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再回來時,麵色十分難看。她踟躕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將所打聽到的事情悉數說出來。


    良嬪聽了久久沒有說話,小宮女也不敢出聲。


    正當小宮女猶豫該出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裏時,就聽見掌事嬤嬤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室內伺候的宮人們忙不迭退了下去。


    掌事嬤嬤扶著良嬪坐了下來,良嬪閉目不語。


    “娘娘,您看開些,哪個皇子對那個位置沒有欲望?”掌事嬤嬤跟隨了良嬪幾十載,最是了解良嬪的心思。


    良嬪忽地睜開眼睛,向來躲躲閃閃不肯與人對視的眼眸中,鋒銳冷厲。


    “易氏生的好兒子,現在倒是給本宮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


    “娘娘,您也是看在眼裏的,延禧宮那位,現在越來越不得聖寵了。二皇子又頻頻犯錯,陛下對他早就不如從前那樣滿意了。再加上慈寧宮與長秋宮那兩位都不喜延禧宮,您就沒想過……”掌事嬤嬤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試探著問道。


    “二皇子是個不中用的,賢妃可是生了個好兒子。”


    “六皇子雖然機敏聰穎,但是畢竟年紀小,以後到底能長成什麽樣,還未可知。陛下如今,”嬤嬤壓低了嗓音,“您也知道,陛下前不久剛剛大病了一場,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從前了。陛下膝下子嗣不多,再怎麽說,四皇子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


    “若是沒有剛剛發生的事情,您還可以繼續忍氣吞聲,就這樣熬下去。可是四皇子的野心已經被所有人周知了,您與四皇子都成為所有娘娘們敵視的對象,您再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不引人注意了。”


    良嬪沉默了許久,“他到底是易氏的兒子……”聲音到底有些氣勢不足,眼中卻有著濃濃的不甘心。


    “娘娘,易美人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了,便連四殿下都不一定知道你不是他生身母親,您又何必在意一個死人呢?”嬤嬤苦口婆心的勸道,“四皇子成了未來天子,就再也沒有人敢瞧不起您,更不會有人敢踩陳家一腳。”


    提起陳家,良嬪情緒更是降到了最低點。


    良嬪出身不低,剛一入宮時,也是一時風頭無兩,更是沒人敢得罪陳家。如今陳家空有名門高族的架勢,實則任何一個家族都敢踩陳家一頭。


    這些年來,良嬪從來沒有與娘家人有過聯係,但是不見得良嬪從來不關心自己的家族。


    看著曾經煊赫熱鬧的家族,如今已經落魄的不像樣。說不心痛內疚,自然是假的。可是良嬪也知道,她沒有本事讓家族重新恢複往日的榮光,便隻能逃避退縮這麽多年了。


    良嬪苦笑道:“四皇子不見得不知道當年的事情,他一向不與本宮親近,未嚐不是因為他母親的緣故。”


    “娘娘,縱使四皇子對您存有芥蒂,但是有著皇位的誘惑,陳家又能給他帶來助益。這世上隻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若是陳家肯替四皇子效力,這對雙方來說,都是雙贏的,四皇子不見得會拒絕您的示好。”


    良嬪望向嬤嬤,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卻已然提起了警惕。


    嬤嬤覺得渾身不自在,連忙問道:“奴婢目光短淺,娘娘若是覺得奴婢的提議不好的話,盡可以說出來。”


    “沒有,本宮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過了良久,良嬪才徐徐說道。


    嬤嬤心裏麵非但沒有鬆懈下來,反而更覺得提心吊膽。


    果然,又聽良嬪接著說道:“本宮倒是沒想到,嬤嬤跟著本宮這麽多年,還是從沒有將本宮視為主子。”


    “娘娘,奴婢出自陳府,效忠於陳府,不就是效忠您嗎?”嬤嬤生怕會引起良嬪的猜疑,連忙做出解釋。


    良嬪抬了下手,“你不必解釋什麽,你本就是我母親給我的,對陳家更盡心盡力,也是應當的,這些本宮都明白。你剛剛說的這些,也是我母親授意的吧?”


