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艇的入口緩緩打開, 半透明狀階梯自上而下一節一節地展開,很快組成了一座酷似旋轉樓梯的通道, 徑自延伸到琴酒腳邊。台階上有閃爍明滅的熒光,仿佛在向他發出無聲的邀請。


    陰謀的味道。


    琴酒還沒傻到在敵友不明時就主動送上門去以身犯險,於是一邊從口袋裏抽出抓著魔杖的手, 一邊飛快後退,打算裝作沒看見,直接離開這裏。


    不過,如果能讓他那麽簡單就脫身,空艇也沒必要挑這個時候出現了。


    在他往後退出第三步時,旋轉樓梯突然像是被撞散的積木般四散紛飛, 以看似錯亂實則有序的形態接二連三當頭朝他砸下,幾乎快趕上作死地台風天出門,然後被暴風雨打得頭暈眼花的架勢。


    好在琴酒也算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 見到眼前一路火花帶閃電的陣勢, 先是不慌不忙地舉起魔杖,利用魔杖本身的屏障擋下第一波進攻。而後從魔杖中抽出驚鴻劍,劍柄一動,翻轉的刃鋒反射出刺眼寒光。


    他執劍橫斬,帶起一片扇形劍芒, 不甘示弱地迎上鋪天蓋地的階梯。雙方相互碰撞, 相互湮滅, 半空中頓時炸裂出一朵朵燦爛的煙花, 在清風流雲間格外豔麗耀眼。


    雖然形態變了, 但水槍……哦不,驚鴻劍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用。


    顛了顛長劍,琴酒微微眯起眼,依舊警惕著不遠處的空艇,握緊劍柄嚴陣以待。


    或許是不想繼續同他浪費時間,又或許另有考慮,台階全部被劍芒擊落後,空艇沒有再發動普通攻擊,而是開始無聲且迅速地轉換形態。


    空艇表麵塗著奇異圖形文字的裝甲片片剝落,匯集至下方,在極短的時間裏組裝成一門直徑寬達十米的.炮.筒。筒身上肆意勾描揮灑著優美流暢的銀色線條,金屬的鋒利光澤與藍白相間的紋路糅合成別具一格的美感,不像猙獰的凶器,反倒像藝術家嘔心瀝血製成的藝術品令人不禁為之目眩神迷。


    相對巨大的空艇而言,那個孤零零的炮筒顯得格外小巧,但森冷的殺機和迫人的氣勢卻不比空艇低多少。


    被炮口對準的刹那,琴酒後脊一涼,極度的危機感如同飛快遊過草叢的.毒.蛇,直躥上頭頂,讓他下意識後退了好幾步。


    與此同時,驚鴻劍不停輕顫著,發出清亮中帶著一絲恐懼的劍鳴。


    這是驚鴻劍第一次做出如此強烈的反應,莫名的恐懼源源不斷從劍上傳來,湧入琴酒心裏。他困惑地看看抖動的劍刃,再看看頭頂的.炮.筒,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驚鴻劍敵不過那隻.炮.筒。


    驟然放大的墨綠瞳仁中映出炮口中央快速凝聚的銀藍光團,琴酒持劍的手一顫。來不及多想,他竭力趕在炮筒的攻擊噴射出來之前將驚鴻劍扔回魔杖空間,繼而打開虛掩的木箱,抓住了天神羽衣。


    對於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琴酒來說,沒有什麽東西比性命更重要,哪怕是早已破碎一地的節操和搖搖欲墜的尊嚴。


    一束清冷的銀藍光柱從炮口噴吐而出,明明毫無動靜,連最基本的破空聲都沒有,卻釋放著磅礴氣勢,仿佛能夠奪人心神。


    光柱撕裂空間的阻隔直線前進,外散的光暈眨眼間把琴酒籠罩其中,雖然氣勢恐怖,但又不帶一點煙火氣,似乎想在極致的安靜下將他粉碎湮滅,抹除他存在的所有痕跡。


    琴酒頎長的身影被來勢洶洶的光柱吞沒,並把他腳下近百米範圍內的土地、沙石、植被盡數氣化蒸發,隻留下個大而深的巨坑。坑底寸草不生,荒蕪死寂,沒有丁點生命力。


    “喂,你是不是又在炮筒裏加料了?造成這麽嚴重的破壞,我可不幫你收拾。”


    光柱餘力未盡之時,慵懶的男聲突然從空艇裏傳出。說的雖是責備的話,然而語氣中更多的是冷漠和滿不在意,好像隻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碎石絆了一跤,然後隨口抱怨了一句。


    “沒關係,反正這顆星球的未解之謎那麽多,再多一個‘天坑謎團’人類也不會介意的。”


    緊隨其後響起的女聲有著世上最美的聲音質感,隻是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比起人,倒更像傳說中的神明之音。


    “既然如此,那我等煙散盡了再往坑裏添點東西吧,算是給人類的小小補償。”


    “隨便你。”


    兩道聲線的主人你一言我一語自顧自聊著天,全然不管被擊中的人的死活。應該說,他們從來沒把那個人放在心上過,就像人無意間踩死了一隻螞蟻,興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又何來在意一說?


