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遠頹然長歎一聲道,“到底也是我們這些老家夥無用,沒法及早著勸說了皇上,偏巧這會兒又出了太後這事,短短幾日,竟給咱們逼到了窮途末路,韓將軍此時已是病入膏肓,完全不理事了,趙相爺也是年事高了,這些時日急的更是臥床不起,先帝欽命的三位托孤之臣,如今隻剩下為父的一人尚能奔走,此時再看,卻真真是力不能及了。”


    蘇悅菡著急道,“或者再去勸勸皇上,八百裏加急詔陸將軍兵馬速速歸來?”


    “這會兒怕是也不中用了,且不說皇上固執,到底能不能聽,即便是聽了,此時再去下詔,一來一回又要多久的時間,更何況,淮王若真是有備而來,定是早有部署,莫離公主駙馬所掌的部族,若是與淮王連了心,依托地理之勢,怕是半路上就能堵住陸將軍的部隊,雖說是未必能與陸將軍的兵馬抗衡,可隻要遷延數日,隻以如今京城裏幾千的禦林軍,怕是也扛不住淮王的精心訓練的親兵了。若是這時間裏皇上已經有了什麽事,陸將軍再若回朝,又有何用?”


    “父親,以往不是也防範著,怎麽如今竟是已到了這般田地了嗎?”蘇悅菡不信道。


    “這之前早有種種端倪,我們幾個也是時常勸誡皇上要留心。隻是皇上重情義,總是不信淮王會有不軌之舉,一味地縱容,早就是養虎為患。可即便是這樣,若是陸將軍與大軍此時在朝,淮王再如何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陸將軍雖是年輕,可是所帶兵馬可是跟著韓老將軍麾下身經百戰的將士,他的大軍若在,咱們也是如何都不怕的,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大軍去了西北平亂,皇上又想著替先帝了卻遺願,收服邊境散亂部族,不願讓大軍回朝。這會兒還趕上太後賓天,王爺們進京還是理直氣壯的事。早就偷偷派進來的淮王親衛隊,有了主子的調遣,隻怕很快就能成事。這幾樁事偏巧就遇到了一起,我有時也免不了會想,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等再如何謹遵先帝遺詔,卻也未必能力挽狂瀾了。”蘇定遠無奈道,也不過是月餘沒有見麵,此時竟似老去了十歲,眉間眼角盡是掩不住的憔悴。蘇悅菡更是心驚,知道父親若是如此說,看來事情怕是果然已經嚴重到了難以轉寰的地步。


    父女二人默了一會兒,蘇悅菡也隻好勸道,“父親,如今所想也隻是最壞的打算,也許依舊有什麽轉機也未可知。女兒前日裏也是勸過皇上的,隻是太後新喪,皇上確實無心想這些。父親可否先給陸將軍去個信讓他有所準備,若是能接應著些,總好過咱們在宮中孤立無援。另外若是真到了最後那一步,咱們拚著命隻要保住皇上的性命,日後總也還是有機會清了賊黨的,並非已經就是絕路。”


    蘇定遠看著麵前的蘇悅菡,眼神中有些許的安慰,想笑,卻隻是扯出抹蒼涼的表情,“小荷,終是為父對你不起了,你小小年紀本該依舊是能父母麵前撒嬌的時候,即便是早些嫁了人,若是嫁給……也總是無有這些樣煩心事的,如今卻要你擔待這麽許多……”


    “父親,如今再說這些做什麽?當初的事,總是女兒自己最後選的,又如何怪得了父親。女兒現在就隻問父親一句話,是不是拚勁全力,咱們蘇家也是要保全皇上的身家平安?”


    蘇定遠幽幽盯著蘇悅菡道,“小荷,你當初進宮時父親便與你說過,從那一刻起,咱們與皇上早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麵,哪還容得下一點兒的私心。如今自然是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保皇上周全,就算不因為父曾經允諾給了先帝,眼下的情況,皇上若是有了什麽,咱們蘇家滿門便也是滅頂之災。”


    “是,有父親這樣的話,女兒知曉要如何做了,父親安心,女兒能在宮中照應,現在也大抵上知道即將麵臨的最壞結果是怎樣,其餘不敢擔保,總是能保皇上性命無憂的,隻要您那邊還有能力按照咱們之前的約定安排好,女兒就絕不會讓您失望。”


    蘇定遠凝重地點點頭道,“小荷自己也保重吧,我會隨時注意著宮中的動向的。”


    朝臣以及命婦給太後娘娘叩頭之後便要離宮,蘇悅菡與蘇定遠也未能再說更多的話,但是彼此間已經心中有了明確的計較,雖然依舊惴惴,卻總好過前日時的惶恐不安。到了這樣的時候,凡事似乎已經隻能盡人事而聽天命,蘇悅菡反倒是鎮定了下來。隻是格外留心著宮中所有來來往往人的動向,隻求提前發現端倪給自己能夠有足夠充足的時間。


