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屍體也叫做審判?”


    “你說誰?”


    “巴賽啊。”


    “呃……滿清還開棺戮屍呢。我們起碼還用鹽和石灰醃製了一下。”


    羅義仁說完,有些不解的看著老婆。老婆看著柔柔弱弱的,怎會關心起了這麽一個話題。


    得到了準確答案,羅夫人揉著放腳不太久後逐漸恢複正常形態的腳掌,同時說道:“不成想你們的生活會竟然是這般模樣。”


    “你以為啥樣?”


    “我以為是男人們聚會時候的模樣。”


    “那是啥樣。”


    “啊……”羅夫人輕輕的呼痛,她用力掰著腳,弄痛了關節。推開了想過來幫忙的羅義仁,羅夫人眼中有了淚水,歎道:“我見了齊王的天足,真羨慕。”


    羅義仁心疼老婆,不禁賭咒發誓起來,“我們華夏解放天下,定然再不會讓人受這般苦楚!”


    聽羅義仁說的誠懇,羅夫人破涕為笑:“在家呢,就別這麽說話。我以為你們開什麽禮部生活會,就是說這些空對空的。沒想到禮部生活會上沒有說,反倒是你回家說。”


    羅義仁不愧是個老直男,聽到這話,當即認真的答複道:“我們最初開會就是談解放,談敵人,談理想,談未來。最近是禮部成員越來越多,才由陛下要求……”


    羅夫人無奈的歎道:“好吧,你還是幫我揉腳吧。”


    把老婆的腳捧在手裏揉著,羅義仁卻意猶未盡。繼續講述著最近禮部生活會的變化,羅夫人氣的不想理羅義仁,不過聽了一陣卻也來了興趣。因為生活會裏麵有許多有趣之處,這是霍崇搞出來的‘拓展訓練’,目的是開拓同誌們的視野,讓大家能夠從更多視角看問題。


    等兩人睡下,羅夫人歎了口氣。羅義仁正準備睡,也沒在意。羅夫人也沒繼續喚起羅義仁的注意,也睡下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書房開始翻書。晚上,等羅義仁回來,羅夫人吃飯的時候說道:“我們是戰友吧。”


    “呃……,對!我們是戰友!”羅義仁想明白了夫人說的是啥。就如霍崇所說的夫妻關係分類,羅義仁認為自己和老婆屬於出道即巔峰的戰友組合。


    “我在娘家的時候總是聽他們說陛下的事。你不用偷笑,最初的確是看不起陛下,後來是怕了陛下。最後你也知道,我家人認了。”羅夫人娓娓道來,聲音輕柔。


    羅義仁心中有些得意,“這次見了陛下之後有何想法?”


    羅夫人聲音依舊輕柔,“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我查了書,才確定是這麽一句。”


    “胡說什麽!”羅義仁不自覺的怒了,“誰敢對抗陛下,就是死路一條!”


    羅夫人雖然有些訝異,卻沒有被嚇住,她盯著羅義仁看了片刻,輕笑道:“嗬嗬,你真聽明白了我在說什麽?”


    羅義仁並不覺得老婆是個反賊,壓住不自覺迸發出來的怒火想了想,倒是冷靜些,“你是說定然有人會反對陛下的理念?”


    羅夫人輕輕搖頭,“那其實不算什麽。你們刀兵所至,那點人不足掛齒。我本以為陛下乃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為的是打江山坐江山。最多隻是說點驅逐韃虜恢複中華的話。上次親眼見到陛下,這才知道陛下雖然要靠你們,卻更多是教你們。他乃是要定人間善惡,再造一個他想要的華夏。這等豪邁,妾身是聞所未聞,書上竟然也沒見過。”


    “那你為何不滿?”羅義仁疑惑的問。


    羅夫人終於安下心來。羅義仁看出來羅夫人的不滿,其實羅夫人自己都對自己的不滿很是訝異。


    定了定神,羅夫人答道:“相公。我見了陛下,覺得陛下所說的道理全然無錯,卻就是覺得不滿。妾身也從未想到竟然會遇到這等事。所以才忍不住與相公言說。”


    羅義仁當即就釋然了,“原來如此,正常正常。”


    說著,羅義仁從拉著老婆的手坐下,從正麵對立坐到了一起,“我家當年被抄,心中著實不痛快。可我也想打倒滿清,最後就逼著自己站到天下大義這邊,然後見了陛下。你能想象那時候的樣子麽?”


