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蘇悅菡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閑,便也是想著要去看看吳熙妤的。自她那日昏倒之後,臥床了幾日,聽說現下裏已經是大好,前一陣自己忙碌著竟是抽不出時間去探望,隻是囑咐著太醫加著些用心。蘇悅菡作為後宮之主,嬪妃們病了,去探視下,到底也是禮節上該有的過場,更何況吳熙妤又與她十分親熱,真當了自己姐姐一般的好著,如今卻顯得是自己怠慢了。


    可是蘇悅菡才要過去,吳熙妤卻是與喬羽菱一起風風火火地來了。一個麵上全是不屑與惱怒,氣哼哼的,另一個則是梨花帶雨,一邊的臉頰還紅腫著。


    蘇悅菡被這二人驚了一跳,卻還是穩穩地笑著問道,“兩位妹妹這是怎麽了?是前幾日累著了,身子不好過,還是姐妹倆鬧了意見,吵了嘴。”


    喬羽菱抬起淚眼淒然地看著蘇悅菡,卻隻是嚶嚶地哭,吳熙妤卻是冷硬道,“哪個與她是姐妹,皇後姐姐還真是別抬舉她了。”


    蘇悅菡耐著心中煩躁,卻還是端起笑臉,一邊一個握起兩人的手道,“那看來果然是言語不和了?與本宮說說,咱們自家姐妹不論孰是孰非,隻問問姐妹間如何好好想與就是。”


    吳熙妤快人快語,自然立即接口道,“妹妹也不瞞著姐姐,省的這賤蹄子一會兒再哭著要人疼,盡說些向著她自己的話。適才妹妹才扇了她一巴掌,讓她長長記性,別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出身,一個賤婢,如今倒還要與本宮麵前拿上勢了。”


    蘇悅菡聞言皺眉,“吳妃,這便是你的不是了,菱兒再如何,現下裏也是皇上的人,雖說是名分未定,也隻是因為母後大喪才耽擱著,如何是你隨意打罵得的,即便隻是宮中婢女,也自有掌事的嬤嬤管著,有規矩約束著,如何你親自動手教訓?”


    吳熙妤不服道,“皇後姐姐恁的好脾氣,才讓這賤婢不知自己的身份,妹妹隻好替姐姐管教她了,省的回頭再惹了姐姐心煩。”吳熙妤說著,見蘇悅菡麵上全無了笑意,一向和氣的神情裏添了些讓人生怵的淩厲,卻也不敢再多嘴,趕緊說道,“今日妹妹去給太後娘娘上香,行至門口,剛好遇到她出來,她與妹妹行禮便已是一副不耐的樣子,妹妹也不與她計較。可妹妹隻是隨意問她一句皇上可是在裏邊,您猜她卻說了什麽?”


    蘇悅菡目光肅然,不為所動,隻靜靜地等著吳熙妤說完。吳熙妤見蘇悅菡也並不搭話,也隻好悻悻地接著說道,“她竟說想見皇上犯不上來這,別拿孝心當幌子。”


    蘇悅菡聞言眉頭皺的更深,看向喬羽菱道嚴厲道:“菱兒,你可是說了這樣的話?”


    喬羽菱止住了低泣,咬唇看著蘇悅菡說,“皇後娘娘明鑒,奴婢說的話許是有這樣的意思,卻絕不是吳妃那樣的語氣。奴婢隻是覺得太後娘娘當日賓天,吳妃本該守孝在靈前,卻托病偷了懶,這幾日來第一次來與太後上香,還不等進去,倒先問皇上是不是在。奴婢心裏一時不忿,才有了那樣的言語,卻並不似吳妃形容的那般激烈。奴婢隻是說,給太後娘娘守孝上香,全憑的是一份真切的孝心,若隻是為見皇上而來,實在不用擺這樣的樣子,還是回去好好歇著養好身子才是,本也是關心吳妃的意思,誰知吳妃不問青紅皂白,奴婢話音未落,抬手便打。奴婢心中委屈,卻也不願在太後靈堂前與她計較,生受了她這一下本就要走,她卻還是不依不饒,這才請皇後娘娘來為奴婢做主。”


    吳熙妤倒是極有耐性地讓喬羽菱說完,中間並不曾打斷,隻是時不時地從鼻子裏發出冷哼的聲音,以示不屑。蘇悅菡的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一圈,清冷道,“就是這樣的小事,你們便鬧成如今這樣的模樣嗎?現下裏後宮中王親貴胄都在,你們如此這般到底是要丟自己的臉,還是丟皇上的臉?”


    蘇悅菡這話一說,二人都是委屈地看向她,吳熙妤急急地解釋道,“皇後姐姐,妹妹如何想與她鬧,若非她出言不遜,妹妹還怕打她髒了自己的手呢,如今妹妹教訓她,也是覺得姐姐近日事多操勞,許多事要顧及不得周全,妹妹才替姐姐管教下這個賤蹄子,以防她日後有皇上護著,更不知個天高地厚,連姐姐也不放在眼裏。”


    喬羽菱也說道,“皇後娘娘,奴婢並不曾對吳妃出言不遜,說的也是句句實情啊,當日太後靈前是不是才幾個時辰她就昏了過去,即便當初真是體力不支,後來好起來,怎麽也不見她來呢?皇上後宮原本單薄,奴婢身份卑賤如今還並不曾有真正的位分,太後靈前竟沒有一個嬪妃守著,隻奴婢一人為太後守孝之時,奴婢隻覺心中悲愴,替太後難過。今日見她來了,卻出言便問的是皇上,奴婢心裏更是替太後不值,才有了那樣的話。可說到底,奴婢不也還是關切吳妃的身子,怕是她還沒好全,便因想見皇上才來,勸她回去好好休養的。”


