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姐兒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又將目光投向庭院裏麵,隻見剛剛幾人齊心協力堆起來的雪人立在那兒,顯得安靜而沉默。


    素問與默言也不知去哪兒了,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雪人留在庭院中。


    榕姐兒剛準備跑到庭院中,再摸一摸皎潔的雪人,忽然有什麽東西從她腿邊一閃而過,榕姐兒回過神來時,便見小玄子撒開腳丫子在雪地裏奔跑著。


    小玄子腳下一打滑,摔了個狗啃泥,它站起身,長毛一甩,渾身的雪粒子被抖落了下來。恰好一陣冷風吹來,雪粒子裹了榕姐兒滿頭。榕姐兒抬手抹了一把臉,手叉著腰,撲過去想要教訓小玄子。


    雖說小玄子脾氣比較溫和,謝韞清仍然擔心榕姐兒下手沒個輕重,扯痛了小玄子,若是小玄子咬了她一口,或是撓了一爪子,可就不好了。


    小雪又簌簌而落,謝韞清疾步趕上榕姐兒,在榕姐兒伸手準備扯住小玄子尾巴之前,按住了榕姐兒的肩膀。


    “姑姑,您幹嘛要攔著我?”榕姐兒不滿的說道。


    謝韞清著實拿這個調皮胡鬧慣了的侄女兒沒有主意,緊緊握住了榕姐兒柔軟的小手。


    小玄子剛剛受到了驚嚇,夾著尾巴一頭紮進了雪堆裏。


    這樣膽小,竟然無一處隨了蕭玄,謝韞清胡亂想著,便牽著榕姐兒的手回了屋子裏。


    接下來數十日,因為天氣越來越寒冷了,謝韞清便沒有再進宮陪蕭覃讀書。東林書院也早已經給學生們放了課,謝韞清每日裏隻待在溫暖的屋子裏,不是指導榕姐兒習字,就是自個兒靠在引枕裏讀書,日子別提有多麽瀟灑自在。


    偶爾羅慧心也會給她遞了帖子,邀她一塊兒賞梅聽戲。


    這寒冬臘月的,謝韞清雖然不願出門,但是摯友邀約,還是裹著厚厚的披風赴約去了。


    隻是每當謝韞清出門,尋不到她的榕姐兒每每都是興衝衝而來,失望而歸。一來二去的,榕姐兒便漸漸少了往蔚然居跑的次數。


    顧雲霜見女兒時常出門了,倒是頗覺欣慰。


    不管怎麽說,從前的女兒太過沉默清冷了,總歸不像個正處豆蔻年華的小姑娘。


    謝韞清倒是不知道顧雲霜所想,若是她知道了顧雲霜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啞然失笑。


    這個冬日,雪下得似乎要比往年還要多。一整個冬季,房梁屋舍永遠是白茫茫的一片。


    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籌備年禮了,靖國公府也不例外。


    謝韞清過來的時候,季氏與裴氏正頭挨著頭商量著。聽見腳步聲,裴氏抬頭看過來,起身幾步朝著謝韞清迎了上去,爽利的笑道:“你可算過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被大嫂繞暈了。”說著便拉著謝韞清坐了下來。


    年節裏,自然什麽事情都要籌備的。


    謝家雖然人口不多,但是親朋往來,也是少不了的,季氏與裴氏妯娌互相幫扶著,倒也輕鬆省事了不少。


    裴氏輕輕捶著自己的肩膀,道:“也不知道娘是怎麽一個人把謝家打理得井井有條的,我隻協助大嫂管理了不久家務,就恨不得將自己劈成兩半。一半幫著大嫂打理事情,另一半躲在屋子裏偷懶。”


    母親自然是最精明能幹的,這點當然毋庸置疑。


    其實兩個嫂嫂能力也都不差,隻是少了些經驗罷了。


    想到這裏,謝韞清便覺得有些赧然。


    她的年紀要比兩個嫂嫂小許多,不過是仗著前世多見了些東西,哪裏有資格在這兒評點兩個嫂子的能力?


    裴氏口中這樣說著,然而妯娌兩個對自己的婆婆不僅沒有一句怨言,實在都是心存感激。


    兒媳一進門,就將掌家權力交托給兒媳的婆婆,放眼京城,又有幾人能做到?即便是做到了,要麽就是不甘心放權,要麽就是不信任兒媳,明裏暗裏的也要提防著。


    像顧雲霜這樣的婆婆,實在是不多見了。


    事務繁多,季氏與裴氏也隻是招呼了謝韞清兩聲,便接著埋頭做事情了。


    “今年新年,小叔應當是不回來了,他馬上便要春闈,多準備點東西給他送過去吧。”季氏道,“正好最近新得了一匹石青色十樣錦緞子,給他裁剪一身衣裳吧。”


