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後, 大天狗變得神出鬼沒起來。


    他開始經常外出, 隻在飯點或休息時間回來, 甚至一連幾天都不回到綠津渡, 與琴酒的交流次數降至曆史新低。


    其他人也曾問過他這些天在忙什麽, 但他要麽隨口敷衍, 要麽幹脆采取沉默是金策略,像個鋸嘴葫蘆般不肯多說。


    不過,就算大天狗遮遮掩掩神神秘秘,自帶外掛的琴酒也從97號口中得知了他正在做的事。這傻小子東奔西跑不停地奔波,其實隻是為了找到把琴酒留下的辦法。


    他仗著自己速度快, 利用外出的時間跑遍日本各大山區密林, 拜訪了很多知識淵博的大妖前輩, 向他們請教如何留下其他時空的人。可惜, 那些妖怪雖然活得長久, 對穿越時空這種事卻聞所未聞, 根本不可能給他多少有建設性的意見。更有甚者,直接建議他用武力把人留住, 大致意思是沒有什麽人是打一頓留不下的,敲暈捆綁二連擊, 如果不行就再來一頓。


    從97號那裏看到某隻長得酷似鱷魚的妖怪一本正經握著大天狗的手說出以上那番話時,琴酒的臉色頓時像刷了層黑漆般黑得發亮,而後在某領導誠懇真摯的“哈哈哈”聲中切斷了通訊。


    隻能說, 那群妖怪還是書讀得少, 經曆太單調。要是用武力就能把人留下, 大天狗堂堂一個ssr還用得著找它們這些r和sr求支招?


    大天狗這邊自己瞎忙活,對他做的事心裏有數的琴酒也樂得清靜,任他胡亂折騰,不再管他。反正不管他怎麽做,做什麽,都不可能抗拒高維宇宙的神秘力量,琴酒最終還是要走的。既然如此,讓他在剩下的時間折騰折騰又能如何?


    今夜是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琴酒和書翁收拾好廚房後,相攜步入後院,在滿院子蔬菜瓜果中席地而坐。前者靠在爬滿結著青綠果實的藤蔓的牆上,安靜看著身前一株不知名的野花。後者抱了滿懷的木櫝,筆也放在旁邊,卻望著遠方,好半晌動也不動。


    玉藻前化成的小狐狸縮在走廊角落一叢茂盛的野草裏,珠圓玉潤的身體清減了許多,團成一隻小毛團,水潤的黑豆眼一眨不眨盯著琴酒。似乎怕他跑了,又好像隻是想在他離開前多看兩眼,明明走幾步就能靠近,它卻情願這麽幹看著,也不肯像以前那樣幹脆地邁出腳步躥進他懷裏。


    遠離是為了不得不放手時能夠坦然相對,注視則是給分別後的漫長歲月鐫刻些許慰藉。


    一目連抱著水壺,站在門檻後來回打量幾人,既無奈又無計可施。


    “喂,琴酒。”


    不知過了多久,心神放空的書翁忽然動了動僵硬的手,懷裏的木櫝“劈裏啪啦”掉了滿地,清脆的木板撞擊聲幾乎覆蓋掉他輕而又輕的呼喚。


    不過琴酒還是聽到了,向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晚間的風被滿庭綠意削弱了與生俱來的凜冽涼薄,吹過人的臉上時像被細細的刀片劃過一般,冰冷而刺痛。書翁仰著臉迎上這忽有忽無的風,借助這丁點疼痛消磨糾纏著理智的混沌,良久才輕吐一口濁氣,問道:“六百年後是什麽樣子的?”


    聞言,琴酒卻收回目光,繼續去看那株含苞待放的花:“你六百年後就知道了。”


    “……說的也是。”書翁慨然一笑,很有幾分自嘲意味,依言不再多問。


    別人不願意給出答案的問題,問多了也隻會惹人心煩。


    草叢中,玉藻前耳尖輕顫,從左到右轉了一圈,然後和眼皮一起耷拉下去。它聽著夜裏的“沙沙”風聲和不遠處某個人類的呼吸聲,多年未有的困倦像寒涼刺骨的湖水,很快淹沒了它的意識。


    ……


    大天狗終究還是放棄了無謂的執著。


    經受過日複一日的失望,他漸漸明白自己所做之事有多麽沒有意義。有些人從出現那刻起就注定會離開,他隻會陪你走一程路,而這一程過後,山高地遠,最終仍然要走失在擁擠的人潮中。


    想通這點,大天狗耗盡了自己最後的堅持,無奈且疲倦地回到綠津渡,決定過好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同行時光。


    他每天幫忙招待客人,試著學會用書翁的假笑迎來送往,實在被那些愚蠢的小妖氣得不行了,就等它們付錢後拖出去揍一頓,再神清氣爽地接著幹活。


    到了下午,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綠津渡便會準時打烊。六隻妖怪圍著一個人類一邊嘮嗑一邊吃提早的晚餐,偶爾有人不打報告地皮一下,其他人也能嘻嘻哈哈地開玩笑外加聯手懟回去,既溫馨又熱鬧。


    沒有那麽多膩膩歪歪的單相思,或者傷春悲秋的胡說八道式感慨,大家的心情每天都很愉快。


    對於幾個妖怪而言,琴酒著實是個惡劣的家夥。整天冷冰冰的板著臉,瞎話張嘴就來,以拿他們對人類世界的不了解坑他們為樂。暴脾氣一上來,抄著菜刀就能把惹怒他的罪魁禍首追個兩三千米,字典裏壓根沒有忍氣吞聲一說。