    這二人說著,眼看就要在蘇悅菡麵前再吵鬧起來,蘇悅菡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住心底噌噌竄起的火,厲聲說道,“還有沒有個完了?菱兒,你給本宮記著,如今大家雖說是姐妹,但是到底也是尊卑有別,吳妃位分在你之上,你理應尊重著些。即便你今天話中並無不敬之意,可你們怎麽也還是並不相熟,彼此不甚了解,說的話別人愛聽不愛聽的,難免生了罅隙,日後熟稔起來,姐妹間自是怎麽玩笑都無妨,可是現下裏這個當口,你少說這些沒輕沒重的話,少生些事才是真對母後的孝敬。”


    蘇悅菡與喬羽菱說罷,又對吳熙妤正色道,“吳妃,你身份尊貴,如今是六宮妃嬪之首,但如何也不能當做還是在你吳越宮中做公主時那般頤指氣使,菱兒位分雖在你之下,卻也是皇上的人,就算是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你若心中有氣,自有皇上和本宮為你做主,如何還能揚手就打,張嘴就罵?更何況還是在太後的靈前,你們扯破了這張麵皮不打緊,本宮被詬病說是治理後宮無能也沒關係,可是大庭廣眾之下的,吵鬧著,竟還動了手,你們到底是置皇上的顏麵何在,又置皇家的尊嚴於何在?今天的事,既然說到了本宮這,就到此為止,出了這殿門誰也不許再提。這幾日除了去給太後娘娘上香磕頭,都給本宮禁足於自己殿內,再不許隨意出來走動,若再生出什麽事端來,無論是國法家規,誰也別想躲過一頓罰,那時可就莫怨本宮無情了。”


    蘇悅菡的一席話說完,這倆人都低了頭,不敢再言語。蘇悅菡知道自己的語氣是從未曾有過的嚴厲,時下正亂的時候,實在是氣惱這二人的不懂事,也就顧不得留太多的情麵。說完深吸了幾口氣,穩了下情緒,遂也想再好言勸幾句,到底還是希望二人之間別結下什麽梁子,日後即便是不親,也能好好想與著才是。隻是才斟酌著要開口,殿外便有人唱諾道,“皇上駕到。”


    三人便也顧不得再說上話,隻是齊齊地福了身子接駕。


    阮黎望依舊是麵色萎靡,步子也因終日裏沒有得著好的休息有些子虛浮,進殿看見行禮的三人頗有些意外道,“梓童,你這裏今日倒這樣的熱鬧,都與母後那邊上過香了嗎?”


    吳熙妤躑躅著道,“還未有。”喬羽菱輕言出聲,“奴婢已經上過香了。”


    阮黎望便皺眉看著吳熙妤道,“既是身子好了,能下地,如何不先去與母後上香,卻跑來擾皇後的清靜?”


    吳熙妤想要張口解釋,卻見蘇悅菡對她微微搖了搖頭,便也隻是一咬唇頭又低了頭下去。蘇悅菡卻代為開口道,“吳妃不過是來問問臣妾可要一起去的,臣妾卻也是才從那邊回來,吳妃就正要自己過去呢。”


    阮黎望哦了一聲,抬眼又疑惑地去看喬羽菱,卻一眼便看見她腫脹的半邊臉,禁不住便關切道,“菱兒這是怎麽了?臉怎麽腫脹著,眼睛還這麽的紅?是有人欺負了你,還是又為母後傷心才哭成這樣?”


    喬羽菱聞言當即就掉了眼淚,“是吳妃娘娘打了奴婢一巴掌。”


    阮黎望聽了,眉頭當場擰成了疙瘩,嘶地吸了口氣。卻並不看吳妃與喬羽菱,隻是對著蘇悅菡道,“梓童,可是有此事?”


    蘇悅菡不想阮黎望這邊再生出什麽別的枝節,也隻好輕描淡寫地笑言道,“也不過是這倆丫頭都年輕氣盛了些,又趕上這幾日太後大喪,心情也都是不好,口舌了幾句罷了,說是打,其實也就是一個衝勁兒推搡了下,並沒怎麽嚴重的,皇上也就不用操心了。”


    阮黎望狐疑地看著蘇悅菡,複又仔細地去看喬羽菱臉上的傷,蘇悅菡見了又趕緊道,“臣妾那邊倒是還有以往太醫給的藥膏,正是對症,一會兒就給菱兒拿去,沒幾日也就好了,皇上不用擔心的。”


    阮黎望本來心中還是有些心疼喬羽菱,想問明究竟,給她個說法的,可是蘇悅菡猛地說起以往太醫留下的藥膏,讓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混賬的那段過往,忽地就大大地不自在了起來。隻掩飾著草草對吳妃道,“你倒是個潑辣的,有了什麽口舌值當你下這樣的狠手?”


    吳熙妤看阮黎望問到她了,自然憤憤道,“還不是她不懂規矩,對臣妾不敬。”


    阮黎望眉頭緊蹙著盯了吳熙妤半晌,最終卻隻是一扭頭,對菱兒道,“菱兒你也是,犯得上跟她口舌嗎?日後就少說幾句吧。”


    阮黎望的語氣本是極為溫柔,雖是明著說喬羽菱,到底還是向著她,語氣裏也透著親近,喬羽菱聽了卻隻是抬起一雙無神的大眼,眼裏盛滿著失望地低語道,“奴婢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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