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重建禮部的消息在華夏朝廷內開始流傳起來。在中國曆史上,禮部雖然曆史悠久,卻從來不是一個很實權的衙門。禮部真正的權力隻是科舉管理,而這個差事也並非禮部獨占。


    禮部隻是負責學校,也就是國子監之類的差事。科舉的主考官什麽的,都是由群臣推薦,皇帝欽點。


    當這份差事被徹底剝奪,分出了教育部之後,禮部的重要性大概就隻剩下禮部這個名頭。


    所以最初的時候,這個消息被認為是無稽之談。尤其是關於禮部重建的一個消息傳出,更是令許多人相信,這個消息一定是錯的。


    孔不更靜靜的聽著大舅哥對這個消息的評價,“兄弟,有人說皇上也要加入禮部,還說皇上和丘八都能成為禮部的人。新的禮部裏麵竟然沒有高低尊卑之分。這是誰這麽大膽,竟然敢編排皇上。”


    聽著這話,孔不更一言不發。大舅哥以為聽到的消息是有人胡編亂造,可孔不更非常清楚,這話完全沒說錯。根據龔宇和韋伯所說,全新的禮部構架著實有些駭人。


    譬如,所有想成為禮部成員的人,都得有介紹人。這介紹人必須是禮部成員。而霍崇作為構建新禮部的發起人,他當然是第一個禮部成員。按照禮部的製度,禮部成員必然是一個相當嚴密的圈子。


    還有些大舅哥並不知道的消息,申請成為禮部成員的家夥能否加入,還存在一個審核。除了對能力,學識,工作成果的評價。還有對於理念的考核,以及對這個理念對個人行為影響與改變的考核。


    最後,想成為禮部成員,必須經過那個級別的禮部成員的投票才能通過。


    這投票就牽扯出了大舅哥所嘲笑的那個禮部製度的核心。


    所有禮部成員是否平等!


    如果所有禮部成員都隻有職位的不同,並不存在一個禮部成員身份的高低。也就是說,皇帝霍崇在禮部裏麵的一票,隻是霍崇個人的一票。與未來加入禮部的孔不更的一票沒什麽不同。霍崇與孔不更的一票,與更未來的那些普通士兵中的禮部成員也不會有不同。


    有了這個基礎,全新的禮部製度才能邏輯上自洽。禮部製度的基礎就是,基於共同理念集結成的團體。這個團體內隻有職位的不同,沒有身份的不同。


    此時大舅哥還在瞎嗶嗶,孔不更很不耐煩。而且大舅哥帶來的新鮮消息也就這麽點,就問道:“大哥,不知這次來是為了什麽?”


    “兄弟,你能不能給收牲口的人打個招呼。”


    “為什麽,牲口沒養好?”


    “不不不,養的不錯。”


    “收牲口的怎麽會不收好牲口。”


    “哎呀,兄弟,你就和他們通個氣不就好了麽?”


    孔不更已經感覺自己這緊跟形勢,投身新農業的大舅哥肯定是把什麽給弄糟了。現在霍崇推行的新農業,就是拋棄單純的種植業,而是實現農牧並行的模式。


    為此,霍崇甚至下令取消了曆史悠久的殺牛禁令。現在牛已經是可以合法屠宰的牲口。甚至鼓勵以賣牛肉為生的專門飼養場。如果收牲口的都不願意收,說明牲口定然有問題。


    孔不更給了大舅哥一個建議,“大哥,你何不好好請教教授養牲口的技術人員。”


    大舅哥怒道:“我請教了,我專門請教了。可那幫人沒用,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孔不更對自家大舅哥評價並不高,雖然也覺得那幫教授飼養技術的技術人員很可能有問題,卻還是對大舅哥感覺很不好。


    而且華夏朝廷裏麵對於這等以權謀私的事情非常抵觸,尤其是霍崇要建立新的禮部。在霍崇的理念中,科學與民主是核心所在。從科學的角度,飼養牲口本身就是一個科學的過程,隻有當下對於技術研究的程度不夠,而不存在某種神秘力量決定結果。


