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來說,那是浪費錢財。”亞當神情沮喪地說。


    “唉,幹杯,”龐德敦促道,“為令人討厭的外國人。”


    “為令人討厭的外國人。”他們低聲說道。每次與他們喝酒,龐德都堅持用這句祝酒詞。亞當想,這句話遲早會讓別人聽到,他們因此會被人從酒館中請出,去,。至於具體什麽時候,那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你明白,”加莫爾對亞當說,“我認為你應該道歉。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是什麽意思?”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教堂,暫時不要去。你以後可以再去。”


    “你是指讓我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躺在病床上懺悔嗎?”


    “嗯,不如說是為更年期的到來懺悔。這樣做並不冒很大險,對嗎?你和芭芭拉很有可能活過四十歲。”


    “那樣對他講話不好,加莫爾。”龐德說道。“總是有汽車在等著你。”


    “對,總是有汽車在等著你。”亞當說道。


    “汽車?什麽汽車?”加莫爾不解地問道。


    “可能把你壓死的汽車。死亡出其不意地到來。”龐德解釋說。“天主教徒從小就認為自己會在某一天。在某個地方突然消失,因此他們每時每刻都在保持自己心靈的純潔。”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亞當問道。


    “莎麗參加一個女修道會。”龐德解釋說。“不,”他接著說,“那樣對亞當說沒用。我們應該從思想上說服他,使他相信天主教是錯誤的。”


    “我不想那樣做。”加莫爾說道,“我相信宗教有其存在的理由。我個人不信教,但是我不反對別人信教。”


    “孩子們也是如此。”亞當插言道。


    “確是如此。”加莫爾表示讚同。“我自己不怎麽喜歡孩子,但是我認為他們有必要保留人性的一麵。”


    “咱私的私生子。”亞當說道。


    “但是,如果你必須有宗教信仰的話,”龐德說,“為什麽不信印度教?印度教徒可以娶妻生子。”


    “我原以為你會反對外國的東西。”加莫爾說道。


    “嗯,我想我們可以獲得一種英國化的印度教……


    剔除其中神聖的母牛等。”


    “不,那樣做可不行。”加莫爾說道。“我想保留基督教,否則我們將失去半數文學遺產。我們需要像埃普比先生這樣的人來告訴我們《無名之雲》一書講的是什麽。”


    “我從未聽說過這本書。”亞當說道。


    “或者《安克林·魯爾》。”“我在寫那篇有關中世紀英語的論文時就是讓那本書把我給難倒了。”亞當說道。


    “你應該抽時間讀一讀。書中運用了一些下水道的意象。”


    “但是加莫爾,”龐德說道,“對你來說,隻要接受過基督教教育就夠了。人們沒有必要一生都要信奉那種該死的東西。我們有責任幫助亞當從迷信的繩索中解放出來。”


    “接著講下去,把我說服。”亞當主動邀請龐德講下去。


    龐德把自己想象成一位邏輯學家,把自己的座椅向桌子旁移了移,然後把兩個胳膊肘向桌子上一放,將兩手手指輕輕交叉在一起。


    “很好,”加莫爾歡呼道,“手指那樣放很好。第一輪先由龐德主講。”


    龐德對他的幹擾不予理睬。“讓我們從三位一體論開始講起。”他說道,“據我所知,這是傳統基督教中最根本的教義。”


    “說下去。”亞當說道。


    “我這樣說你不介意,是因為你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實際上,你並不真相信這種說法,因為你從未接受考驗。你接受三位一體的觀點不會有任何損失,因而你從未思考自己為何要接受這種完全不符合邏輯與經驗的東西。你自己先想一下數字的概念。你看:“一個”——他把一個鹽罐放到桌子中央——“二”——他把一個胡椒粉罐放到鹽罐的旁邊——“三”——他伸手去拿齊茉盒。


    “軍知道你要幹這個,我應該把首著葉拿來。”亞當說道。他用小勺挖了一些齊茉粉,倒在自己的盤子上,然後在上麵撒上胡椒粉與鹽。“這就是三位一體。”


    “瞧見了沒有!”加莫爾喊道。“這味道可真夠受的,但那卻是真的。”


    “我想你太不負責任了,加莫爾。”龐德不耐煩地說道。“竟然那樣鼓勵他。尤其是你自己都不主張生孩子。英國的人口出生率表明這個國家在三四代人之後將成為一個天主教占主導地位的國家,你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你想要那種事情發生嗎?”


