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時候,草長鶯飛的季節,京城的酒家客棧就都住滿了,店外的旌旗上飄著的字眼大多是“旗開得勝”、“節節高升”之類的。


    進京趕考的武生像是雨後春筍般突然冒出出來,街上車水馬龍的,走兩步就能碰見個發絲全束、窄袖束腰的武生打扮的人。


    “已經是暮春了啊,時間過得可真快。”卿千璣拒絕了暗香給她遞過來的披風,示意自己並不冷,她抬頭看了眼整裝待發的卿戰,壯誌淩雲,意氣風發,走在街上也是個會讓姑娘臉紅的青年了。


    她踮起腳尖,替卿戰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襟,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大哥,遇事不要強求,我們慢慢來,還有很多時間。”


    卿戰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她的話,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奔赴武試殿。


    卿千璣看著他策馬離去的背影,一點也不著急,今日上午考的是翹關和騎射、下午考的是策論,於卿戰這種在邊疆上待了快十年的人來說,就跟殺雞用牛刀似的。


    明天的博弈可能會難一些,不說京中世代武將家出來的兒郎,聽說最後坐鎮的是鐵衣衛的統領——獨孤長生。


    獨孤長生在武功上的造詣青出於藍勝於藍,遠遠超過了他的父親獨孤辰霄。


    就今年來看,獨孤辰霄退居幕後,時常以年邁體弱為理由告假休沐,隱隱有將獨孤氏的大權交與長子的意思。


    她雖不著急,但她擔心,擔心卿戰在今年的武試上表現得太過出色而令獨孤氏忌憚。上輩子卿戰根本就沒熬到和卿千璣相認,也未曾奪回烈風軍,估計是剛回了京城就被人掐了。


    這一世她與卿戰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讓那些人有所忌憚,才收斂了對卿戰的殺心。隻要卿戰老老實實地在家裏窩著,他們倒也不會趕盡殺絕。


    卿戰確實在家裏老老實實地窩了大半年,偶爾去街上的武館踢踢場子,見義勇為救幾個被惡霸欺淩的姑娘,回來的路上再幫妹妹帶兩串糖葫蘆,看起來就和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沒什麽區別,也平安無事地過了這麽段時日。


    可是現如今,她的哥哥要出現在眾人眼前了,以一種濃墨重彩的方式,再度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枚刺紮進了肉裏,挑了幾次挑不出來,便假裝遺忘這枚刺,照常生活做事。可是那一枚刺始終嵌在了你的肉裏,而且越紮越深,皮肉都開始發黑潰爛。


    於是你忍無可忍,即便要刮去自己壞掉的腐肉,也要挑出那一枚刺。


    卿戰就是那枚刺,而他紮進了別人的眼睛裏,其中有獨孤氏,可能還有別的高門氏族,甚至還有高高在上的皇帝。


    可是卿千璣勸不住卿戰,她曾與他開誠布公地分析過此刻冒尖的利弊,卿戰聽進去了,聽進去了之後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他正在以一種魚死網破的慘烈姿勢,試圖證明當初皇帝的決定是錯誤的。


    他是渭水之戰的幸存者,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知道定北侯真正死因的人,定北侯不是在戰場上戰死的,他是戰敗回京後跪在皇帝殿前,自戕而死的。


    十萬大梁兵馬覆滅於渭水,卿朗作為主帥,難辭其咎。


    卿千璣回頭望了望侯府氣勢磅礴的鎏金匾額,旁邊還有皇帝親筆題的“世代忠良”四個字。


    她半垂著眼簾自嘲地笑了一下,還好啊,她的大哥傻,以為當年死戰時是獨孤氏故意不增派援兵,定北侯歿後,殘餘的烈風軍更是歸了獨孤辰霄管控,就順理成章地坐實了卿戰的揣測。


    還好,他恨的隻是獨孤氏,若是她那傻白甜的大哥知道了幕後下令的人永緒帝,估計提了刀就衝進紫禁城去了。


    還好,估計父親從小教育他忠君愛國,他打死也不會懷疑九五之尊,在他眼裏,那是他要守護的一部分,等同於大梁國土一樣重要的人。


    卿千璣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他,每個人都要背負一些東西,卿戰背負著光複定北侯府的使命,那她,也同樣背負著守護兄長、為父母複仇的罪責。


    沒錯,是罪責,她認賊作父了一輩子,頂著司氏授予的昭陽公主的名號風光了一輩子,這是她的原罪。


    昭陽昭陽,原意是旭日東升的朝陽,美麗祥和,永緒帝賜給她這個封號的時候,是不是也渴望內心的寧靜,可如今這黃恩浩蕩的兩個字,卻成了沉冤昭雪的昭,漁陽鞞鼓的陽。


    府上的下人將馬車牽了過來,車前係著一串銀質的六角風鈴,墜著彩色的絲帶,車身金漆雕花,帷帳似水般拂動,一看就是女子用的香車、車轅壓低,卿千璣提了如花的裙擺上車,今年她長高了不少,已經不用踩著小凳子上馬車了。


    管事在一旁低眉順眼地垂著手,這公主治家的手段太厲害,恩威並用,他是打心眼裏臣服。


    聽得車上的人掀著車簾悠悠發問:“南邊的事情布置得怎麽樣了?”


    管事趕緊上前兩步,俯身答道:“公主放心,那邊已經安排妥當,咱們隨時可以動身。”


    “把我大哥的行禮也先收拾一份吧。”


    他不由自主皺了皺眉頭,想著戰公子若是能奪得武狀元的頭籌,定然要留在京城等候皇上封賞的,不說是武狀元了,便是拿了武將的最後一名,也是要等著皇上給他定官職的,為什麽要收拾行禮一起去南邊呢?


    但他隻踟躕了片刻,便點頭應下了。昭陽公主從來就不喜歡話多的仆人,就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府裏的人已經換掉了三批,現在能留下的,都是眼睛比針眼還尖、嘴巴比門鎖還緊的。


    昭陽公主似乎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放下了簾子,馬車便緩緩地啟動了,駛向了南邊,長安街官道的方向,住在這條街的都是紫衣官,府邸都是皇上禦賜的。


    一個新來的婢女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茫然開口:“公主這是去哪兒啊?也沒戰少爺陪著,這麽出門不妥當吧?”


    老管事捋了捋胡須,吩咐手下的人一句:“領她去庫房把月錢結了吧。”


    那婢女瞪大了黑眼睛,無助又無措:“管事,奴婢做錯了什麽要被趕出府?”


    輕飄飄地打量了她一番,胡子抖了抖道:“生著奴婢的命,操著公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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