    孔不更是下了決心要成為新禮部的一員,自然沒有給別人找借口阻止的理由。


    如果不能批評別人,那就隻能從自家大舅哥入手。孔不更耐著性子問道:“大哥,你既然請教了技術人員,總的有些心得吧。何不說來聽聽。”


    大舅哥支支吾吾,言不達意的說了一陣。孔不更很快就聽明白了,“大哥,你到底是想掙錢,還是想把牲口先養好,再把養好的牲口賣了掙錢?”


    “這……有分別麽?”


    孔不更已經如明鏡般,“大哥,不如這樣。你把這攤生意收手。我幫你找人接了。你看如何。”


    大舅哥麵露喜色,終於鬆了口氣。然而孔不更繼續說道:“收這攤生意的錢不會讓你虧,不過你的牲口若是不好,也賺不到什麽。”


    仿佛被針刺一下,大舅哥登時激動起來,“那不中!你都當了這麽大的官,還敢有人不聽你的話麽?”


    孔不更心道,不聽話的人不就在我麵前麽?


    然而大舅哥既然靠不住,孔不更也不想再惹出別的事情。霍崇並不是一個尖酸刻薄的人,卻不是個看不清局麵的人。孔不更若是現在就這麽搞,定然有人要把事情捅出去,至少是記下來。現在的徐州可是天子腳下,那時候孔不更要遇到的事情可就更麻煩。


    孔不更可不會為了大舅哥而活,這邊繼續工作。沒幾日,部門發福利,每個人都給了兩個搪瓷缸。


    要說孔不更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卻還是拿著搪瓷缸很訝異。這玩意拎在手裏的分量不算很輕,卻也太單薄了點。結實度足夠,表麵光滑,那層釉質也有些怪異。


    最後還是沒弄明白搪瓷缸子是怎麽造的,孔不更也放棄了深追。隻覺得這東西用起來感覺不錯。


    剛放下搪瓷缸,這邊已經有人前來。卻是韋伯,見到孔不更的缸子,韋伯笑道:“這東西須得多刷幾遍,不然會有味道。”


    孔不更卻沒有在意此事。若是韋伯隻為這麽點事就跑來,也太可笑了。


    韋伯已經繼續說道:“我聽聞陛下已經招收了十幾個人入了禮部。錢司令就在其中。”


    錢清明顯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孔不更確定禮部成立是必然,就問韋伯,“你呢?”


    韋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羅義仁也加入了。”


    “哦?”孔不更楞了楞。羅義仁這家夥以前和龔宇比較熟,搞些謀反的討論就是他們兩個起頭。不過那時候雍正上位,開始對官員們進行了猛烈打擊。眾人也不敢再作妖,趕緊散了。


    後來事情就變得很扯淡。不知道是誰在外麵說了些什麽,官府都對眾人有所注意。嚇得孔不更等人到外地躲風頭。好在雍正對付官員的手段狠辣,那些起了疑心的官員被突然革職下獄。算是救了眾人。


    不過也讓眾人起了罅隙。大家都覺得是別人出賣了大夥,卻沒證據是誰幹的。


    然而羅義仁這廝在霍崇起義中損失最大,因為親人在滿清這邊當官,導致家裏田產被幹淨利落的沒收。霍崇竟然把羅義仁這樣的家夥作為第一批成員拉進禮部,這事情著實有些怪。


    孔不更心中不安,就問道:“你可去找了羅義仁詢問麽?”


