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找到了嗎?”薛青旂迫聲問。


    侍衛垂目搖頭。“還沒。”


    “廢物!”薛青旂厲喝一聲。“去, 把叮鈴給我叫來!”


    小丫頭哭了兩日了,從打驍堯走了,她就沒停過。這會兒整個人還在抽搭著,嗓子都啞了。薛青旂無奈, 冷聲道:“別哭了!我知道他若要走,你攔不住,我沒怪你, 但他到底因何而走,你總得給我交代明白吧!”


    自己都答了多少遍了,怎麽還要問她。叮鈴抽了抽鼻子,道:“他真的什麽都沒說。那夜他說他要沐浴,不叫我進去,我就在隔間外麵守著, 我連耳房的門都沒出, 而且我們倆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後來好長時間房裏都沒動靜, 我就沒忍住衝進去了,他人就沒了……他定是從耳房小窗鑽出去的……他為什麽要走啊……”說著說著,她眼淚又下來了。


    “那他沐浴就沒個聲音, 他走沒走你聽不出來嗎!再說那耳房小窗, 你都鑽不出去, 何況是比你高出那麽多的少年!”


    “我確實隻聽見入水的聲音, 沒聽著出來的聲啊……那小窗開著, 若不是從那走的, 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


    青旂皺眉,忽而想到什麽,問:“你見屋裏沒人,之後呢?”


    “之後?之後我就趕緊出去喊人了,院裏的侍衛挨個屋搜,沒有然後大家就都追出去了。我去薛府找您,可他們說您兩日都沒回了,我找不到您……”


    青旂無奈苦笑。“他根本就沒下水沐浴,隻是讓你以為他在沐浴。那小窗也不過是障眼法,讓你們以為他從那離開的。”


    “什麽?”叮鈴驚呼,“那,那小公子是從哪離開的?”


    啪!薛青旂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嚇得叮鈴一個激靈。他大聲嗬道:“你還要跟我裝嗎!”


    “我,我沒有啊……”


    “小公子沐浴向來有婆子伺候,何嚐用過你!發現他不見了,你讓他們搜遍了所有的房間,唯獨沒搜耳房。還有,發現人之後,你把所有人都支走了,包括婆子們,你是何意?”


    “我自然是為了找小公子啊!”叮鈴委屈道。


    “找?”薛青旂冷笑:“我看你是為了讓他逃!說,他到底哪去了!”


    叮鈴實在挨不住了,她知道公子的脾氣,不是無中生有,不明是非之人,既然他認定了是自己,想來她也是逃不了了。於是她抹了抹眼淚,道了來……


    小公子最近總是憂心忡忡,食不下咽,睡也睡不好。雖他什麽都不說,她知道他在惦念家人。而最近薛青旂也不常來了,他便一點外界的消息都沒有了。那日他又練起劍來,竟失神把自己劃傷了。叮鈴實在是瞧不過去了,連勸帶開導,給他講了一整日。餘驍堯是一句話都不說,唯是靜靜地聽著,表情淡淡。叮鈴以為他是聽進去了,怎奈在晚飯時,他竟求了她一件事:放他出去——


    他說了,他不是要離開這,他隻是想出去看看姐姐,隻要見她還好自己就安心了。他會趕在第二日回來的,絕對不會連累她。


    叮鈴不怕被他連累,她不想他走是舍不得。相處了這麽久,她被這個彬彬有禮,氣質翩翩的少年打動了,平日裏怨也好,氣也罷,她都希望能夠一直守在他身邊,哪怕給他當一輩子的丫鬟。所以,見他早上沒回來時,她哭個不止是真的傷心。


    “我也想把他找回來,如果知道他不回來,我當初也不會讓他走。”叮鈴又哭了,不過這次不是那種空洞誇張的哭,而是發自內心地落淚。


    薛青旂看著她,半晌也沒應一句,最後起身擺了擺手,走了。


    叮鈴不明所以,直到兩個侍衛把她架了起來她才意識到不對,但任她如何嚎啕認錯,如何嘶聲懇求,薛青旂連看都不曾看,隻當沒聽見,出門了……


    ……


    第二日,江珝依舊沒出門,在府裏陪著歸晚。


    昨個是不知所措,今兒可就是懷疑了。江珝向來對軍務上心,況且還得商議年後燕雲之戰呢,如何這麽閑?她問他,可他卻答:“我留下來陪你堆雪人啊!”


    扯淡!她才不信他是為了陪自己,他肯定是出了什麽事。置氣是置氣,那都是生活的調劑,該關心的時候,她還是得關心他。於是問道:“可是朝廷出了何事?”


    “快到年關了,戶工吏禮兵哪個都忙,可唯獨我這個做將軍的不忙。”他含笑道。


    “那你到底為何不去衙署啊?”她追問。


    “陪你啊。”江珝拍了拍剛剛堆起的不大的雪人,笑道,“汴京的雪還是太小了,幽州大雪時,漫天飛絮,漂亮極了。待我攻下幽州,我一定要帶你去幽州賞雪。”


    歸晚心裏莫名一緊。最近總是這樣,總是因為他的某一句話而心動,再這麽下去,她看自己離繳械投降也不遠了。


    昨晚上他陪她睡在稍間,夜裏起夜,都是他一直陪著的,寸步不離。連這事都跟著,歸晚臊得慌,可他卻不以為然,怕她挺著肚子不方便,還在她起身的時候幫她係了衣帶。這得虧是燈暗,不然必讓他瞧出自己紅到快要滴血的臉。他又為她淨手,回來後還把她摟進了自己被子裏,讓她一雙冰涼的小腳蹬在自己的大腿上,給她取暖。除了行.房,夫妻間能做的,似乎他們都做了,彼此親密得連隱私都不存在了……


