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輩子, 修的是無情道。牧雲閑所理解的無情與他這門派的門主類似, 不隻是斷情, 更是斷了欲, 無悲無喜無怒。按說這樣的人若是修行, 那是修不下去的,他沒了前進的動力, 還修仙修個什麽勁?


    是以他心底總要有個不可磨滅的念想,撐著他前進。等到修煉有成了, 再斷了它,這是個坎。要想再進一步, 就化無情為有情。


    這一步步說起來懸,坐起來又是何其難。


    牧雲閑之前一直在第一層境界,他內心所求的,是完成雇主的任務,這下知曉了任務前進的方向,功力陡增,進了一下層。他從頓悟中醒來時, 已是月上中天了。牧雲閑心底打算著, 以他的脾氣, 要不是雇主, 他早就離了這門派而去了,這會醒悟了也不晚。


    他哪是受委屈的性格。


    正當他盤算著該如何脫離周邊的眼線時, 忽覺外頭有些不對勁。重明反應更大, 一翅膀拍開窗子就衝了出去。他能看得到, 遠在天際,密密麻麻的是一群會飛的妖魔。


    不遠處崗哨的提示聲已經響起了。


    附近傳來了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他頭一個看見的,就是韋澄。到底他是個沒經曆過什麽大場麵的鄉下少年,看見眼前這一切,生了點懼意。他再一看,牧雲閑倒是很冷靜的樣子,遙望著遠處的妖魔,他和一起來的幾人一同走了過去。


    “這妖魔……”韋澄身邊一人小聲道:“師兄,他可是……”


    “可是什麽?”韋澄看了眼牧雲閑,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咬咬牙道:“你們和我衝上去。”


    “閉嘴。”牧雲閑突然出了聲,淡淡看著他們,道:“還認我這個師兄麽?認就趕緊滾。”


    “為什麽!”韋澄挑釁般道:“你怕了?”


    “不是我怕,也不是你怕,是他們怕。”牧雲閑說:“帶他們走吧,你對付不了這些妖魔。我留下”


    聽了牧雲閑的話,韋澄頓時愣住了——牧雲閑居然救他!就這一瞬間的反應讓他不得不承認,他這段時間的厭煩與怒火,皆是對著無能的自己的。他終於明白了,做了件錯事害了人,是這樣的難過。


    “你當我是什麽,”韋澄道:“我是天定的救世之人,便是留下了,我也不會死!”


    “但他們會。”牧雲閑說又重複了一次:“你身為內門弟子,受了人家的供奉,就要盡責任,現在你們留下,除了平添傷亡全無意義,你要護著他們。”


    韋澄露出了個奇怪的表情,好像有點羞愧,有點難堪。他不是不想跑,可讓他跑了,保住他的命的,居然是牧雲閑。


    “你們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牧雲閑道:“你總該讓我看見點可取之處,知道麽。”


    瞧著他是要生離死別似的,牧雲閑覺得有趣,反而又對他笑了下,就這一下之後,韋澄心中有什麽東西,霎時不一樣了。


    他跪下,對著牧雲閑磕了個頭。然後轉身離開。就他們說話的這幾句功夫,妖魔又接近了不少。


    牧雲閑瞧著那一切,對重明道:“你準備好了麽?”


    重明在他耳邊叫了一聲。


    其實牧雲閑打發他走,完全是為了擺脫他身邊的眼線,至於為什麽要對他說那些話,最大的緣由不過是在逗他玩罷了。像是他剛才所說的,韋澄身為救世者,總該有點可取之處,若是這一生庸庸碌碌下去了,日後他不就沒的玩了麽。


    他倒是也能借著這群妖魔擺脫那些人,但這實在不是牧雲閑的性格。


    當所有人離開時,遠遠望見的,便是即將被妖魔摧毀的營地中,一個淡然自若吹著笛子的影子。那曲子原是為了攻擊而做的,此時聽起來,倒意外的有些哀傷。


    此事之後,所有人都找不到牧雲閑了,第二日有人來滅了這夥妖魔,檢查殘骸時,並沒有發現那裏有牧雲閑的屍體,他像是憑空消失了一半。


    牧雲閑是滅世之人的傳言傳開時,他們還能看在那本派門主的份上由他壓一下,當牧雲閑消失了,許多人都耐不住了。


    長生門正堂上,韋澄跪在下方,上頭坐著各派魁首。其中一人縷了下胡須,道:“你是說,他留下為你們斷後了?”


    “是,”韋澄聲音嘶啞,道:“我們在那裏停了許久,想找機會進去救他,但妖魔太多了,就……我與我們門中二三十弟子都看見了。”


    另一個老者點了下頭,表示認同,於是他接著道:“你怎麽知道,那群妖魔不是他故意隱瞞的?”