    良嬪雖然整日裏都是一副畏手畏腳的軟弱樣子,但是卻並不蠢笨,腦子已經轉過彎來,直接毫不客氣的指出來。


    嬤嬤聽了良嬪的話,知道再隱瞞下去,已經絲毫沒有用處了,索性點了點頭,直接承認了。


    “你,很好。”良嬪沒有再說話,繼續闔目小憩。


    嬤嬤不知道良嬪的態度,但是也不敢貿然開口,隻好垂手立在一邊。


    不知過了許久,嬤嬤隻看見窗外越來越暗,應該到了掌燈的時候了。


    她剛點上燈,屋裏麵亮堂了許多。


    嬤嬤心不在焉的繼續點著蠟燭,點著點著發了呆,忽然覺得指尖被灼痛了,連忙甩開手。


    良嬪也是這個時候開口的。


    “你們都謀劃了這麽多年,本宮怎麽能讓你們失望?就如你們所願吧。”


    四皇子私會虞國十公主一事,雖然在皇宮內外引起軒然大波,天子也被驚動了,但是天子不會理會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隻是依稀覺得,虞國的那位蠻橫不講理的小公主,著實配不上自己的兒子。


    宮宴那日,赫連玥的粗魯莽撞,他也是看在眼中的。


    天子眼裏麵,靖國公府的嫡女、高貴妃的侄女兒,都要比十公主合適得多。


    房德喜小心說道:“陛下,四皇子的正妃,以後可是要管製四皇子的內院的,可萬萬馬虎不得。”


    天子冷笑:“你不知道,四皇子性格軟弱,他能管好自己,朕已經覺得格外的不容易了。”


    房德喜見到天子這樣毫不留情的批評四皇子,心裏麵一喜,原本想吹捧二皇子,但是又怕天子看出端倪,將準備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而是繼續迎合天子說道:“還是陛下聖明,了解四皇子殿下的性情,若是奴才,隻能胡言亂語罷了。”


    房德喜十分善於揣摩人心,對天子的性情與心思摸得特別清楚,天子好大喜功,又特別喜歡旁人吹捧他。


    聽了房德喜這麽一說,天子頓時有些飄飄然。


    “四皇子到底是朕的親生兒子,朕不了解他,誰還能了解他?”


    天子這話說出來,恐怕沒有人會相信。


    四皇子的出身,一直是宮裏麵最忌諱的存在。從當年天子對易氏的冷酷,又輕易就將四皇子丟給良嬪撫養,便可以知道,天子對這個兒子,格外的不用心。


    隻是,隨著時間推移,很多前程往事天子都不記得了,當年讓他白頭發都多了幾根的那樁事,天子更是半點都沒有印象。四皇子的生母易氏,應當也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但是易氏的整個兒輪廓,在他心裏麵都不成影像。


    天子想回憶起易氏的容貌,卻頹然發現,別說易氏的容貌了,便連易氏曾經在他身邊作為什麽的存在,自己都不記得了。


    若非他最近對二皇子越來越失望,絕對不會關注四皇子母子的。


    他原先看好的儲君人選是蕭卓。


    這個次子與他生得肖似,又是他最喜歡的高貴妃生的,自然是他最中意的皇儲。


    但是二皇子最近未免太浮躁了些,做事更是不知道輕重。


    天子受到密探的回信,二皇子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天子全部都掌握了。


    了解的越多,就越失望。


    大婚數月,正妻獨守空房,反而與妾室整天一起廝混,天子剛聽到時,氣得心髒抽疼,緩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就是耗了最多心血的兒子。


    天子原先是想讓二皇子代為執掌朝政的,一方麵是想考驗鍛煉二皇子,積攢經驗,另一方麵,想讓二皇子能與朝臣們多熟絡熟絡,互相磨合,趁機在朝堂上建立威望。


    天子這樣良苦用心,二皇子卻絲毫感受不到。


    房德喜聽了這話,還以為二皇子對天子心裏麵最重要的兒子,天子對此卻渾然不知,


    天子胸腔中憋了一股子氣。


    房德喜以為自己摸準了天子的心思,忙說道:“四皇子到底做事不夠穩重,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鬧得滿城風雨。說到底,十公主畢竟是虞國的公主,孤男寡女的,四皇子好歹也要懂得避嫌。”房德喜不斷的給天子上著眼藥水。


    他卻不知道,自打出了上次的事情,天子雖然倚重他,卻不像以前那樣信任他了,對於他的話與行為,天子總是要保留態度。


    聽到房德喜的話,天子眉心皺的厲害。


    雖然房德喜隻字沒有提二皇子與高貴妃一個字,可是天子也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對四皇子的貶低。


    四皇子劣勢至此,天子反倒更加替四皇子擔憂起來。


    究竟為什麽這麽多人針對四皇子?


