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杉磯,一眼可以看到百方英裏以上的高空,就好像已回到了家裏坐在扶手椅上一樣,可以感覺到空氣的滑潤。那架扶手椅已是三十年代留下來的古董;鋪著厚實的綠緞子,流蘇垂到地上,這全都是從水晶城漂洋過海運過來的。


    那位俄籍的出租汽車司機告訴我,“他們預報說一場風暴來襲,”這一定是某些英格蘭人愚蠢的誤報,因為在這個季節裏不可能這麽遲還會下雨,尤其是在一個如此晴朗的夜晚。我們沿著林肯大街行駛,所有的車窗全開著。現在午夜時分,我原應該躺著做個好夢的,但是我的心智已在準備要應付新的一天的開始,需要編製一個緊要工作的縱覽表,從打電話給信用卡公司,到與“野嘴”進行核對。


    出租車停在“大洋了望住宅區”的主入口,我從夜間守衛那裏借了二十塊錢給車費。守衛多米尼哥在這裏呆的時間和我一樣長。帶著過夜的用具,藍色公文包挎在那一側好肩膀上,我踏過熟悉的小路朝“塔希提花園”走去。


    程序總是相同:我樂意回到家裏,但是立即需要新鮮空氣。我打開了玻璃門以迎接潮濕的微風,眾多的航船安詳地停泊在白色的聚光燈的強光下的景象令人心境平穩。


    僅僅經過這樣短暫的一次離別,我的臥室看上去已顯得陌生,就像是一家被幾件慣常的家具拘束地充塞著的旅館,我隻是一個新來的占用者。除了懷特·萊龍香水的香痕和鋪在雙人床上的古式手工製被子之外,任何東西都沒有特色.無法辨明。


    如果這裏著火了,隻允許我救出一樣東西的話,那一定是那床被子,它屬於我的曾外祖母,外公的母親,格雷絲,她1890年出生在堪薩斯,開了一輛“雛形t”跋涉千山萬水來到加利福尼亞。被子圖案是由細小的六角形白色小花印製成,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綿線的經緯。這種布料同樣可以做成女人的家居服飾或者掛在農場小屋的廚房裏的,被微暗的煤油燈光照亮的門簾。


    我脫下我的衣服,上麵還有一股飛機艙內的氣味,赤裸地躺在這被子上,想象著女人們製作它的過程,想象她們的手指撫摩過的每一條線,生滿老繭的手指,瘦瘠堅硬的手指,它們把昏黃的燈光也都織進去了。她們在一起製作多久,她們就能用雙手把屬於女人的那份相互間的聯係保持多久。“我的聯係又在哪裏?”


    我渴了,想喝新鮮的桔子汁。我已經回到了洛杉磯,回到了這個被監督的環境裏,也許在那邊天花板的陰影裏就藏著一架攝相機,正俯看著我躺在床上呢。“我應該給外公打電話。”窗外,風輕輕吹動了掛在陽台上的銅吊鈴,發出的鈴聲就像是從遠處的小船上敲響了警鈴。攝相機移得更近了。它是我的瞳孔螺旋上升的終點。


    “為什麽我的某個部分總是覺得害怕?”


    我漂浮在六角形小花的花心裏。是波士頓時間還是加利福尼亞時間?這是我的空虛的身體還是克萊諾·依貝哈特饑渴的身體還是維奧萊塔·奧爾瓦爾多的?燒成了灰?


    那些關於她的生命是神秘的,被水浸褪了色的快照從來沒遠離過的意識:兄弟們鄭重地排成半個圈,老婦人康斯坦薩抱著一個孩子,那隻鸚鵡。在一座沒有牆的房子裏長大該是什麽樣?幹季的灰土和溫季的雨——生活在這幢房子裏,它完全把自己向上天敞開,這該是什麽樣呢?


    設想一下,也許我可以到薩爾瓦多旅行一趟,去尋找維奧萊塔·奧爾瓦爾多的舊居?當我走過那片土地時,也許堂兄弟們正在用他們的手指剝落幹癟的玉米粒,而堂姐妹們則正把它們倒進“磨力諾”裏碾碎,把玉米糊打在又圓又扁的模子裏,放在石頭上烤;我最終也走到康斯坦薩麵前,叫出她的名字,她會把眼睛從炊煙中抬起來,驚慌地看著我這個古怪的外國親戚……或許,她還是繼續做她的玉米餅,對看到我根本不感到驚奇,或許,對那個自從她女兒動身前往美國她就害怕聽到的消息也絲毫沒有驚奇?


    雨點敲在窗戶上的聲音把我弄醒了,我在床上轉了個身,用手摸到電視遙控器,我的肩感覺好點兒了,但是背的下部還有點僵硬和痛疼。第九頻道的電視信號逐漸出現在屏幕上,一股強烈的太平洋寒潮的前鋒挾帶的凍雨和冰雹已經席卷了整個美國西海岸。聖弗蘭西斯科的溫度隻有三十華氏度,整夜有雹暴。明天還會有兩尺厚的降雪,更多的風暴係統將像飛機x一樣在沿海一帶登陸。當我聽到在帕爾姆·斯普潤會有突發的洪水時,我抓起了電話敲下兩個數字,這是我特地留給外公的存儲號碼。


    “外公?你在做什麽?是不是呆在幹燥的地方?”


    “我剛在醫院裏呆了一個晚上。”


    “發生了什麽事了?”


    我的外祖父這一生中還從來沒有住醫院的經曆。他一定是被他那些老式的雙麵刮胡刀割破了手指,他總把它們配著他的薄荷醇刮胡泡沫一塊用。


    “在打第十一個洞時我覺得肚子痛。他們驚慌失措,還叫來一輛救護車。”


    “耶穌基督,外公。”


    “那隻是十足的浪費時間,他們讓我過了一夜,沒能發現任何問題。”


    “那一定是我給你打電話的那個晚上。”我感到一陣歉意,繼續說道,“我到外地去搞一個調查,家裏一直沒有人接電話,我覺得很害怕,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但是他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頭:“那麽在清晨四點鍾又有什麽事情這麽重要?”


    “我很孤獨。”我用大笑挫退了他的語鋒,但是他沒有回答,我感覺我必須打被這個沉默:“我喝酒了。”


    又是一個停頓,然後他說:“你是個笨蛋。”


    “謝謝,外公。”


    他的底氣很足,我反而顯得萎縮和虛弱。


    “你有酒癮了?”


    “沒有,我沒有酒癮。”


    “那麽不要做笨蛋,尤其是在工作上。”


    他固有的好戰性激起了我的一陣惱怒:“根本沒有人把我看成是笨蛋。他們交給我一件案子,牽涉簡娜·瑪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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