    羅夫人本就是被家裏安排嫁給羅義仁。為了家族而被逼著嫁給一個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的反賊,羅夫人也是經曆了很多內心的掙紮。


    此時聽羅義仁講述過往,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能理解。便點頭應道:“那是置生死與度外,除了道義,再無其他能站立的依靠。”


    “對啊!對啊!”羅義仁隻覺得見到了知音,大聲讚歎。握著老婆的手也握得更緊。


    羅夫人覺得手掌都被握的有些痛,掙紮不開,隻能用另一隻手掌輕輕撫摸著羅義仁的手背,兩隻手握住羅義仁的一隻手。


    這下羅義仁也發現了,趕緊送開手,還給羅夫人揉了揉手掌。


    見羅義仁這般,羅夫人心中有些訝異。雖然出嫁前娘家說了好多次,羅義仁是個讀書人,也算是知書達理,還很聰明。但是羅夫人卻覺得羅義仁會是個尖酸刻薄的窮酸讀書人。不成想這家夥竟然也是個知疼知暖的男子漢。


    “既然要走大義,我以為陛下不過是說說而已。不成想陛下乃是行大義之人。更不是對臣下視若工具,盡情榨取。反倒是組建禮部,督促臣下學習。不教而誅謂之殘,陛下不僅教我們,更是帶著我們走。遇事教我們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遇到我們鑽牛角尖,陛下更是悉心教導。使得我們明白,鑽牛角尖乃是結果,導致這結果的是我們以前的經曆導致。那些經曆固然使得我們傷痛,所以絕不放過一些事。若我們可以治療以前的傷痛,以後便可輕裝上陣,不被過去心魔羈絆。成為一個問心無愧之人。”


    這話大大觸動了羅夫人的心弦,尤其是治療命運帶給的傷痛,擺脫心魔羈絆。聽得她眼眶都濕潤了,不禁歎道:“真有這麽好?”


    “你若是覺得陛下說的有道理,又覺得必然要站到陛下對立麵,那是你本身就有見識。知道要掌握權力,掌握資本。陛下雖然也要掌握資本,卻是要為天下人所有,為天下所用。而非為陛下一人所用。然而常人為了能擺脫痛苦,定然要把資本為自己用,之於天下人,死就死了,與我何幹?”


    羅夫人撲哧一笑,眼淚卻撲簌簌滾落眼眶。被迫嫁給羅義仁之前,羅夫人也想明白了差不多的事情。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無屬於她的權勢地位與人交易。被人各種利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然而卻有一人敢說出為天下人使用權勢資本的話,讓天下人皆有資本。雖然羅夫人還是不信,可這種感覺卻不同。起碼霍崇不否認人該擁有資本,更是承認有了屬於個人的資本,才能幫助個人擺脫痛苦。至少是有了擺脫痛苦的機會。


    “資本是排他的。陛下擁有,我等就沒有。我等有了,陛下就沒有。所以這為公二字就是陛下理念之一。陛下才能,皆是為如何為這些理念服務。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正因為為人民服務,所以人民才要將權力交到陛下手裏,而不是從陛下手裏奪走。至少,我就信陛下的!跟著陛下走,我定然能有個結果。不至於如跟隨滿清的那些人一樣,最終得別人給他們一個結果。”


    羅夫人覺得有點理解羅義仁一部分經曆與想法,卻還是覺得羅義仁這份激烈卻不該是身居高位之人應有的。便換了話題,“那我為何與陛下對立,是理所應當?”