    想到這,歸晚有如蒙在鼓中人,瞬間捅破了那層紙,她頓悟般意識到:他們真的是夫妻了。從律法上,從生活上,甚至是心理,他們不是已經再過正常夫妻的生活嗎?況且他已經完全接受她了。他們差的好像隻是一件事,可如果不是他照顧她有孕不忍心,他分分鍾便把她要了。


    歸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時愣住。自己不過是想要個安穩的生活,而這個男人能夠給她,不僅能夠給她,而且恐怕這世上再難找到疼她如此的人了,所以自己到底還在糾結什麽?糾結那姑娘嗎?他話裏話外是在二人之間選擇了自己,亦如他所言,那姑娘若是找不到了呢?若那姑娘不想嫁他呢?若那姑娘隻是個流民而不敢嫁他呢?若那姑娘會成全他們呢……


    她忽而笑了,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倒頗是輕鬆。


    江珝見她如此不明所以,問道:“怎麽了?”


    她搖頭,彎眉笑道:“沒什麽,就是突然間想通了些事。”


    他挑了挑眉梢。“想通了什麽?”


    “哼!”歸晚笑著撇了撇嘴。她才不告訴他,就讓他雲裏霧裏去,讓他體驗一下成親之初,她是如何整日忐忑,揣摩他心思生活的。可心理是這麽想,人卻朝他去了,她伸手雙手,道了句:“冷。”


    江珝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拉過她將她整個人都卷進了自己的大氅中。她沒如往日掙脫,乖乖地抱住了他的腰,仰頭望著他笑。


    二人對視,他眼中的笑意愈濃,可漸漸地,那笑淡了下來,眼底深不見底,越發地幽沉……


    “我有話想對你說。”


    “嗯。”


    “人找到了。”


    歸晚有點僵。“她嗎?”


    他點頭。


    “然後呢?是誰?現在在哪?”


    江珝猶豫,道:“是輔國將軍的遠親,此刻應該再將軍府上。”


    輔國將軍家的遠親,好像很登對,比她想象得還要登對,登對到彼此的地位除了婚姻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歸晚僵了半晌,深吸了口氣,垂眸淡笑道:“好啊,人找到了,你心裏也該踏實了。”她倏然抽出了手臂,朝後退了一步,江珝靠近,她卻繞到雪人後麵,拍了拍,笑道:“你得再堆一個,不然江沛讀書回來,肯定嚷著要的。”


    “好,我堆一個。”他平靜應。


    “那我先回去歇會兒,外麵待得有點久,冷,也累了。”她笑道。


    江珝點頭,看著轉身便回的她,問道:“你信我嗎?”


    歸晚回首,笑眼彎眯,兩顆小梨渦都盛著蜜似的,甜得讓人著迷。這笑容他特別熟悉,成婚之初,她每天都是這樣對他笑的,小心翼翼,隻為了討好。


    “瞧你這話問的,信啊,我當然信你了。”她嬌聲軟語道,說著,帶著下人回去了。


    江珝望著正房,靜默地在庭院中站了良久。官正試探著問道:“二公子,咱這雪人還堆不堆啊?”


    “你堆吧。”江珝應聲,轉身就走。


    “那您呢?您去哪啊?”官正追上去問道。


    江珝看了他一眼。“我去見個人,許會很晚回來。告訴少夫人,晚飯若是沒回,便不必等我了。”說罷,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整個汴京城宛若上了銀裝,驍堯一襲白衣站在積雪壓枝的樹後,極少有人注意到他。他已經在雲麾將軍的衙署等了整整一個頭晌了,眼看正午的日頭已經偏西,他依舊沒瞧見江珝的身影。


    兩日了,他連續兩日都沒來?驍堯不甘心,他一定要見到他,他要把姐姐從他手裏奪回來。可能現在驍堯還沒想到辦法,但他已經等不了了。


    確切地說,應該是姐姐等不了了。


    驍堯不明白,他娶姐姐是為了利用,對她沒有半絲情感,那他為何要讓她有孕?如果不是偶然聽到兩個婆子聊天,提到了雲麾將軍夫人有孕,他還被蒙在鼓裏!


    薛青旂不肯告訴他,誰都不肯與他說,可那是他親姐姐啊。在他腦中作為人質的姐姐本來就過著非人的生活,他竟然還讓她懷孕了!難道果真如薛青旂所言,他是為了報複嗎?報複父親沒能守住杭州,報複父親生而秦齡亡?若是如此,他更加不能再忍耐了,所以他騙了叮鈴,逃了出來。


    驍堯本想和薛青旂商議,可他總覺得這位“姐夫”太過畏懼,且他既想要姐姐,又想要保住自己。他能理解薛青旂的苦心,但是在驍堯心裏,姐姐比自己更重要,如果江珝一定要選擇一個人報複,那麽作為餘家唯一的男人,他寧願這個人是自己,他想要把姐姐換出來。如此,救了姐姐,也算成全了她和薛青旂……


    少年逃得匆忙,身上隻有這身素衣,他早就被凍透了,冷得衣服貼在身上都是冰的。他不敢動,生怕眨一下眼都會錯過江珝。


    他搓了搓手,凍僵的指甲泛著青紫。他又哈了哈氣,然就在這時,隻覺得背後一陣壓迫襲來,他剛想回身,一隻大掌拍在了他的肩頭,他徹底僵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表小姐有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澹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澹澹並收藏表小姐有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