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楊萱經曆過生離死別,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鬱鬱寡歡。


    這一世, 楊萱才剛十一, 楊家還不曾滅門, 她沒有理由會這樣的落寞孤苦。


    除非……除非楊萱也是重活一世, 帶著前生的記憶。


    夏懷寧強壓下心頭激蕩, 佯作無意地問楊桐,“誰在彈琴?師母還是師妹?”


    “是二妹妹,母親帶大妹妹出門了,”楊桐凝神聽了會兒琴聲, 笑道:“二妹妹苦苦練了好幾天, 琴藝果真大有長進, 難怪你錯認是母親。”


    夏懷寧道:“我聽先生說, 琴聲通心語, 我聽著好像有悲苦之音, 二姑娘最近遇到難處了?”


    楊桐失笑, “沒有的事兒, 她這年紀能有什麽為難之事,每天就隻看看書寫寫字……可能是因為最近被禁足在家覺得煩悶。”


    夏懷寧奇道:“為什麽禁足?”


    楊桐本就不太明白個中理由, 且其中牽連到辛媛更沒法跟夏懷寧說,便隨意道:“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母親將她拘在家裏練練字。”


    夏懷寧見套不出話, 轉而又道:“阿桐近些時候對我越發見外了,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尋了些新樣子的紙箋, 你竟是不肯收?”


    說得是楊萱生辰,夏懷寧又讓長福送來一匣子紙。


    這次楊桐堅辭不受,也沒有在楊萱麵前提。


    聽夏懷寧提到此事,楊桐麵色有些赧然,“我對紙箋並無多大興趣,收了也是白放著。二妹妹那邊,母親說年紀已經大了,不能再隨意收外人的東西。說起來隻是紙筆,又過了明路,傳出去卻不好聽。”


    夏懷寧“哼”一聲,“阿桐果然是將我當外人。”


    楊桐忙道:“怎麽會?若真當你是外人,也就不跟你說這些了,或者隻管收了你的禮,棄之不用,然後隨便還點筆墨等物回禮。”


    夏懷寧笑一聲,“好吧,你我兩人本就不用作假,喜歡就是喜歡,不喜也不必勉強,往後我也不費心了。對了,我還有一句話問你,說出來阿桐千萬別怪我唐突。”


    楊桐奇怪地問:“什麽話?”


    夏懷寧道:“之前我在門口遇到過二姑娘一次,她待我極是冷淡,還有上次那個範誠也在,二姑娘也是愛答不理的,我是想知道她對我是否有所誤會,還是說我當真得罪過她。她待別人應該不像待我那般冷淡吧。”


    楊桐暗忖,楊萱對夏懷寧的確沒有好印象,但又不便直言相告,便解釋道:“二妹妹平常甚少出門,何曾見過別人,就算範三哥也隻見過兩回。我覺得可能是懷寧誤會了,二妹妹身為女子,合該注意分寸恪守規矩。”


    夏懷寧無言地笑了笑。


    恰此時,琴身又起,卻是另一首《佩蘭》,曲名出自屈靈均的“紉秋蘭以為佩”。


    如果說,剛才那曲《流水》已讓夏懷寧猜度到楊萱是轉世再來,那麽這首曲子使他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


    他記得清楚,楊萱還因為蘭草之事譏刺過他,也便是因此,才堅定了他科考舉仕的信心。


    前世楊萱對他就沒有好聲氣,難怪這世仍舊漠視他。


    可是不管怎樣,他就是要定了她。


    如果楊家能夠允了親事最好,他願意三聘六禮地娶了她,將她捧在掌心裏嗬護著。


    可若是楊家不答應……


    夏懷寧唇角慢慢漾出一個淺笑,太子不是平安無事地回京了嗎,再過兩年啟泰帝病重,太子就要監國。


    太子監國不久,白鶴書院跟楊家相繼出事。


    楊萱就算重活一世又如何?


    一個被困囿於內宅的小小女子,還能有本事力挽狂瀾?