    “因為我們看見了。”韋澄恨恨道:“當日看見那一幕的人,都不會有此等懷疑。”


    他說話不客氣,最初說話那人有些不高興,又被攔下了。長生門門主將他打發出去,餘下幾人的矛頭針對起了門主。


    “我還說,羅門主是不是年紀越大,越愛犯糊塗了。”長著長髯那人道:“那是滅世之人,您怎能將他隨意放走?”


    “你說的道輕巧。”羅門主冷笑:“滅世之人是何意?無論防守如何嚴密,最後滅世那步必然由他走出。你讓我將他留在門內,是要我長生門五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麽?”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為了天下蒼生,羅門主應當有此自覺。”


    他隻是嘴上占占便宜罷了,要再想用這點轄製別人怕是不能。所以他接著道:“你說,那人是個什麽性格?”


    羅門主臉色依舊不好,他身邊的長老看了下他臉色,接著道:“那人修的事無情道,已然有了小成。”


    “那就不好了。”他道:“修無情道之人有了欲念,為了追求一絲希望,滅世也不一定不可能。”


    最後他總結道:“也罷,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便順勢而為即可……若是有什麽事,羅門主……”他笑了兩聲:“你就等著當罪人吧。”


    門派上層風起雲湧不提,門派下層則是議論紛紛,死者為大,牧雲閑雖然還沒被確認已經死了,大多數人都默認了這個事實,便沒什麽人說他的閑話,議論的對象反倒轉成了韋澄。


    他們這時突然才發現,平常一向風光的韋澄,居然好幾天沒出現在人前了。


    他師父最終是在禁地找到他的。錢長老見韋澄換了粗布衣裳,正挑著水,把牧雲閑留下的小屋打理趕緊,頓了下,道:“你這又是何必?”


    “師父……我……”韋澄臉上顯現出些頹喪,然後說:“我是真的一無是處麽?”


    錢長老沒說話,停了會,說:“少年人,乍然遇見天降的機緣,心裏焦躁些也是常態。”


    “這回我是知道了,我不該焦躁。”韋澄說:“是他提醒了我。”


    “你……哎。”他師父最終無奈:“你愛待就呆著吧。”


    。


    這頭韋澄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那邊,牧雲閑也沒閑著。


    那會他單獨麵對妖魔,其實沒什麽能全身而退的指望——想也是知道,如果要在他身上出點事,必然就是在今天了。


    牧雲閑被妖魔追著,最後進了一處地動震出來的洞穴裏,那是處地宮,裏頭有著無數典籍。


    重明圍繞在他身側,聞著書發出來的味道,叫了兩聲。


    牧雲閑道:“我倒是差點忘了,你可是我圖書館的助手。”


    重明神氣的抖了下羽毛,在牧雲閑身上蹭了蹭。


    牧雲閑在書籍間走動著,拿出來了其中一本,看過,笑道:“比長生門中不許我看的那些典籍還厲害不少。”


    重明嘎的叫了一聲,牧雲閑順勢喚出圖書館,把它收了。


    既然有著此等機緣,牧雲閑自然不會放棄——便是他看起來很像是一個陷阱也不能。牧雲閑在此地停留了兩個月由於,終於明白了,自己這滅世的命格究竟會應在什麽上麵。


    “這是看打感情牌不成,想要以利誘之麽?”牧雲閑瞧過這些書,口中嘖了一聲。


    他所到的這地方,是三千餘年前的修士所建立的,為的就是存放牧雲閑所看見的這些典籍。在三千年輕已經是有了一場大災,他們將這些典籍收藏起來,留給後人,隻可惜,現在的靈氣濃度已經修習不了這些典籍了。


    所謂利誘,便是說,建造宮殿的那位修士給他留了封信,告訴他,他們已經預測到,數千年後,靈氣會逐漸減少,提出他發現了一處秘境,將他打開就能使世界重現原來的繁榮。


    那秘境現在已經被妖魔占領了,打開等於放出妖魔,而憑著現在的修士的本事,與妖魔之間爭鬥的勝負還未可知。


    牧雲閑在此世界停留的時間不久,當然沒有必要為了世界的發展做什麽犧牲,隻是他即將升到銀級,這個世界的重點又是修心,能在此世界升上一級,以後還能更方便點。冥冥中的存在,竟然像是什麽都知道似的,直接撓到了他的癢處。


    牧雲閑沉吟片刻,笑道:“罷了罷了,難不成我還真是被人一勾著就走了不成?”


    雇主雖在這個世界裏沒得到什麽好的待遇,但卻深深眷戀著這裏。牧雲閑這世修的是無情道,最多是漠不關心,就如同現在對韋澄。至於仇恨,斷斷不至於。


    “我在外頭成了眾矢之的,還是在這看書吧。”


    正巧重明飛過來,牧雲閑把那封信折了折,給了重明:“你給我們門主送去吧。我就想看看,有人得了這魚餌,還能忍住不吃了?難不成要是秘境是滅世的關鍵,這地方還真得我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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