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話剛落,一顆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管事屏住呼吸,生怕四皇子會勃然大怒。


    蕭昱聽了,許久沒有說話,但是眼底已經醞釀起了颶風駭浪。


    管事活了五十載,什麽場麵都沒經曆過?更是看遍了大風大浪,但是麵對蕭昱,還是覺得心中有很重的負擔。


    無他,蕭昱給人的印象,一向是寬和而儒雅的,但是隻有他們這些伺候多年的下人們才知道,蕭昱為人苛刻,不容許府中下人出一點差錯。管事兢兢業業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出過這樣大的疏漏。


    管事垂下頭,不敢去看四皇子的表情。


    蕭昱隱隱已有動怒的跡象,雖然依舊默不作聲,但是管事知道,他即將麵臨著的,已然是疾風驟雨了。


    蕭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抑製自己才不至於怒吼出來。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一句話似乎是從牙齒間擠了出來。


    管事覺得後脖子一涼,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是給程姑娘送飯的小丫鬟發現的,小丫鬟年紀小,推開門進去就被嚇得大叫。正好兩個看守的婆子不在,進來了另外的丫鬟。她們不知道輕重,去找了大夫……”管事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所以說,這件事現在是府中人盡皆知了麽?”


    “是……”管事頭已經快埋到了地裏。


    蕭昱忽然冷笑幾聲,麵上已經是冷若嚴霜。


    “她死了嗎?”蕭昱的聲音像是陰測森冷。


    管事頓時便明白蕭昱話裏的意思了,在蕭昱的口中,程瑤顯然已經是個死人了。


    雖然他手上早就沾染了不少無辜之人的鮮血,但是一想到程瑤,是替四皇子懷過孩子、且剛剛小產的妾室,四皇子說這話時眼睛都不眨一下,四皇子分明還這樣年輕,便已經這樣的冷酷……管事不難想象,未來的四皇子該會多麽的殘忍。


    管事瞬間便反應了過來,“程姑娘小產後,血崩不止,殞故了。”


    “此事你去處置,該封口的封口,若是讓本王知道有一絲風聲傳出去,你、還有你家裏人的腦袋,都別想要了。”


    聽到四皇子的威脅,管事渾身一凜,忙答道:“奴才知道,奴才不會讓殿下有後顧之憂的。”


    管事立刻退了出去。


    蕭昱揉著眉心,隻覺得頭疼得快要炸裂了。


    他心知肚明,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四皇子府,這件事要想不泄露到外麵,恐怕會很難。


    延禧宮上下那麽森嚴,蕭卓與高貴妃身邊小宮女私通,小宮女有了身子,又被高貴妃處置了。雖然高貴妃竭力抹去這件事的痕跡,但是仍然悄悄傳了出來。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蕭昱相信,父皇那麽多疑,不可能對這件事絲毫不知情。父皇之所以對高貴妃母子沒透出任何不滿的情緒來,但是也是因為他心中偏向高貴妃母子。


    父皇也許會對二皇子的所作所為格外的寬忍,但是對於他,就不會那麽寬容了。


    蕭昱已經能夠預見,天子對他大發雷霆的樣子。


    管事走進程瑤的院子。


    經曆了那麽一件事,程瑤的院子已經內外都被緊密看守了起來。


    兩個嬤嬤站在門口,向來心性高的那位,難得的露出焦躁不安的情態,更是走來走去,就像沒頭沒腦的蒼蠅一樣。


    見到管事,嬤嬤大步走過去,“馮管事,四殿下那裏怎麽說?”


    管事手橫在脖子前,做出了個“哢擦”的手勢。


    嬤嬤步履不穩,險些跌倒。


    她麵如土色,眼中盛滿畏懼與膽怯。


    四皇子這樣說,定然是下了死命令了。


    嬤嬤頓時軟軟癱倒在地,嘴唇不停地囁嚅著,腦子裏已經什麽想法都沒有了,隻是不停的念著“完了完了……”


    管事沒有再理會她,踏進了程瑤的房間。


    屋子裏還有濃鬱的血腥味,光線很暗。床幔沒有拉起來,管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妾室。隔了幾步,隻看見她慘白的臉。床上的程瑤骨瘦如柴,仿佛風一刮就要跑了似的。


    管事看著她纖細的脖子,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出去。


    門口兩側各站了一排身材高大的侍衛,全都看著管事。


    管事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動手吧。”


    侍衛們走了進去。


    鼻尖的血腥味一直散不去。


    蕭昱與虞國十公主一同在街上散心的事情,已經迅速傳進了宮裏。


    太後正與蕭覃對弈,聽了此事,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蕭覃不解的問道:“四殿下怎麽會與虞國的公主走到一起?”