    四皇子是成年皇子,凡事大多涉及到利益,恐怕是阻礙了什麽人的路把。


    想到宮裏麵進來發生的事情,這件事必然與皇位有關。


    又是高貴妃?


    天子眯了眯眼睛。


    房德喜與延禧宮那邊仍然有聯係,天子是知情的。


    隻是他到底不想傷了高貴妃的情麵,因此這些事情就全然裝作不知。


    高氏啊高氏,你怎麽這樣辜負朕對你的寵愛?


    天子在心裏麵歎道,心裏麵卻開始有了一個奇異的念頭。


    這件事該不會是延禧宮那邊的手腳吧?


    高貴妃為了爭寵,手上沾了不少血腥,其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因為不曾用來對付天子,更沒有觸及到天子的底線,因此天子從來沒有發作。


    那是以前天子願意寵著她。


    而現在,高貴妃到底年近四旬了,已經不比年輕時候美豔,天子漸漸被那些鮮妍靚麗的妃嬪們吸引了過去。高貴妃在他心裏麵,重量也就越來越輕。


    再加上高貴妃最近數次觸及他的逆鱗,天子更是對高貴妃生出幾分厭倦。


    他沒有表現出來,房德喜也沒有察覺到。


    見天子許久不說話,房德喜還以為天子對四皇子產生不滿,便接著說道:“這也怪不得四皇子,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虞國十公主又生得十分美貌,一時被虞國十公主迷惑了也是正常的。”


    房德喜的話似乎是在為蕭昱開脫,但是其中隱藏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在暗指四皇子耽於美色。


    二皇子寵愛妾室,冷落正妻,已經讓天子格外的不滿。


    四皇子雖然沒有娶妻,但是另一人卻是虞國的十公主,這樣敏感的身份,天子定然會更加不放心。房德喜心裏麵如是想著。孰料天子隻是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陛下,這件事實在是十分可疑啊,您真的不要讓人仔細調查四皇子嗎?”房德喜堅持著對天子說道。


    天子審視般盯著他,直盯著房德喜頭皮發麻。


    “朕說過的話,不想再重複第二遍。這件事傳出去,無論是對老四,還是對皇室,名聲上都有影響,這件事交給你去解決,朕不想聽到再有任何的閑言碎語。”


    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城與皇宮,所有人都在討論,若是不想聽到,談何容易?


    房德喜眼前一片黑暗。


    他到底還是出去了,天子現在對他冷淡至極,留在這裏,隻會徒讓天子越來越厭惡罷了。


    礙眼的家夥終於出去了。


    天子看著麵前的奏折,又覺得頭疼。


    他已經覺得精力越來越跟不上了,偏偏這些兒子,都是不怎麽中用的。


    寄予厚望的次子,不停的犯錯。好不容易有了個看上去還算成器的老六,偏偏年紀那麽小,起碼還得再等三四年才能踏入朝堂,替他分憂解難。


    天子心中湧起一種後繼無人的悲愴。


    天子強打起精神,剛批閱了三兩本奏折,便聽見外麵傳來的傳稟聲。


    竟然是以王弼為首,來了數位大臣。


    這些臣子,全是當朝肱骨之臣。


    天子顯得很意外。


    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大臣,難不成又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情?


    眾臣給天子磕了頭,這才起身。


    天子雖然滿頭霧水,還是讓人看座。


    “幾位卿家這麽晚還進宮,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除了王弼外,另外幾個臣子彼此相視了幾眼,又將目光齊齊投向王弼。


    看來是要王弼來陳述了。


    天子也看向了王弼。


    王弼站起身,走到天子對麵,終於開口。


    “微臣與仲大人、慕大人、吳大人結伴前來,是為了四皇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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