    “不,”亞當激動地說道。“由於退教率很高,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什麽是退教率?”


    “不再去教堂的人口比率。”亞當解釋說。


    “為什麽有這麽多人退教?”


    “他們退教不是因為三位一體,”亞當說道。“我想是因為對人口增長率的控製。對了,我差一點忘了我要去參加一個有關今天我們談論的這個話題的道林格學會討論。我必須趕快走。”


    道林格學會的名稱源於德國十九世紀著名神學家道林格。一八七一年,由於他拒絕接受教皇闡述教義絕無謬誤的觀點而被逐出教會。創立該學會最初是要求在道林格死後恢複他的教籍,並最終達到正式封他為聖者的目的(為實現這一目標,學會的創始者以聖女貞德的例子來鼓勵自己),後來演變成為一個非正式的討論小組。參加者都不信天主教,目的是解放他們對待某些緊迫、典型的問題的態度,諸如西班牙的宗教自由,核戰爭以及禁讀書目等。該學會惟一的公開活動是就上述問題向一些天主教報刊雜誌寫信,直言他們的觀點。這些信件除了能在學會非正式牧師比爾·威德菲爾編的《教堂地下室》征訂通訊上見到外,從未得到正式發表。幾杯啤酒下肚之後,在別人的誘導下。這位牧師會對聖母瑪麗亞升天的教義提出質疑。像這樣離經叛道的觀點,尤其是如果這些觀點出自司鋒或英國國教教徒之口,會成為學會成員談論的低俗笑柄。這些觀點在學會成員中的流傳,與在非宗教性聯誼會中傳送低級下流的笑話沒有什麽不同。亞當經常想,許多道林格學會成員之所以拒絕效仿他們的資助人,主要原因是神職人員的良心自由度比世俗世界高得驚人。


    亞當隻是偶爾來參加該學會的討論會,但是他對今天的話題特別感興趣。他希望自己的頭腦能夠保持清醒。他喝的啤酒很多,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步履有點兒蹣跚地從酒館與博物館之間的路上走過。由於自己喝成了這個樣,他決定不騎摩托車,而是步行。不管怎樣,到會場的路程不很遠,完全沒有必要去發動摩托車。


    和往常一樣,道林格學會大膽地將會場設在了基督堂。那是一個各教派相互交流的中心所在,位於戈頓廣場一座高大但非常狹窄的房子中。房子的地下室中有一個小餐廳。在那裏,一些其貌不揚的年輕婦女向自稱是學生或基督徒的人們提供農家餡餅及一種味道特別鮮美的西紅柿湯。一樓有一間閱覽室,二樓有一個休息廳。在那裏,道林格學會成員每月都要聚一次,邊喝咖啡邊討論問題。


    亞當趕到時,討論已經開始了。他跟著腳尖兒,從地板上走過,坐進一把空椅子中。與會者大約有十二三個人。亞當可以從他們桔黃色的胡須上判斷出誰到地下室用過午餐。顯而易見,學會秘書長兼一家天主教書店分部經理的弗蘭西斯·麥普爾正在閱讀一封寄往天主教報刊雜誌的信件草稿:“理科學的進步與人類關係在生活”各方麵的個性化發展還使人們重新認識到,婚姻和諧所需要的各種感性與生理因素能夠產生積極影響。符合法律規範的婚後性生活無疑將有助於人的全麵發展……


    那是一封長信。亞當越聽越感到煩躁。不是因為信中的觀點不好。這些論點非常有力_他自己也常常引用這些論點。但是那封信在闡述這些觀點時采用了一種高傲的、自以為是的風格,並對婚姻使命的履行車現了柳大的非洋僅不知女們並沒有抓作個體所能體驗到的問題核心:欲望沒有得到滿足時的痛苦,或者安全避孕法給婚姻雙方帶來的焦躁不安等等……而對體溫記錄表進行某些精細的改動之後,也許真能發揮作用,但是任何有過不小。已懷孕的痛苦經曆的人都不會相信周期性禁欲的觀點。在性交之後所有動物都會變得鬱鬱寡歡,這一點我同意;但不同意其在性交之前或者數天之後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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