    謝韞清原本挨著炭盆子烤著火,聞言豎起了耳朵。


    三哥這才離家不過二三月,春闈前是不會回來了。三哥不在府中,每日裏往她跟前湊的蕭玄也許久未曾見麵,謝韞清承認,自己著實有些孤獨了。


    謝韞清想著事情,連腰間的荷包落到了炭盆裏,被烤焦了都不自知,還是季氏鼻子靈,聞到了一股子焦味,要不然火苗肯定要躥到謝韞清身上。


    謝韞清臉一熱,借口更衣便離開了。


    “你有沒有瞧出來,阿清最近很不對勁。”裴氏掩唇笑道。


    季氏無奈道:“阿清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還怕出什麽事情不成?你啊,鎮日裏做些正經事,別胡思亂想了。”


    裴氏一撇嘴,露出了和榕姐兒如出一轍的表情,不過到底還有一些庶務要處理,裴氏便靜下心與季氏一同商議事情。


    謝韞清捂著臉頰,眼神漸漸變得迷離了。她一定是受寒發熱了,要不然臉上怎麽會燒得厲害?


    默言戳了戳素問,“你說姑娘是不是思春了啊?”


    “……”素問沒有答話。


    默言越發覺得素問不解風情,便不再理會素問,顛顛兒的跑到謝韞清跟前,“姑娘,瞧您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在擔心什麽人啊?”


    素問簡直想一巴掌將默言拍飛,有她這樣上來就直截了當的問話的嗎?起碼,起碼得多問幾個問題,先讓姑娘放鬆警惕再問這麽敏感的問題。


    果然,謝韞清露出了警惕的神情,“我哪裏有什麽擔心的人啊?除了在外麵求學的三哥,我還有別的牽掛的人嗎?”


    默言聽了笑道:“姑娘,小王爺臨行前可是再三叮囑我們,要時時刻刻的保護您的安危。您說,小王爺這樣的關心您,您對小王爺就沒有半分的情意嗎?”


    這話雖然素問也想知道,但是默言問話的方式未免太過直白了吧?素問悄悄的往旁邊挪動了下腳步,她絕對不認識眼前這人。


    麵對著默言的步步緊逼,謝韞清也有些吃不消了。


    若是她自個兒的丫鬟,隻需要一個眼神望過去,便沒有人敢多嘴。偏偏眼前的二人,是蕭玄給她的。


    她雖然能夠吩咐素問與默言替她做事情,蕭玄也說過,讓素問與默言此後認她為主子,但是真要細究起來,她終究算不得她二人正兒八經的主子。


    謝韞清頗有些頭疼的看了默言一眼,“你就不能學學素問的沉穩端莊嗎?當心再這樣多嘴下去,會有人嫌你聒噪的。”


    “怎麽可能?他敢嫌棄我,我一把火燒了他的頭發。”默言一臉理所應當的樣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素問也難得的舉起手,道:“姑娘,我也十分好奇,您心裏麵是如何看小王爺的。”


    素問跟著蕭玄也有幾載,對於蕭玄的為人,她再熟悉不過了。蕭玄看似玩世不恭,但是對待感情一事,卻格外的認真與虔誠。


    蕭玄對謝姑娘是動了真感情了。


    隻是不知道謝姑娘對小王爺又有幾分感情。


    男女間的情愛真是人世間最複雜的感情,素問不由得想到。好在她一心向武,至於旁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都不予理會。


    聽見素問也這樣說,謝韞清扶額長歎。


    默言這樣跳脫也就罷了,素問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的不按常理出牌?


    等蕭玄回來了,見到自己的兩個屬下都變成這副性情,不知道蕭玄會有什麽想法?


    謝韞清思緒發散之際,默言興致勃勃的追問道:“姑娘,您別回避我們了,快點兒告訴我們吧。”


    她該說什麽?謝韞清無奈的想著,她該說的話,在蕭玄臨行前,不都說給蕭玄聽了嗎?想到這裏,謝韞清一下子有了底氣,當下便堅定的拒絕道:“你們兩個,蕭玄派你們過來,是想讓你們保護我的,可不是由著你們隨意亂打聽的。”


    默言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素問也了然的點點頭。


    謝韞清:“……”這二人莫不是魔怔了不成?


    卻聽默言說道:“姑娘,我們知道了您的心意了,保證以後不會再問東問西了。”


    她們知道什麽了?謝韞清忍著想要追問的好奇心,她等著默言說話,卻見默言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到了一邊,連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謝韞清也看向素問,素問依舊冷著一張臉,仿佛霜雪堆成的美人,任是誰看一眼素問,都忍不住打一個寒顫。


    算了,她們二人總算不再追著她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了,謝韞清隻得這樣安慰自己。


    回到蔚然居,沒有蕭玄打擾的日子,撫琴作畫,閱書習字,一切看上去似乎都那樣的愜意,可是隻有謝韞清知道,那少年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現了無數次。


    恐怕真正魔怔的人是她吧。


    謝韞清這樣想著,將書卷放在矮腳幾上,闔目小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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