    “若沒有陛下,你高高在上,我在爛泥裏打滾。有了陛下,你我地位反轉。你當然覺得一生艱難,都是陛下導致。見陛下掌握權柄,聽聞了陛下講說的道理,覺得若是你能取而代之,便可自身解放。這乃人之常情。那是你家富貴,知道何為錦衣玉食。若是普通百姓,得到了土地、農具、耕牛、種子。能不被地主士紳與稅吏盤剝,便心滿意足。哪裏管何人坐天下。”


    羅夫人聽得又喜又驚。喜的是丈夫絕非窮困潦倒的尖酸書生,乃是個有真見識的才子。驚的是丈夫所說的話如霍崇那般,把藏在人心最深處的東西挖出來,全擺到明麵上。


    隻能自己在無人時候偷偷想的東西就這麽被晾出來,宛如隆冬能凍死人的清澈月光。透徹到令人逃無可逃,躲無可躲。


    羅夫人隻覺得心仿佛向著看不到頭的深淵墜落,這樣的感覺並非現在突然生出。她家過去幾年經曆的就是這樣的心境,一切可以仰仗的盡數破滅,最後連家中土地也被窮鬼們分了個幹淨。


    可偏偏為了活命,隻能裝作接受了這一切。為了家族不繼續這麽破滅下去,就用女兒換得一時安泰。


    在這樣絕望的破滅之中,羅夫人對出嫁可沒有一絲的期待。如果不是家裏人的勸說、嗬斥、哀求。羅夫人其實是想自盡的。


    絕望再次被喚醒,羅夫人拉住羅義仁的手,“那我該怎麽辦?”


    “簡單啊。跟隨陛下,找個工作。或者先讀書,再去工作。我華夏朝廷就是靠著工農兵起家,當然要保護工農兵。隻要是華夏的勞動者,我華夏朝廷就保得大家安泰。”


    羅義仁這鋼鐵直男完全沒能感受到老婆情緒的變化,禮部的理念爆發,把解放全華夏的理想給老婆結結實實上了一課。


    這次羅夫人沒有拒絕聽。她心中害怕,也不想再拒絕。另外,羅義仁所講的也不是大道理,而是具體執行內容。什麽是工農兵,什麽是勞動者。勞動範圍,羅夫人可選的方向。包括待遇、以及未來的機會。全部都講給老婆聽。


    羅夫人越聽越是訝異。她沒想到自己可以就業的方向意外的多。從到學校當女先生,到進入工廠,又或者去考公務員。


    當然,待遇最優厚的是從軍。三年兵役結束之後,想留在部隊的話就根據文化考試獲得誌願役的工作,幹十年後可以專業回地方。不想留在部隊,就可以退役。想工作,就可以推薦。不想工作而選擇上學的話,更是得到歡迎。


    從軍在華夏朝這邊簡直是一道神奇的大門,隻要能走進去,出來的時候就可以通向華夏朝廷幾乎所有部門。退役軍人若是回到鄉村,就是村委會的一員。若是在村裏教書,還能當校長呢。甚至連從政的大門都向退役軍人打開了。


    怪不得華夏軍軍紀嚴明,作戰勇猛。有這樣光明的未來,誰肯放手?當然是要嚴守軍紀,奮勇作戰。以期待在離開軍隊的時候獲得更高評價,以得到了更好的起點。


    回想家裏人對於滿清軍隊評價之低,羅夫人心中感歎,滿清輸給華夏軍真不冤枉。


    當然,感歎歸感歎,羅夫人還是覺得去當個女老師或許更適合自己。當公務員雖然看著更好點,卻要被人呼來喝去,遠沒有在學校教書來的清貴。


    羅義仁並沒有感覺到老婆內心的折騰,見老婆決定去當老師,就覺得自己終於為華夏人民解放盡了點義務,起碼讓自己家完成了人民解放與婦女解放的雙重目標。自此,就不用擔心被人攻擊老婆在家不出來工作的缺點。心中著實歡喜。


    第二天,本想親自去辦手續,卻被叫去開會。本想讓秘書幫著辦,又覺得不合適。就讓秘書送了條子給老婆,寫清楚先去找誰,大概是個什麽流程。這邊就急急忙忙去開會。


    會議上內容就沒有家庭商議這麽溫馨。西征軍傳來消息,退到湖北的清軍抵擋不住,就向湖南退卻。西征軍請求派遣部隊沿江駐紮要害城市,守住長江交通線。同時對禮部再次詢問關於鎮壓地方**地主士紳的權限。


