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賈夫人捂著嘴哽咽起來。


    範楫明抬頭朝外麵看去,剛好看到了被眾人擠在最前麵的蘇妤,與自己的目光接觸之後,她的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要說什麽,範楫明也沒聽清楚。“看什麽看,快走!”身邊的衙差粗魯的推了範楫明一掌,範楫明趔趄了一下,回頭惱怒的瞪了眼那衙差。


    “哎喲,你這什麽眼神,還來勁了是吧!”那衙差也不是個好惹的性子,當即就朝著範楫明的腿彎踹了過去,沒成想還沒碰到範楫明,就被賈師傅給推了出去。


    “老子還沒定罪呢,少他娘的動手動腳!”賈師傅朝著那衙差揮了揮拳頭,怒聲叱道。


    賈師傅可是有名的三句話不對頭就亮拳頭的人,那衙差被唬的縮回了腿,臉上滿是不忿。


    林縣令瞧見了那邊的衝突,當即驚堂木用力一拍,堂下瞬間一片寂靜,隻聽他大聲問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範楫明與賈師傅被押著跪在公堂之上,兩邊的衙差快速的敲擊著廷杖,嘴裏喊著“威武”二字,讓人不由得從心裏產生一種威懾感和壓抑感,若不是當真問心無愧,範楫明怕是也要被這陣勢給嚇到了!


    “還不快快招來!”林縣令又喊了一聲。


    賈師傅硬著脖子,粗聲道,“草民冶溪鎮船匠賈軼,沒犯事!”


    林縣令一聽這話,頓時惱怒起來,“放肆,犯沒犯事可不由你說了算!”


    “林大人這話不妥!”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含笑的話語。


    蘇妤等人紛紛轉身看去,隻見說話的是個年輕公子,身著月牙白的錦袍,腰間綴著一方美玉,手裏拿著一把折扇,五官俊朗,身形挺拔,乍看之下便覺得是個如玉的翩翩公子。他感受到大家好奇的目光,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邪氣,深邃睿智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自負。


    眾人不約而同的為他讓開了道,蘇妤亦是扶著蘇三夫人站在一側,這個人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冶溪鎮上排的上號的美男子她可都認識的,所以這個男人並不是冶溪鎮的。蘇妤詢問的看向賈夫人,賈夫人亦是疑惑的搖頭。


    既然兩家都不認識此人,難道他是楊家請來的?想到這裏,蘇妤頓時對這個人提不起半點好感來,腦子裏隻有杜仲教她的那句話,物以群分,人以類聚。所以這人定然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外麵何人喧嘩?!”林縣令拿著驚堂木怒聲問。


    男子手中的折扇“啪”的一揮,扇麵散開,“天下為公”四個大字龍飛鳳舞,揮灑自如,隻是這世上除了他自己,怕是沒幾個人能認得出來,至少蘇妤是沒認出來。


    “在下陳夢先,號文德,乃是訟師。”男子不急不緩的搖著手中的折扇,神態怡然自得。


    “陳夢先?”旁邊有人立即詫異的大喊道。


    “陳夢先是誰?”不知情者疑惑問道,


    “陳夢先你都不知道啊,他可是大齊最有名的訟師,號稱‘鐵齒銅牙,唯辯不敗’啊!”


    林縣令隻聽過陳夢先的大名,卻不知這人到底長什麽模樣,眯著眼往外瞧去,見對方是個白麵書生,便與師爺嘀咕說,“他真是陳夢先?”


    師爺看著那折扇上麵完全跟個鬼畫符一樣連成一片的字體,遲疑說,“傳言陳夢先有一折扇,折扇上麵的字卻無一人看懂,屬下瞧他手中折扇的確古怪,且那狀紙上又是他的印章,所以此人怕就是陳夢先本人了。”


    林縣令聞言嘟囔了一聲,“哼,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麽翻案的!”話說著就讓放人。


    眼看著陳夢先上了公堂,隻敷衍的行了禮說了聲,“草民見過大人。”便徑直站在了範楫明二人跪著的地方,目光掃了眼範楫明,突然揚唇笑了。


    範楫明被他笑的莫名其妙,與蘇妤一樣,他也覺得此人定是楊家人請的訟師,當即也沒什麽好臉色。


    “陳訟師,我問你,你方才你為何說本大人說的不妥?”林縣令有些小肚雞腸的問道,他還記著陳夢先方才的頂撞無禮。


    陳夢先搖著折扇,不急不緩的說,“大人方才說‘犯沒犯事可不由你說了算’,這話本身就是錯的。其一,船匠賈軼乃是本案的嫌疑人,比起我們,我想他自己會更加清楚他並沒有犯事;其二,在真相還沒有查清楚之前,大人就直接判了他們的罪,難不成大人是想說百姓是否犯事,全在大人一人之言嗎?若是是非曲直都由大人來判定的話,那我想問問大人,您將天道公理置於何地?將我大齊律法至於何地?又將無辜百姓的生命置於何地?!”


