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為了老四的事情。


    王弼是二皇子妃的祖父,自然是二皇子一派的。四皇子剛出了事,王弼便迫不及待的過來了,其用心昭然若揭。


    許是因為實在是太過急切,王弼這個混跡官場四十載的內閣次輔,竟然沒發現天子看向他的目光中晦明莫辨。


    “陛下,想必如今正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您已經聽說了。微臣此番前來,卻不是為了四皇子與虞國十公主的事情。”


    不是為了這件事?那還能有什麽事?天子示意王弼繼續說下去。


    “微臣聽人說,四皇子向外散布膠東郡爆發疫病的訊息,膠東郡剛經曆天災,如今正是民不聊生的時候,四皇子這樣傳播謠言,無疑會給膠東郡百姓帶來滅頂之災,微臣實在不知道,四皇子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又能給自己帶來什麽好處?”


    天子皺了下眉心,“竟然有這等事情?”


    膠東郡災情也有一段時日了,民怨沸騰,尤其是眾臣聯名上書,請求天子開倉放糧,救濟膠東郡百姓。奏章如雪花一般朝他堆過來,天子自然不能再坐視不理,隻得指了一個欽差,讓其代替自己去膠東郡,安撫民心。


    不過天子到底是自私涼薄的,依舊緊緊關鎖城門,禁止有人出入。防的就是萬一膠東郡真的爆發疫病,膠東郡與京城離得不遠,萬一傳染給京中百姓,恐怕自己晚上睡覺也不會踏實了。


    在天子眼裏,百姓的性命完全不值得一提,比那群螻蟻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不能受到一絲威脅侵損。


    王弼到底還是摸不透天子的心思,見天子完全沒有動怒的跡象,接著說道:“陛下,膠東郡數以千萬計的百姓,四皇子卻全然不管不顧這些無辜的子民同胞,這是其心可誅啊!”王弼說著說著,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若是天子不知道王弼的用心,還會覺得蕭昱此舉著實太不像話。但是有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再見到王弼,已經先存了警惕。


    王弼見不管自己怎麽說,天子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忙給另外三人遞了眼色。


    吳大人第一個開口:“陛下,不管四皇子是出於什麽用心,這樣枉顧百姓的性命,著實太讓人心寒。”


    其餘人附聲,各自說了話,天子久久沒有發聲,幾人抬頭看向天子,卻見天子正麵色凝重的看著他們。


    幾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為什麽天子沒有半點反應?看天子這副樣子,仿佛完全沒有聽進去的樣子。


    其中王弼更為焦慮。


    當初他的孫女兒嫁給二皇子,本來就是一場權利的交易。


    他們幫二皇子增添奪儲的勝算,高貴妃母子同意將他推上首輔的位置。


    雙方是打著雙贏的算盤,但是各自都有著自己的心思。


    他的孫女兒,分明已經放下自己的驕傲,恭恭敬敬的伺候著高貴妃母子,但還是不得他們的喜歡,就連表麵上都不肯給清寒應有的尊重。


    他們王家的女孩,都是從小就嬌嬌貴貴的養著的,何曾受到這樣的屈辱。


    原先王弼就對高貴妃母子懷著滿腹抱怨,但是清寒已經嫁給二皇子為正妻了,他們又不可能真的與高貴妃母子撕破臉皮,隻得一方麵忍氣吞聲,一方麵仍在為他們效力。


    畢竟王家與二皇子已經綁在了一起,隻有二皇子成為儲君,否則任何一個皇子出頭,都必然會打擊王家。


    王弼覺得,自己當初同意與二皇子一係結盟,是自己這輩子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饒是王弼追悔莫及,但是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注定是要為二皇子效力的了。


    清寒在二皇子府的處境越發艱難,除了早日生下嫡長子,便隻有娘家人爭點氣,才不至於在二皇子府受氣。


    因此當王弼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來信,告知他四皇子欲散布膠東郡爆發疫病的假訊息,王弼原本也對此心存懷疑,想著對這封信置之不理。誰知道今兒又整出四皇子與虞國十公主的事情,讓王弼忽然覺得可以借此事狠狠打擊四皇子,正好也借著打擊四皇子,在高貴妃母子麵前好好表現一番,也讓清寒在二皇子府狠狠出一口氣。


    王弼觀察天子的態度,想從天子表情中看出一絲端倪,誰知道天子似乎沒有生怒的樣子。天子對四皇子竟然這樣能忍耐嗎?王弼滿腹狐疑。


    幾人互相遞了個眼色,正準備繼續開口說話,便見天子一揚大手,“這件事朕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就這樣算了?