    韋伯搖搖頭,“他現在正在禮部培訓。據說是上什麽課。見不到他。”


    聽到這話,孔不更心中大大失落。大家都是年輕氣盛之際討論過造反,怎麽羅義仁反倒混得更好呢。


    如果羅義仁知道孔不更的心思,他一定會大大的不以為然。然而此時羅義仁完全沒有別的想法,正竭盡精神對著一眾禮部預備成員講課。


    “……所謂封建,分諸多層次。基礎就在生產力水平。在道路不通的古代,自然是邦國。若是事事都由朝廷管理,且不說朝廷有沒有那麽多人管理,光是往來的速度就跟不上。朝廷隻能分封,由各國治理地方,又令等秦朝確立中央統一,修建道路,確立郵政。而秦朝的生產力的確比周朝提高很多,這才有了大一統國家的基礎。然而漢初也依舊沒能繼續大一統,而是采取了分封製度。這才有了之後的許多事情……”


    羅義仁對自己的能力,才學都很自信。此時在眾人麵前表現,更是有自信。


    下麵聽課的眾人表現得不是很讓羅義仁滿意。同學們對於此事的反應很是跟不上。


    好在備案有,羅義仁很快就切入到現實世界中來。


    “人是怎麽建立起社會關係的?靠的是身體接觸。因為孩子們不能得到照顧,就必然活不下去。所以,本能的讓自己更夠跟著周圍環境走。這也是咱們個人必須和周圍的人抱團的原因。”


    “羅老師,可孩子們哇哇大哭,快煩死人了。”有學員問。


    看來不少聽課的人都是有孩子的,聽到這話,眾人裏發出一陣笑聲。


    羅義仁也有孩子,聽到這話,歎口氣,“唉。雖然孩子很煩,但是他們若是因為肚子餓了,或者有什麽不舒服才哭。還真的有大人把孩子打死不成?我可沒見到。”


    這麽一說,眾人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之後羅義仁不說理論,先從表現入手。把人類從小就開始形成的眾多抱團反應與大夥溝通。


    等兩邊的基礎點都與這幫禮部預備人員達成,羅義仁才進了一步,“所以封建製度也不僅是一種朝廷的製度,也有人類本身的需求決定的。這是生物性在社會意義上的某種投影。譬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咱們自家的床邊,不會接受陌生人睡覺。哪怕那個陌生人根本無害,咱們也不會答應。大家覺得呢。”


    華夏朝廷內的官員大多都不是有錢人出身,讀書並不多。然而這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在曆史上大大有名的話,雖然眾人並不知道,卻也感覺非常對頭。


    這不是基於曆史知識,而是基於身體反應。


    羅義仁也沒有放鬆,而是繼續跟進,“所以我們的培訓要培訓大家成為有學有術的人。下節課就是關於和人接觸時候的範圍。下課。”


