這裏。”我帶著一種苦澀的滋味觀察著他。


    “好的,我會想念你的屁股的,它現在正坐在一個極具魅力的任務上。”


    “我們得麵對這點:我確實富有魅力。”


    他的眼睛並沒有看我:“尤其是戴著那頂兜帽。”


    我故意把它扯開:“我從波士頓給你帶回來一個炸肉團子,但是留在櫥櫃裏了。”


    “很有意思。”他現在被分散了注意力,小心地倒著車,壓過被雨水衝洗得發亮的冬青樹皮質的黑葉子,“我來是想警告你,高羅威正伸著鼻子到處嗅血腥味。”


    “誰的?我的?”


    “某人的。”我們已經到了住宅區的出入口,麵對著一盞紅色交通信號燈,一閃一閃地,失去了控製。五六輛車猶豫著停在那裏,雨水衝刷著它們的頂篷。“關於那醫生,我希望你在波士頓拿到了充足的資料。”


    “沒問題。”我自信地回答,腦子裏出現了克勞迪婭·凡·何文在公園裏擦拭眼淚的情景。


    “最好是比充足更充足。最好是大豐收。”


    “已經是極致了。”我厲聲說、有點兒惹惱了,“這是他媽的最好的證據,在世界曆史上還沒有哪一個fbi特工做到這點。為什麽高羅威要揪人小辮子,隨隨便便毫無道理?”


    “他被古巴人事件搞得心煩意亂——那個小女孩在哪兒死的?”


    我盯著雨看。古巴人事件是我們地區分局的人搞得最砸鍋的一次;與公眾關係的全麵倒退,其影響至今尚未消除。


    “相反我深受鼓舞。”


    唐納多破水前進,搶過了十字路口。


    羅伯特·高羅威在其職業生涯中比硬漢還要堅韌。他曾經向唐·瑪菲——黑手黨先生挑戰,他曾經在肯尼迪機場和卡車司機麵麵相對,也曾在曼哈頓碼頭的海洛因交易中充當內線。在他作為對付有組織犯罪的專家的最後一年中,因為接連不斷的死亡恐嚇威脅著他們,迫使他不得不把家庭從布魯克林搬遷賓西法尼亞。最後,由於和十幾歲的孩子分離過多,他不得不勉強接受了升職,到洛杉磯,盡管他仍舊保持了作一個純粹的紐約人。他,我猜想,仍然相信我們這次行動會得到豐碩的果實。


    高羅威是個記憶不夠的人,不適於躺下安心養神,這點沒能使他在麵對壓力時做出最好的選擇。相反卻使他在應付古巴人事件這類事情時猶豫不決,就像其他官僚一樣沒有作第二手準備。高羅威覺得自己好像不得不如實地回答如下的問題:


    為什麽fbi沒能把一位來自依阿華的二十四歲前選美王後從她的古巴毒販子男友手中拯救出來卻讓他用一把八寸長的廚房用餐刀將她連刺三十刀致死而同時他們在好萊塢的公寓卻能二十四小時置於我們的監控之下並且整個犯罪過程竟得以一次喘息接一次喘息一次呼叫接一次慘烈的呼叫地記錄在我們的磁帶錄音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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