    太後輕笑一聲,“哀家一直覺得這個老四隱藏得很深,未免太隱忍了些,沒想到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了。”


    “皇祖母是說,四殿下對皇位也有野心?”蕭覃並非是個蠢笨的,聽了太後這話,立即明白了過來,她思緒已經被打亂,手中的棋子一直落不下來。“四殿下分明沒有任何優勢,他上頭還有更有優勢的二殿下……”


    “但凡是個皇子,沒有不對那個位置懷有野心的。”太後輕聲打斷蕭覃的話,“你年紀輕,不會明白那個位置有多麽誘人。哀家是從五王之亂的時候走過來的,為了皇位,手足相戮,父子相殘。這些事情屢見不鮮。老四隻是相對老二更聰明一些,不過到底年紀不大,做事情還是不夠穩重。”


    太後說了很長一段話,也沒有心思再下棋了,將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簍中。


    “看來,為了這皇位,一場腥風血雨是不可避免的了。”


    蕭覃仍有幾分不解,“皇祖母,既然您說,四殿下擅長偽裝,那麽良嬪娘娘她會不會也是偽裝成那樣的樣子的?”


    提到良嬪,太後嗬嗬一笑,“良嬪年輕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麽死氣沉沉,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很活潑的性子了,這些年才變得格外的沉默安靜。”


    至於良嬪為什麽性格大變的原因,太後沒有接著說下去,轉而說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倆母子從來都是兩條心。”


    為什麽母子倆會是兩條心?蕭覃不明所以,但是看著太後的態度,蕭覃大概猜得到,這件事恐怕是一件秘事,最好還是不要打聽的好。


    “現在良嬪那兒,想必也不會太平了。”太後笑了笑。


    如太後所說,良嬪正跪在佛像前誦經,便聽到宮女傳稟,說是容嬪娘娘過來而來。


    良嬪雖然與容嬪有些焦急,但是一般也不會去彼此宮裏麵串門,容嬪今兒怎麽會到她這裏來了?


    良嬪起身,吩咐了幾句,使喚著宮女替她梳洗換衣。身上一股香火味,出去待客,終歸是不大好的。


    發髻梳了一半,又有宮女過來,說是貴妃娘娘差人送了些布帛過來。


    今兒這是怎麽了?她與高貴妃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素來沒有瓜葛,怎麽高貴妃也派了人過來?良嬪眼皮子越發跳得厲害,竟然生出了幾分膽怯。


    發髻終於梳好了,小宮女也有些慌亂,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


    既然人都來了,總不能就這樣躲避吧?


    良嬪隻得硬著頭皮走出去。


    容嬪正坐在椅子上,手中端著一杯熱茶,但是不難看出來,容嬪一點兒也沒有喝茶的想法,她的目光落在了地板上,似乎在發呆。聽到腳步聲傳來,容嬪才抬起頭來,愣了一會兒,將茶杯放到案幾上,起身走向良嬪。


    “良嬪姐姐,你怎麽這麽慢才過來,讓我好等。”容嬪拉著良嬪的手。


    良嬪能從容嬪口中聽出酸味,忙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嗎?”


    容嬪朝著一邊的兩個嬤嬤望了過去,良嬪這才看到旁邊還有人,良嬪一眼認出,那兩個是高貴妃身邊的嬤嬤。


    “沒想到貴妃娘娘這樣惦記臣妾,臣妾銘感五內,隻是臣妾地位卑微,實在用不得這樣華貴的布匹,兩位嬤嬤還是把帶來的東西再帶回去吧,臣妾得了空閑,一定去延禧宮給貴妃娘娘請安。”


    容嬪嘴巴張了張,她與良嬪相識以來,就沒見過良嬪說出這麽多話。


    兩位嬤嬤也沒想到良嬪會率先與她們開口,笑道:“瞧娘娘說的,我們貴妃娘娘說了,她與您相識這麽久,從來沒有送過您任何東西。心裏麵實在是過意不去,現在四皇子馬上就要娶妻了,索性為未來的四皇子妃準備些賀禮吧。”


    良嬪滿腹疑惑,這個嬤嬤扯得這是什麽話?


    還未待良嬪說什麽話,又聽容嬪說道:“難為貴妃娘娘想的周到,良嬪姐姐,我也要在這兒祝賀你馬上就要有兒媳了。”


    良嬪勉強笑道,心裏麵已經覺察出不安來。


    “妹妹你快別打趣我了,你明知道我膽子小,受不得你們這樣開玩笑。”


    容嬪臉上的笑容越發虛假,“姐姐可別這樣說啊,你膽子小,可是你兒子膽子可不小啊,做的那些事情,三皇子可是做不出來啊。”


    四皇子在外麵做了什麽事情?良嬪難得的露出了惶恐神色,腳下退後幾步,眼神越發飄忽不定。“妹妹,你說得話我不懂,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容嬪懶得再與良嬪扯話,幽幽開口:“你不清楚也沒關係,反正這件事情已經傳遍皇宮內外了,你隨便拉個人過來問問也就知道了。”容嬪說完,便轉身走了。


    良嬪將視線移到延禧宮的兩個嬤嬤身上,誰知道這兩人也說道:“貴妃娘娘還等著奴婢回去答複,奴婢就不在這兒叨擾良嬪娘娘了。”兩個嬤嬤也離開了。


    良嬪獨自坐了一會兒,才對伺候的宮女說道:“你出去替本宮打探一下。”


    她尚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所有宮嬪議論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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