    果然,下一節課是操演課程。這邊的教官上來就開始教授如何是一個危險距離。


    這個危險是包括從拳腳、兵器在內的危險程度。而眾人要學習,起碼是接觸如何一個距離是合適的。而課程講完,就要學習‘拒絕’,也就是推搡。


    所謂推搡,就是保證對方在自己安全的範圍之外。


    許多人並沒有學過這些,經過這麽一學,不少人都有了很多新鮮的感悟。


    羅義仁這邊奮力完成他的課程。在沒有自己課程的時候,就參加到包括拓展訓練在內的各種集體項目之中。


    有了安全距離,以及推搡在內的拒絕課程。團體行動中就有了合作培訓。


    在這樣的正反兩方麵的課程之後,禮部學校就提出了‘分清敵我,分清敵友’的培訓。


    至於誰是朋友,誰是同誌。這樣的事情要講,然而到底怎麽領悟,也是一個自我領悟的層麵。


    自然有人觀察這些自願加入禮部的成員,他們的表現都有人紀錄歸納。


    之後就有其他課程。操演訓練培育的是大夥如何保持一個‘合理有禮’的距離。而羅義仁等的課程則是講述曆史的進程與三觀。


    羅義仁每天都根據學員的表現來調整課程,越是調整,越是發現溝通時候有沒有一個想通基礎的重要性。


    同樣的問題,若是大家都有過經驗,自然很容易就能完成。但是沒有這個基礎的話,那就是雞同鴨講。


    等課程講的過半,羅義仁跑去軍校找了霍崇。霍崇在軍校的培訓上抓的很緊,畢竟軍隊這種組織更適合選拔禮部成員。


    見到軍校內生龍活虎的模樣,羅義仁覺得文官出來的禮部預備成員好像還是差口氣。


    霍崇此時正在與人談話。交談的對象沒有穿軍裝,聽霍崇一口一個馮大哥,羅義仁覺得眼前的老年壯漢應該是已經差不多退休的馮玉寬。


    馮玉寬這邊說的是進出口的事情,“霍兄弟,這搪瓷缸不能多給出口些麽?”


    霍崇聽到這話,覺得馮玉寬真心是懂行的。


    搪瓷曆史悠久,起源於玻璃裝飾金屬。古埃及最早出現,其次是希臘。6世紀歐洲嵌絲琺琅、剔花琺琅、浮雕琺琅、透光琺琅、畫琺琅相繼問世。8世紀中國開始發展琺琅,到14世紀末琺琅技藝日趨成熟,15世紀中期明代景泰年間的製品尤為著稱,故有景泰藍之稱。


    然而霍崇使用的卻不是那種當做工藝品的技術,而是采取了鑄鐵搪瓷。


    滿清的弘晝放棄京城,帶走的都是官員和重要成員。並沒有把工匠都帶走。


    以著名的高超工匠出名的霍崇趁機派人去京城招收琉璃廠那邊的工匠。大部分工匠因為害怕被滿清殺頭,沒敢來。卻還是有人來了。而且隨著京城生計越來越差,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有了這幫人加入,又糅合了江南燒瓷器的工匠加入。霍崇這裏生產搪瓷由工藝品走向日用品奠定了基礎。


    當然了,這也有華夏朝廷的重工業進步。那些放置超過一年的鐵消除應力之後,加工成了機床。機床又生產出了能夠直接加工熟鐵的衝床。熟鐵終於能夠被很好的加工成圓形杯子形狀。


    “馮大哥,這個咋說呢。我會讓人盡快提高產量。”霍崇勸道。


    “霍兄弟。這是個好機會啊。咱們大力出口搪瓷用品,我看你這邊都做出來了很多別的搪瓷用品。那種大的,出口到倭國……”


    “那種是醫用的。放手術器械的。”霍崇連忙解釋道。


    由於有了新的瓷釉,金屬加工也有了進步。霍崇是努力想借著這個產業推動耐火材料、窯爐、塗搪技術的不斷更新,以加快了搪瓷工業的發展。


    但是很多事情總得有很好的用處,譬如歐洲人就能理解搪瓷托盤上放手術器械。然而倭國並沒有外科手術技術,這種大規模製作的廉價貨送去倭國,還真有點自取其辱的意思。


    “我說不過你,我就想說,霍兄弟,你得幫我。不然那些小子們天天找我,我也受不住。”


    搪瓷是塗燒在金屬底坯表麵上的無機玻璃瓷釉。在金屬表麵進行瓷釉塗搪可以防止金屬生鏽,使金屬在受熱時不至於在表麵形成氧化層並且能抵抗各種液體的侵蝕。搪瓷製品不僅安全無毒,易於洗滌潔淨,可以廣泛地用作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飲食器具和洗滌用具。


    霍崇也是在許多產業中選中這個當做對歐洲出口的一個突破性的新品種。其實不太想向倭國銷售。


    然而馮玉寬說的這麽可憐。霍崇也沒辦法。想了一陣才答道:“馮大哥,我隻能給你一些小茶缸。就如這種。”


    說完,就把一個直徑大概十厘米的給了馮玉寬看。


    馮玉寬覺得還行,卻有些疑惑,“為何不能給大的。”


    “倭國人在這些精細活上真比咱們強。咱們在小杯子上作畫,比較容易。也更美觀。”


    聽霍崇說的如此細致,羅義仁是真心覺得佩服。沒想到霍崇的知識點有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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