    他則不然。


    他已經搭上範直,又得太子青眼相待,他會好好利用這兩年時間成為太子身邊得力的人。


    等到楊家人下獄,他再出麵搭救,由不得楊萱不嫁給他。


    夏懷寧打定主意,沒多耽擱,跟楊桐閑話幾句便告辭離開。


    楊萱自是不知道夏懷寧今天休沐,也不知道他跑來跟楊桐說了半天閑話,更不知道夏懷寧對她勢在必得的心思。


    她吃過午飯略略消了會兒食,就躺在床上睡下了,正睡得迷糊,聽到外麵腳步聲響,似是楊芷回來了。


    楊萱索性不再睡,穿好衣裳去問問赴宴的情形。


    誰知剛到門口,就聽裏麵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楊萱心頭一驚,忙推門進去,果見楊芷正趴在床上哀哀抽泣,素紋端了盆清水,手足無措地等在旁邊。


    楊萱使個眼色讓素紋出去,走到床前低聲問道:“姐,怎麽了?”


    楊芷沒吭聲,仍是抱著枕頭抽泣。


    楊萱再問:“有人欺負姐了嗎,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楊芷沒好氣地道:“我一個姨娘生的庶女,哪敢勞駕嫡出姑娘替我出氣?”


    楊萱聽明白了,想必她在宴會上被人拿身份做了文章。


    想一想,開口道:“姐何必跟那些人計較,肯定是她們看著姐漂亮穩住,別的地方壓服不住,隻能借這個說事兒。”


    楊芷抽抽泣泣好半天,終於止住眼淚,楊萱要替她絞帕子,楊芷不讓,自己矮身擰了手帕,胡亂地擦兩把臉,低聲道:“萱萱你別往心裏去,我不是針對你。”


    楊萱笑道:“我知道,我這麽聽話懂事,姐當然不會跟我一般見識……姐,這到底怎麽回事?”


    楊芷歎一聲,“是我命不好,沒有托生到正頭太太肚子裏,竟被個腦滿腸肥的人看不起。”


    卻原來楊芷得了王姨娘教導,一門心思想巴結上有富貴親戚的。


    正好今天楊美也在,楊芷便主動過去跟她說話,誰知不等靠近,楊美已挺直了腰杆趾高氣揚地說:“你就是楊學士家中那位庶女?”


    楊芷聽著別扭,可本著交好的心思不願發作,便道:“是,不過因為幼時身體不好,一直跟在太太跟前長大。我今年十二,不知道該稱呼你姐姐還是妹妹?”


    楊美挑牲口一般上下打量她幾眼,“不用跟我套近乎,我娘說了,庶女都是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絕不會給我二哥娶個庶女回去。”


    楊芷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原來並非楊美來說親,而是楊太太帶著她來挑兒媳婦。


    而其他人都遠遠躲著楊美,沒準兒就是怕沾上楊家,換來這種羞辱的話?


    楊芷後悔莫及,等到出門瞧見楊美二哥,更覺羞愧。


    楊二哥五短身材,體型肥胖,相貌跟楊美極其相似,都是一張圓盤大臉眯縫小眼,身上穿紫紅色蜀錦長袍,肥胖的腰間別著五六隻荷包。


    就這麽個人,竟然還瞧不上她看,嫌棄她是個庶女。


    若是給別家姑娘知道,她哪裏還有臉麵見人?


    當著辛氏的麵兒,楊芷死死憋住沒哭,可等回到玉蘭院,那股羞辱湧上來,竟是完全控製不住。


    楊萱溫言勸道:“別哭了,又不是姐的錯,以後別理她,寧可自己一個人也好過跟那種人在一起。”


    “誰說不是?”楊芷捏著帕子點點眼窩,“反正今年我是不打算再出門了,等明年再說,到時候萱萱陪我去。”


    楊萱含笑答應,“行,我陪借去。如果見到楊美,我讓她好看。”


    楊芷終於啟唇笑了。


    毫無疑問,這次相看又沒有結果。


    楊芷也鐵了心再不出門,也不往西跨院裏去,倒是陪著楊萱一道抄了兩遍女四書,兩人又商議著給辛媛準備了生辰賀禮,十月二十三那天打發婆子送了過去。


    辛媛回信道謝,還應允等解禁那天請兩人前去做客。


    誰知冬月初九那天,楊家卻來了位不速之客,說是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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