    可惜這次,他們踩中的不是螞蟻那麽簡單。


    濃煙和升騰的光暈逐漸消散,露出巨坑的全貌。坑底平坦,四壁光滑如鏡,連坑的邊沿線條都格外簡潔利落,猶如天然生成,沒有絲毫人工雕琢的跡象。


    而在巨坑中間,有位身穿白衣,周身冷光縈繞的高挑“女子”正腳踏虛空,冷冷望向空艇所在的方位。


    “她”長著一頭長及腰下的銀發,眉目修長飛揚,輪廓瘦削而五官立體,氣質完完全全是西方的冷豔風采。但“她”穿著的衣服卻是古典韻味頗為濃鬱的古式長袍,寬襟廣袖,細膩精致的流雲紋絡巧妙印在領口、袖擺處,隨衣物舒卷而明滅出清冷光澤。


    左手長劍驚鴻,右手短劍飄渺,手持雙劍的“她”如同神話裏高貴強勢的女戰神。足以扭曲空間,湮滅一切的力量一旦進入“她”身旁某個範圍,就會被淨化成溫和無害的輕煙,眾星拱月般簇擁著“她”,隻能使“她”看上去更加幽靜冷清,而無法起到原有的攻擊效果。


    “她”就是硬扛了三年,仍然沒能逃過當女裝大佬的命運的琴酒。


    剛才在緊急關頭,琴酒沒有多想,直接激活了沉眠的天神羽衣,等到挨過那一擊他才想起來查看羽衣的基本信息。不過看完信息之後,他剛生出沒多久的逃出生天的喜悅就變成了滿肚子火。


    天神羽衣的確名副其實,擁有堪比神靈的強大力量,別說抵擋一炮,即使再來幾十幾百炮,要扛住也是分分鍾的事。


    不過天神羽衣有一條對於男性使用者而言極為可怕的限製——穿上天神羽衣的男性會被強製變身為女性,就像他現在這樣。換句話說,他現在的狀態已經不是女裝大佬那麽簡單了,而是從生理結構上完全變成了一個……女人。


    這經曆,真特麽跌宕起伏驚險刺激。值得慶幸的是,還好他暫時變成女人,不是從今以後都變成女人,否則他還不如給自己脖子剌一刀來得痛快。


    之前說話的兩個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久久沒有再出聲。


    琴酒冷著臉遙望空艇,一想到它便是害自己不得不體驗當女人的感覺的罪魁禍首,他心裏就來氣。


    作為一位睚眥必報的犯.罪.分子,琴酒向來信奉有仇能當場報絕不留過夜的至理名言,所以不等空艇中的人回過神來,他便舉起雙劍交錯在胸前,猛然揮砍出去。


    十字形劍光的力量在天神羽衣的加持下化為無比璀璨的銀輝月弧,一前一後劈中空艇同一處部位,即臨時組裝於空艇底端的藍白.炮.筒,借助驟然爆發的磅礴能量將之擊落絞碎,猶如此前它對琴酒做的那樣。


    炮筒在空艇整體中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裝飾品,雖然攻擊力超越這世間絕大部分武器,但琴酒不會蠢到覺得那就是空艇的底牌,更不認為自己有了天神羽衣便能輕鬆毀滅整個空艇。


    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脫身,回工藤宅把宇減基的《員工手冊》附件裏有關空艇上噴塗的圖形文字的那部分內容看一遍,至少了解自己對手的身份,才能想辦法應對。砍個炮筒出出氣就差不多了,他沒時間,也沒經曆繼續與空艇糾纏。


    兩劍揮出達到目的,琴酒果斷收劍,調動天神羽衣本身帶的“空間轉移”技能,在空艇的控製者反應過來之前默想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後跳進了空間門中。


    “哇哦,沒想到這個星球還有這麽厲害的女人,難道是母神知道我出任務熱愛辛苦,特意給我送來的紀念品嗎?”直到空間門消失,空間波動平息,最先開口的男人才半是驚歎半是訝異地說道。


    女聲沉默片刻,冷聲道:“去做夢吧,夢裏什麽都有。”