    淮王到京的時候,已經是兩日之後,蘇悅菡隻覺得此次見他似乎比上次離去前氣色又差了些,想起當初馮子餘也曾經說過,若是下得虎狼藥,一時得了好,隻怕日後反複發作起來,隻會讓身體更差。原本當初這麽做時,若說蘇悅菡還有一絲絲的內疚,此時再想,卻幾乎有些後悔,若再下些更重的藥,讓他纏綿病榻,隻道是也生不出現在的事來。


    淮王的態度卻依舊還是謙卑有禮,適當地表示了哀悼之情,甚至也像模像樣地掉了幾滴眼淚,拜祭過後,出了靈堂,蘇悅菡見到他,也隻當無他地與之閑聊,淮王便不無感慨道,“還得說是京城是天子腳下,有皇上福澤庇護,當真是地傑人靈,當初微臣在宮中時,本來身子已經大好,哪知回了屬地之後,許是氣候的緣故卻又複發了起來。原本微臣就想跟皇上請旨入京,讓太醫再給微臣好好瞧瞧,順便也能再京中再調養些日子的,怎知請旨的折子還未發出,竟是出了這樣的事……太後娘娘,如何就能這麽狠心,拋下皇上去了,皇上還隻是個半大孩子呢……”淮王邊說著,邊又抬起了袖子去拭眼角的淚。


    蘇悅菡卻隻是不動聲色地好言安撫道,“皇叔也莫要太過傷感,母後去的極是安詳,隻如熟睡過去一般,想來一是心念著先帝,二來也是對皇上放心的。皇上如今年紀雖是不大,卻已是個有擔當有作為的君王,太後總是安心的。”


    淮王抹淚的手微微滯了下,才又附和道,“娘娘所言極是,皇上的確已經可稱一代聖主明君,足以讓先帝與太後安心九泉。”


    蘇悅菡便也是客氣地笑笑道,“皇叔先回宮去休息吧,一路舟車勞頓顯然也是累了,本宮這就讓太醫去給您瞧瞧去,看看該如何給您調理身子。”


    淮王感激道,“有勞娘娘,那微臣就在殿裏等著馮太醫了。”


    “哦,這卻是不巧,馮太醫此時並不在宮中,前一陣西北平亂,軍中醫官告急,他隨軍一起去了西北,皇叔看安排其他太醫可好?”


    淮王立即謙卑地說,“太醫院中的太醫各個醫術高明,隨便哪一個都好,隻是微臣不知馮太醫並不在,原本是想著他知道微臣的病情,總是能省些麻煩的,這時節還給娘娘添麻煩,總是讓微臣心中不安。”


    “皇叔言重了。”蘇悅菡客套道。


    淮王微微一頓,狀似無意地問道,“西北派去的大軍還沒有回朝嗎?微臣聽說早就是平了亂,此時總該是在凱旋的路上了吧?”


    蘇悅菡依舊平靜地淡淡微笑道,“皇叔,前朝的事本宮並不知道,隻是因為馮太醫尚未回太醫院,所以才知大軍並未歸朝,皇叔若是關心邊關戰事,可去問問皇上。”


    淮王唯唯諾諾地點頭,便也不再跟蘇悅菡絮言,隻再道了謝便回去了寢殿,蘇悅菡派去給淮王診治的太醫,回頭跟蘇悅菡回稟之時,也隻說淮王體內濕氣過重,如今又是憂傷思慮過重,才導致精神不濟,安心調養些日子,也並不是什麽太過嚴重的病症。蘇悅菡想了想也就隻能囑咐道,“淮王與先帝和太後的感情甚深,如今定然是憂思過度,他原本身子也並十分好,總是要好好養著才是,莫要太急著治病灶,暫時就先給淮王開些靜心安神的藥,讓他能好好歇息,少想些不開心的事就好。休息的大好了,心情好些,再好好為其調養。”


    蘇悅菡看見太醫雖是點頭,臉上卻也並不是十分懂的樣子,心中也忍不住感歎,這一遭果然是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占了,若是馮子餘還在,哪還用說的再明白,隻怕是早就懂了自己的意思,藥中隻要多加幾位安神的,讓淮王竟日裏好好睡著就是,卻也還並不落過錯,總是為他身子著想。可如今,看這個太醫懵懂的表情,顯然不解其中要領,而淮王還並未現任何反意,又不能打草驚蛇,卻也不敢與太醫說的太明了,否則真是傳出去反倒是不好。


    索性淮王的事雖然讓蘇悅菡掛心,宮中其他的事倒還都算順當,才入宮的宮妃們,卻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如今還沒有正式的冊封,她們身份總是有些尷尬,卻也無人為此有何微詞,隻本分地呆在自己的宮中,等著蘇悅菡的安置。卻是那倆早一步在宮中的不讓人省心,太後娘娘的頭七還未有過完,這二人便已吵吵嚷嚷地來找蘇悅菡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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