    這反應與曆史上相類似的情況相比,就反了。本來應該是朝廷給西征軍提出關於解決地方的謀略。什麽人可以殺,什麽人不要殺。什麽人強硬對待,什麽人需要懷柔。


    輪到西征軍先提出來,本就不是常態。不過禮部既然已經開始領軍,此事就得先請示禮部。禮部這邊也不能空對空的對著幾千裏外的西征軍發號施令,這就不實事求是。最終商議結果,就把比較溫和派的司馬容派去了那邊。


    羅義仁又擔心司馬容或許有寬大無邊的問題,讓禮部先圈定三個人選。自己就先把司馬容叫來對話。司馬容聽完安排,已經有些為難,“尚書,我去的話,會不會讓西征軍的同誌不高興。”


    “西征軍又不是屠夫,你怕什麽?再說,現在隻是攻打湖廣,還不到安定湖廣。你也知道各大關係麽。現在多看看,以後一些事情也能明白來龍去脈。”


    司馬容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此時跟著西征軍見識一下頑匪是哪些人馬,以後也能避免過多殺傷。就同意了。


    之後羅義仁見到了其他兩名同誌,覺得他們比司馬容更沒有什麽準備,就確定讓司馬容去湖北。


    此時華夏軍已經有了水上優勢,明輪船一站接一站的走,司馬容不到七天就從徐州趕到了漢口。靠岸之時,就見江中順流而下些屍體。雖然並不驚訝,卻也難免奇怪。這大冷天的,定然不是有人遊泳溺水。定然是上遊有人在打仗。


    到了設在漢口的司令部,一問就知道果然如此。清軍們退向湖南,但是上遊漢陽的地主士紳組織了‘聯軍’,滿清江寧將軍還給為首的這些**武裝頭子封了遊擊的頭銜。這幫新晉‘遊擊’們當即覺得自己有了這個頭銜,就抖起來了。更是獲得了與遊擊這頭銜相稱的指揮能力。


    司令部的人說的輕鬆,司馬容聽得爆笑。大笑一陣後,他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花,“這得編出戲來唱才行。”


    “當然。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麽傻的。以前禮部講課說,很多人覺得自己當了什麽官,就有了與之相匹配的能力。當時我們不願意承認,其實心裏頭覺得好像自己也是這麽想的。就覺得很害臊。”


    “沒錯。現在看看那幫人,我們不害臊了。看來我們也不是最傻的。”


    司馬容忍不住對部隊的同誌們大讚,“這想法太好了!”


    人不做傻事,不犯錯,是不可能的。提升自己的過程,靠前的定然是承認自己的確存在問題,然後再弄清楚問題所在,就可以向下一個階段走。


    如果麵前的同誌們能如他們所說般的感悟,起碼他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這和同誌們說著話,腳步聲響,雷虎已經與參謀長等人回來了。見到司馬容,雷虎沒問什麽,直接說道:“我等馬上就要南下。定然有血戰。這次清軍便是逃到廣西,也得追上去殲滅他們。”


    聽雷虎說的殺氣騰騰,司馬容笑道:“這些清軍的確不能放過。”


    雷虎這試探間得到了這麽一個答案,也明白司馬容起碼不會在戰場上添亂。就開起作戰會議。


    被西征軍定為必須殲滅的清軍此時就在距離漢口幾百裏外的南邊。雖然華夏軍司令部還沒南下,但是西征軍的前鋒正追著清軍。


    此時的傅清已經不知道多少天沒換過一副。冬天的衣衫散發著一股腥味。便是如此,傅清隻是騎在馬上,前來迎接的湖南團練們也紛紛拱手作揖。


    居高臨下看著這幫長袍馬褂的團練首領,可見他們都是讀書人。各路人馬都有各自旗號,不過在居中的大旗上寫了兩行字,‘讀書不怕死,怕死不讀書’。


    冬日的寒風中,大旗烈烈作響,那遒勁有力的大字仿佛要飛起來。


    就聽為首的人大聲說道:“曾某,給將軍請安了。湖南各書院的讀書人各領團練人馬前來助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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