    幾個臣子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天子從來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先前因為高貴妃的關係,對二皇子也是愛屋及烏,百般容忍,但是這絕不意味著天子對他的其他兒子也格外的寬和,甚至說,天子對其餘的兒子都是各種挑剔與苛刻。


    四皇子犯了這樣的大錯,天子竟然沒有生氣,反而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反常,便連王弼都覺得摸不著頭腦。不過王弼也清楚,若是此時不能說動天子,恐怕日後再想打壓四皇子,便十分艱難了。


    想到此處,王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如今外麵怨聲載道,四皇子這副行事,顯然已經是達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若是就這樣放任不管,百姓們定然會對皇室心存不滿。所謂君舟民水,這個道理陛下不會不明白。”


    天子表情一下子變得格外冷凝,聲音更是冰冷到了極致,“你這是在威脅朕?”


    王弼心肝都是一顫,連忙以額觸地,“微臣不敢。”


    “不敢?”天子冷冷道,“還有什麽事是你不敢做的?朕對你們百般容忍,你們卻步步緊逼。朕子嗣不興,成年的皇子更是寥寥,你們就這樣期望著朕對四皇子做出什麽懲戒嗎?你們當真以為自己的如意算盤,朕會看不出來?”


    天子話沒有說完,幾個大臣都跪了下來,頭埋低,不敢看向天子。


    麵前這些人,都是大梁的肱骨之臣,天子雖然勃然大怒,但是也不可能真對他們做什麽,擺了擺手,不耐煩的讓他們退下去。


    這下子沒有人敢再耽擱,連忙退了出去。


    房德喜走過來,天子的臉色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房德喜也不敢靠近,見地上一片散亂的奏折,差使著小黃門過來收拾。


    天子已經斜睨了過來,“你過來收拾。”


    房德喜便隻得跪下來,剛收攏起三五本奏折,天子腳邊還有兩本,房德喜停頓了一下,還是蹭了過去。


    手剛觸碰到天子的鞋履,還沒撿起地上的奏折。


    天子忽然抬起腳,朝著房德喜胸口狠狠一踹,房德喜“哎呦”叫了一聲,一下子便往後栽倒。


    房德喜隻感到胸口一陣劇痛襲來,窒息到喘不過氣來,眼前更是一片黑。


    天子嘴唇一張,隻吐出了一個“滾”字。


    房德喜知道此時天子心情不暢,若是再待在這裏,自己即便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不敢再在大殿內停駐,連忙手腳並用的起身,踉踉蹌蹌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撞上了自己認的幹兒子。


    小黃門見到他這副樣子,一驚一乍的走過來扶著他,更是扯著尖細的嗓門嚷道:“幹爹,你這是在哪兒摔了一跤?”


    房德喜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因為牽扯,胸口的疼痛感更猛烈了,房德喜又連連呼痛,腦門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子。


    喉嚨裏一片腥甜滋味湧上來,房德喜“哇”的一聲張嘴吐出來。


    小黃門往地上一看,頓時嚇軟了腿腳。


    隻見地上一大灘黑紅的血跡。


    房德喜被天子踹了一腳,在天子麵前自然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敬與不滿,但是心裏麵到底是憋著一股子氣。見小黃門這樣咋咋呼呼,正愁心火沒地撒,當下便抬手,對著小黃門的腦袋扇了好幾下。


    小黃門的捂著腦袋,房德喜的巴掌便全部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小黃門連連呼痛。


    房德喜打了小黃門許久,心裏麵的邪火還是沒有撒完,但是自己卻是沒有力氣了,隻扶著柱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小黃門的手背已經紅腫成一片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敢說什麽,而是繼續扶著房德喜。


    “幹爹,您若是心裏麵有氣,朝著幹兒子我撒就是,隻要幹爹高興,兒子受點痛沒什麽的。”小黃門的嗓音裏卻夾雜了一絲哭腔。


    房德喜抬起手來,小黃門膽怯的縮了縮腦袋,房德喜沒有再去煽他,而是拍了拍小黃門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


    小黃門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到底還是受到了驚嚇,回去後就病倒了。


    時下京城,四皇子最常被人提及。


    赫連玥在驛館中,急得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宮女看著她不停走動的身影,奇怪的問道:“公主,您為什麽看上去這樣焦躁不安啊?”


    赫連玥剜了她一眼,又跺了下腳,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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