    陳夢先說話的時候語速極快,但是咬字卻尤為清晰,一番話從他口中猶如放鞭炮一樣很快就說完了,字字逼人,又句句在理。


    林縣令自知失言,但是被一個小小的訟師當著眾人的麵侮辱,當即也有些慍怒,剛想嗬斥他,甚至直接找個理由將他給先打一頓,卻又聽陳夢先嚴厲問道,“大人,既然是審案,為何不見原告?可是傳召不來?若是這樣的話,還請大人立刻下令將人拘捕,根據我大朝律法,傳召不回的可杖則五十!”


    被一個毛頭小子三番兩次的搶話,林大人也是氣的牙癢癢,但對方有句句在理,除了態度桀驁自負了一些,他又挑不出對方的錯來,隻能忍氣吞下,朝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會意,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陳訟師這麽激動做什麽,不過本官倒是好奇,你既是京城的人,為何突然來了我們冶溪鎮,不知陳訟師所為何事啊?”林縣令說著閑話,試圖轉開陳夢先的注意力,同時也在心裏罵著楊家那幾個蠢貨,這都升堂了,還在後院吃吃喝喝,儼然忘了這一切根本就是他自己安排的。


    陳夢先在心裏嗤笑林縣令的小心思,但臉上卻絲毫不顯,“文德不過是來冶溪鎮探望友人,豈料蘇家突然發生這等大事,文德受人所托,不得不在這裏為兩位被告人洗刷冤情。”話說完,陳夢先瞥見幾個人影從後麵快速閃過,便知那定是原告楊家人了,當即又道,“不知原告今日可能上堂,若是不能,那就說此案並無原告,還望大人讓我這兩位當事人無罪釋放。”


    眾人聽了陳夢先這一番話,總算是搞清楚了情況,紛紛恍然大悟,“原來陳夢先這次竟然是蘇家的訟師啊!”


    “嘿,看來那蘇家三房也沒有傳言中的那樣可憐嘛,這連陳夢先都能給能請來。”


    不僅僅是那些外人,便是蘇妤他們自己也沒搞清楚狀況,她發誓她活了兩輩子,絕對不曾認識過陳夢先這號人物。


    “妤兒,這怎麽回事?”蘇三夫人問,有高興有擔憂。


    蘇妤搖頭,對上眾人不解的目光,歎息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我壓根就沒見過這個人。”


    七太爺撫著胡須喃喃道,“陳夢先倒是少年就已成名,隻是這人亦正亦邪,外麵人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雖然不知道這次他為什麽要幫蘇家,但是如果他沒有別的心思的話,賈軼和範楫明或許就真能脫了這困境。”


    “我才不管他是什麽人,隻要能救我家老頭子,他就是我賈家的大恩人!”賈夫人期盼的說道。


    蘇妤見七太爺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心中不解,便也沒有接賈夫人的話,隻將目光再次看向公堂之上。


    就在眾人猜測不一的時候,楊家父子被衙差帶著上了公堂,兩人倒是老老實實的跪了下去,又自報了家門遞上了訴狀。


    “楊誌天老子算是看錯了你,居然敢誣陷我,我告訴你今天老子要是不死,我出去了一定打爆你的頭!”賈師傅一看到楊誌天,瞬間狂躁的站起身就朝著楊誌天衝了過去,一拳頭還沒碰到楊誌天,就被衙差給壓了回去。賈師傅哪能就此罷休,掙紮著又要去踹楊誌天,楊司成大吼著將楊誌天往後拖去,同時還大聲喊著,“賈軼你殺了我二弟不夠,還想打死我爹不成,拉住他,快拉住他,他就是個瘋狗,見人就咬!”


    “你他奶奶的說誰瘋狗,老子今天不打得你滿地找牙你就不知道怕字怎麽寫!”賈師傅一手肘頂開那衙差,沒了桎梏,就衝著楊誌天衝去。


    陳夢先眉心跳了跳,有些不忍直視的偏過頭去,腳步慢慢的旁邊寫著“肅靜”二字的回避牌後麵走去。


    賈師傅無所顧忌的衝了過來,這下子可把楊司成嚇壞了,一邊厲聲喊著兩邊的衙差將賈師傅抓起來,一邊拖著自家老爹四處逃竄。


    看著公堂上鬧得雞飛狗跳的一幕,外麵湊熱鬧的百姓連連歡呼,甚至有人敞開了嗓子大喊,“打,打死他,賈師傅揍他!”


    蘇妤著急的在人群裏找範楫明,找了半天,卻瞥見他已經學著陳夢躲到了寫著“回避”的牌子後麵,頓時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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