    “……真沒幽默感。”


    ……


    利用空間門直接回到工藤宅,站在門窗緊鎖的客廳中間,琴酒麵色鐵青地把兩柄劍扔到沙發上,再以意念控製身上的天神羽衣脫離下來,折疊回木箱裏裝著。


    感覺過分纖弱的腰腿和過於沉重的胸部恢複原本的狀態,琴酒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


    往後倒進沙發,他長吐一口氣,從昨晚起就如附骨之蛆般纏著他的疲倦再度席卷而來,排山倒海般險些衝散他的意識。


    揉揉太陽穴,琴酒枕著椅背,稍微放鬆的精神使困意變得更加濃鬱,恨不得就這麽不管不顧地睡過去。所幸在入睡之前,他還是留了個心眼,將開啟了自主防禦模式的魔杖握在手裏。這樣一來,即便有突發事件,也可以給他留出充足的反應時間。


    剛做完基本防護,琴酒歪頭靠在沙發靠背和扶手的縫隙間,正想開始補覺,多年遊走於腥風血雨而養出的直覺卻突然發出強烈的危險預感,將他朦朧的睡意驅散了大半。


    一下子坐起身,他朝預感指向的方向——廚房——看去,壓低聲線嗬斥道:“什麽人?出來!”


    伴隨琴酒氣勢的升騰,縮小版的魔杖也自動浮上半空,緩慢旋轉著散發出微弱的星輝,嚴嚴實實護住了他。


    此時雖臨近中午,但光線都被厚厚的窗簾阻擋在外,所以屋子裏很是昏暗,唯一稱得上光源的物品就是琴酒身旁的魔杖。


    然而魔杖能照亮的區域隻有琴酒周身的兩三米,其他地方依舊是陰沉灰暗的。而且因為光暗差距過大,反倒顯得亮的更亮,暗的更暗,鮮明的光暗對比令整個客廳,乃至整間房屋的氛圍都變得古怪起來。


    客廳靜悄悄的,良久也沒有出現任何動靜,似乎琴酒的預感僅僅是錯覺罷了。不過琴酒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覺,尤其是危機預感,畢竟他曾多次靠著它們逃離死亡,更何況,警惕總比疏忽要好。


    死死盯著能見度比客廳還感人的廚房,琴酒按在雙劍劍柄上的手悄然收緊:“如果你自己出來,我可以考慮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這話便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耐心地又等了兩分鍾,正當琴酒的耐性即將耗盡時,廚房中忽然響起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隨即走出了一個形容狼狽的黑發少年,滿臉歉意地揪著衣角看向他。


    那是個模樣比桃矢小得多的,在琴酒看來妥妥是孩子的少年。相貌清秀,身材單薄,乍一看他並不多麽顯眼,既無出眾的氣質,也無俊美的容顏,勉強算是亮點的唯有他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的溫和淡薄,讓人看了覺得十分舒服。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見到藏在暗處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琴酒也並未放鬆警惕,冷聲問道。


    “我……我叫田沼要。”少年茫然地舉目四顧,神色不似做偽,“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進到這裏來的。抱歉,請問這裏是你家嗎?”


    “不是,我在這裏借住。”琴酒抓住魔杖,不緊不慢走到自稱“田沼要”的少年身前,伸出空著的手想扣住他手臂,把他控製住。


    可手伸到一半,他掃了田沼要一眼,眸底突然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又快速收了回去。


    “告訴我。”琴酒後退兩步,恰好與田沼要維持著安全距離,“在來到這裏之前,你都經曆了什麽?”


    “經曆?經曆……”他皺起眉,困惑地眨了眨眼,好像聽不懂他的問題,想明白過來之後表情猛地一變,身體因恐懼而輕輕發顫,“我、我……”


    琴酒按捺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他的衝動,放輕語調:“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告訴我,你到底經曆了什麽?”


    聞言,田沼要沒有回答,而是用力搖頭,抗拒去回憶不久前發生的事。或許是情緒太過激動,他搖了幾下頭後就脫力暈了過去,直直倒在地上,腦袋還不小心磕到了門框。


    奇怪的是,他的頭磕上門框時,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琴酒眯起眼,蹲在他身邊,神情複雜地打量著他,仿佛在研究什麽怪物似的,過了許久才露出頭痛的神色,轉身走回沙發邊坐下。


    把魔杖拋上半空,他掐了個指訣,催動魔力托起昏倒的田沼要放到自己對麵的單人沙發,順便弄了條空調被給他蓋上。


    “希望你不要帶來太大的麻煩,”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琴酒凝視著不停閃爍提示有新信息的指示燈,“任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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