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一嗓子嚎出去,不僅沈如意嚇的夾緊雙腿,跟在馬車外的陳槐等人也不禁激靈打了個寒顫,連緊隨在後的車輛也都清晰地聽到了他這一聲怒喝,紛紛挑起車簾探出頭來。


    陳槐眼瞅著探出來的一溜小腦袋瓜子,那臉色一個比一個不屑,啪啪啪一溜小白眼跟接力似的翻起來,也不禁搖起了頭。


    這場景在長樂宮也算是喜聞樂見了,天天那錢宮女不惹皇帝嗷這一嗓子好像這一天總有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似的,讓人抓心撓肝的難受。


    可是誰也沒想到聚集了後宮烏泱泱的妃嬪跟在他們屁股後麵,皇帝居然毫不在意自己個兒的形象,大開大合,淋漓盡致地展現了自己的小暴脾氣,這還沒到目的就開耍上了。


    「想死你就直說!」


    車廂裏,蕭衍氣急敗壞地坐起身,臉都氣成了紫茄子色,「你往哪兒撞呢,撞壞了你賠得起嗎!?」


    沈如意脹的滿臉通紅,怎麽也沒想到捶著捶著腿,她居然迷迷糊糊一頭就紮進了他的……那裏。天底下就是有這麽巧的事,哪怕平常她瞄準也砸不那麽正中紅心的。


    可他說這話啥意思?


    她在長樂宮訓練出來警戒感十足的小觸角立馬伸出頭,說得好像以前就沒壞似的,總不會想把責任把她身上推,說是她這一撞,才給他那零件撞壞的吧?


    這念頭一出,各種陰謀論就爭先恐後地往上冒。


    「你、你、你往哪兒看呢?!」


    蕭衍隻覺得氣血上湧,把他這腦迴路都給堵住了,居然就眼睜睜瞅著她直勾勾地盯著他下麵,沒把她眼珠子給摳出來當魚泡兒踩了。


    他曲起大長腿抱在胸前。臉上火燒火燎的,細長的鳳目瞪得溜圓:


    「少跟朕這兒裝傻充愣,你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


    「不是……」沈如意囁囁地道。


    活了幾世,什麽難堪尷尬的事她沒經歷過?但是一頭紮下去……太羞恥了,她簡直難以直麵這個事實。


    蕭衍此時哪裏還聽得進話,整個人兒跟架在火堆上烤似的,眼睛瞪的鋥明瓦亮。氣勢洶洶地道:「不是個屁。你肯定是不滿朕昨天讓你和朕睡,所以打擊報復,看朕睡的正香。你就來個突然襲擊!你——其行可惡,其心可誅!你一肚子壞水半點兒沒灑全用在朕身上了——哎,你哭什麽,你還委屈了?該委屈的是朕。你還有臉哭!」


    他擰著眉毛,突然聲音急轉直下:「你有話說話。能不能別哭。真煩人。」


    沈如意也不知道眼淚怎麽就下來了,就覺得心裏這個委屈,這個憋屈。


    好好的皇後被人弄死變成了個太監,然後死了又死。最後居然就淪落到讓小皇帝當成猴子耍的地步,動不動就威脅要弄死她,今天就更羞恥了。不隻和小小皇帝來個正麵近距離碰撞,還被皇帝汙衊。


    特麽。她若有心來個突然襲擊,也是插眼摳鼻,踢下|體,誰能用臉去貼?他當他自己有多香嗎?!


    用用腦子會死嗎?!


    她是幾輩子做了缺德事,得罪了老天爺,才讓她受這種苦?


    她是毀滅了幾個地球,才給她的懲罰啊,死了一回又一回就躲不開小皇帝了,每次都以皇帝為中心,圍繞在後宮周圍!


    「……你有話說話,能不能別哭了?」


    蕭衍抱著大腿,眼睜睜瞅著沈如意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那叫一個慘絕人寰,老淚縱橫,心裏煩的不行不行的,氣勢卻自動調檔降了下來,滿目無奈。


    被撞的是他,疼的也是他,丟人的也是他,要哭也是他吧,她在這兒搶的哪門子戲?


    「我說,錢大膽,朕也沒說什麽。又沒說送你去慎刑司,又沒要你的命,連板子也沒打你,說你兩句,你至於的麽?」


    「不……不是……」沈如意也知道找個台階就下。皇帝都這麽說,也算是翻過篇就算了。可她卻簡直哭岔了氣兒,連她自己也收不住,直打哭嗝,眼淚鼻涕這一頓抹。


    蕭衍直抽抽臉,趕緊從袖子裏掏出褚黃的錦帕,往她臉上胡亂地東擦一把西擦一把,動作生硬的好懸沒把沈如意的臉給蹭破了皮。


    「你是真行,朕就沒看著過妃嬪——別說妃嬪,連個宮女太監也不至於哭成這德性的,你算讓朕見識了。」


    沈如意疼的直往外躲,哭的一抽一抽的,半晌才鼻音濃重地道:


    「陛下,我困……我好睏……我昨晚都沒睡……」


    蕭衍一噎,好吧,如果這就是她對他所有指控做出的唯一解釋的話——他是有點兒自作自受。


    可是,誰能料到性子那麽好的一個人,連差點兒被牽連到人命案裏也沒哭,天天被他折騰的死去活來的連顆金豆豆也沒掉,就因為睡眠不足這事兒能哭的稀裏嘩啦,眼淚與鼻涕齊飛?


    「大不了朕以後讓你按時睡覺好啦,不折騰你了……你能別哭了嗎,朕都要煩死了。」


    沈如意拿著皇帝繡龍的錦帕擤了擤鼻涕,可憐巴巴地望過去:「陛下,奴婢發誓,奴婢不是故意的。」


    「好啦!唉喲……你可真是髒死了……下車趕緊把那帕子扔了,朕這輩子都不想再用……」


    這就又闖過去一關?


    陳槐在馬車外一邊跟著車走,一邊忍不住豎起耳朵,雖然沒有圍觀整場,可是跟在皇帝身邊,練就了一雙耳聰目明的本事。親耳聽著皇帝從雷霆萬鈞,氣勢滿滿,轉眼間情形急轉直下,居然就做起了自我檢討。態度變化之快,連他這顆鍛鍊多年強悍的小心髒也有點兒跟不上節奏了。


    章和帝登基四五年,性子是越磨越矯情,尤其在女人這一塊,他就沒缺過。


    所謂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皇帝自小被眾星捧月似的,都習慣了,偶爾蹦出個脾氣個性出挑的,他還能多瞧兩眼——也止於多瞧兩眼,沒兩天他就受不了。


    偏偏對這錢宮女,皇帝的容忍度超乎尋常的寬。


    表麵上皇帝各種苛責錢宮女,每天變著花樣兒的折騰,可是相對的,膽敢在崩潰邊緣憋出一句就把皇帝氣個倒仰,半天說不出話來,而且還不受到任何責罰,每天樂此不疲地逗著她玩兒的,也僅僅就錢宮女一個。


    將來,隻怕前途不可限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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