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說會兒話,鄭太後繼續看奏章,讓林司儀跟榮烺說一說榮烺生辰宴的準備。這是每年都有成例的,榮晟帝膝下一子一女,就是榮綿榮烺兄妹。


    榮綿年長些,今年已經十一歲,他是皇長子,按理身份應該貴重些。


    不過,皇家也隻有榮烺這一位公主,再加上她是鄭太後親自撫養。鄭太後偏愛這個孫女,榮綿生辰也不過是庶子例,榮烺卻一向是嫡皇子例來辦。


    說來,她生辰還比長兄的要盛大一些。


    好在,榮烺是公主,女孩子無涉帝位傳承,縱鄭太後格外偏愛,朝中也無人議論。做祖母的就是喜歡孫女,怎麽了?


    又不是孫子。


    榮烺翻開內務司承上的單子,心裏默默跟去歲的生辰宴做對比,覺著更盛大一些。


    “有些奢靡了,按去年的例就挺好。”


    “今年生辰宴結束,殿下就要正式讀書。太後娘娘說,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簡單了。”林司儀為榮烺解釋。


    榮烺是個很敏銳的孩子。人在少年時期,天性的表現會相對直接,譬如,孩子會希望被特別對待,會希望得到更多的寵愛。


    榮烺卻是說,“以前我的生辰宴就比阿兄的還要熱鬧,阿兄比我早讀書,年紀也比我大,現在我的生辰宴豈不是更要超過阿兄了嗎?”


    “林媽媽你不是一直說,宮中諸事,都有法度規矩。按照原本法度,我的生辰宴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殿下以往的生辰宴,是按嫡皇子的例來操辦的。大皇子的生辰宴,是庶皇子的例。按宮中規矩,殿下您的生辰宴,要比大皇子的略遜三成。”林司儀道。


    榮烺沒有立刻表現出不悅,而是不解的問林司儀,“我跟阿兄一母同胞,為什麽按例,我就要遜於阿兄?”


    林司儀精於宮中禮儀製度,學識亦極佳,“這是太.祖皇帝的規定啊,從太.祖立國,有感於前朝婦人幹政之事,便為天下定出尊卑。即便尊貴如殿下,您與大殿下一樣是貴妃所出,一樣是陛下骨肉,但宮中規定,皇女例減皇子三成。”


    她眼睛瞪圓,非常驚訝,“這是為什麽?嫡庶有別,是因為要用嫡庶定出禮法。為什麽男女也要定出差別,也是為了區別尊卑嗎?”


    榮烺問,“我與阿兄,我們難道不是一樣的嗎?一樣的父皇,一樣的母妃,為什麽我的例就要遜於阿兄?”


    “殿下,不隻是您,自太.祖立國,皇子公主例來都是這樣的。”林司儀道。


    “太.祖皇帝肯定很不喜歡女孩子。”榮烺得出一個結論。


    “殿下噤言。”林司儀輕聲提醒。


    “我隻跟林媽媽說。”榮烺自幼早慧,她當然不會在別人麵前說這樣的話。榮烺晃了晃小腿,“祖母喜歡我,每年都會讓內務司很用心的給我準備生辰宴。從小到大,我也沒有哪裏不如阿兄。”


    “殿下,生辰宴您還有旁的吩咐麽?”林司儀問。


    小小的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內務司遞上的單子,榮烺問,“林媽媽,你是五品女官,李內侍是五品內侍官,你們的月俸是一樣的嗎?”


    林司儀頜首,“是。”


    “前朝時的女子是什麽樣的呢?”榮烺好奇的問,“祖母給我講過文睿太後的故事,大鳳朝【1】武皇帝很喜歡出巡遊幸天下,武皇帝不在帝都時,就是武皇帝的母親文睿太後掌管朝政。有重要國策施行時,武皇帝都會征詢母親的意見。文睿太後也是前朝女子,她不好嗎?”


    林司儀道,“女子再好,有幹政之嫌,也就不好了吧。”


    榮烺忽然說,“可我經常看祖母批閱奏章。”


    林司儀的目光變得有些柔軟,“殿下還沒出生的時候,儀鳳門那裏是原有一塊巨大的訓誡碑。儀鳳門是進入內宮的宮門,那石碑上一麵刻著太.祖皇帝‘婦人不得幹政’的禦筆,一麵刻著顯德皇後親書的《貞烈經》。”


    榮烺敏銳的捕捉到林司儀話中的重點,“原本有,現在沒有了嗎?”


    “太後娘娘令人將訓誡碑移至太.祖陵前,以使此碑日日陪伴太.祖皇帝,以示後輩不忘太.祖皇帝與顯德皇後的訓誡教導之意。”


    榮烺“撲哧”就笑了。


    林司儀的唇角也翹了翹,很快重新歸於沉靜。


    榮烺笑了一會兒,覺著祖母真促狹。祖母肯定是很討厭這個什麽訓誡碑的,像她喜歡的東西,肯定日.日看到才好呢。


    隻有不喜歡的東西,才會想眼不見為淨。


    看榮烺重新高興起來,林司儀問,“殿下的生辰宴,要是有哪裏要調整,得現在就吩咐內務司。不然,殿下生辰眼瞅就到了,得讓他們提前準備著。”


    榮烺眼珠動了動,摩挲著內司務的單子說,“我生辰在六月,正是熱的時候,把單子上肥膩的大菜去一去,多備些新鮮時蔬瓜果、清涼飲子才好。”


    “就按這個例嗎?”林司儀再次問。


    榮烺折好的單子遞給林司儀,“就按這個例。”


    不知為什麽,忽然之間,她就不願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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