    但是這樣暴躁冷酷還不愛講理的他,卻硬生生領著六個腦筋鮮少轉彎的妖怪過出了歲月靜好之感。


    琴酒教會他們洗衣做飯修房子,三餐兩覺的規律作息,還把他們帶到人堆裏,反反覆覆體驗許多次他們曾經不屑一顧的人間煙火,花好月圓。


    或許是琴酒這一係列舉動太熟練自然,以至於他們沒有一個人想到,這樣的生活,琴酒也是第一次經曆。他同樣是新手司機上路,不知哪天方向盤打錯就會把所有人帶進溝裏。


    所幸最後,他們仍是照著原定軌跡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終點。


    兩年多時間,就在各種瑣碎平淡的小事中像岩縫裏滴落的露水般慢條斯理卻不容拒絕地流逝、消失。不知不覺間,離別之期已至。


    今天早上,琴酒一反常態起得很早,夜色與繁星仍覆蓋著蒼穹時他就起身洗漱完畢,換上了來到這個世界時穿的那件衣服。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為他選的那件。


    這衣服放了兩年,此前又經曆過各種摧殘,雖然後來被點亮“縫紉機”和“洗衣機”技能的書翁細心清洗縫補過,但比起來時依然顯得陳舊了很多,穿在身上總覺得磨這磨那,十分不舒服。


    好在琴酒並不在意。


    他換好衣服,一如往常平靜地走進廚房裏做早飯。


    玉藻前喜歡的雞肉卷餅、大天狗最愛的骨頭湯、讓書翁欲罷不能的河鮮粥、一目連願意多吃幾勺的水果甜湯、酒吞和茨木無法抗拒的各類烤肉拚盤……


    把熱氣騰騰的食物端上專門製作的長方形餐桌,又擺好碗筷和解膩用的熱茶,琴酒環顧空蕩蕩的大廳一周,輕手輕腳掩門離開。在走之前,他還往門上掛了塊木牌。


    ——綠津渡自今日起不再營業。


    天色破曉,晨光微熹。


    琴酒的身影消失在逐漸明亮起來的天光裏,隔斷了那幾道長久注視他的視線。


    ……


    穿越時空的滋味猶如坐過山車,即使是第二次經曆,也讓琴酒有種翻天覆地,恨不得把五髒六腑都從嘴裏吐出去的眩暈感。


    被浩大的金光包裹著穿梭於外表像是地殼,實則為時空扭曲產生的幻象中,琴酒滿臉四大皆空我佛慈悲,好像下一秒就會以身殉道的表情,用心如死灰來形容也不為過。


    好不容易抗過這場令人窒息的穿越之旅,被金光甩出隧道,從半空墜落的刹那,琴酒麵無表情地在心裏給97號寫了一篇洋洋灑灑辭藻華麗的“長詩”,親切友好地從她胚胎時期開始,一直問候到不知多少年生命終結的時刻,可謂情真意切真摯誠懇到了極點。


    借助銀鏈操控魔法元素凝結成無形氣墊,琴酒在高空層層卸力,緩緩下落,直至雙腳觸地,他的速度已經降得比飄落的羽毛快不了多少。


    平安降落,他先是長舒一口氣,然後迅速轉頭查看周圍情況,順便從攜帶的木箱裏取出水槍防身。


    他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不需要任何緩衝,幾乎是立刻就從“日常”模式切換成“戰鬥”模式,武器都架好,好像就等著有不長眼的敵人衝過來,再把它們通通突突掉。


    隻是,掏出水槍後他才發現,之前被他吐槽畫風清奇吐槽了成千上萬遍的水槍,現在卻不知怎麽變回了原本的形態,即長劍——驚鴻。


    話又說回來,在六百年前琴酒幾乎沒和人動過手,即使偶爾遇到腦子不清醒的找茬兒的妖怪,也僅僅是動用銀鏈的力量,攢幾團水球或火球砸過去讓它們冷靜冷靜而已,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水槍變回原型的事。


    可說實在的,驚鴻劍的造型和水槍造型之間差了一個太陽係還多。那修長的劍身,玄妙的紋絡,劍刃上若有若無繚繞的清風白霧,無一處不在闡釋何為“高大上”,何為“白富美”。從水槍變成長劍,就像廢柴流主角洗筋伐髓脫胎換骨順帶還整了個容一般,相貌和精氣神與先前截然不同,說是煥然一新也不為過。


    不過,造型好是好,但他不會用劍啊,這不是為難他這個組織唯一幹實事的大佬嗎?相比之下,還是水槍他用得更順手。


    真香定律。


    琴酒對著手裏的驚鴻劍皺眉犯愁,也沒心思再觀察周圍了。


    正當他思考著如何把劍變回水槍時,頭頂突然炸起一聲沉悶而又震耳欲聾的雷聲,隨之崩裂的幽藍閃電更是照亮半壁天宇,呈枝杈狀散射到地麵,霎那間激起狂風濃煙無數。


    琴酒恰好處在閃電中央,或者應該說,這些閃電本就是衝他而來,想致他於死地。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危急關頭,他也來不及多想,舉著用不大習慣的驚鴻劍反手往頭頂掠去,淡淡的劍光如同虛影薄霧,在劍尖指向天空的刹那帶出恢宏的劍型銀芒,上擊雲霄,下裂黃土,沿最粗的幾道電光逆劈回去,一劍劈裂了頭頂厚厚的雲層。


    灰黑的雲團本來像漩渦一樣旋轉、凝結,像吸了水的海綿般給人以厚重之感。然而被琴酒這一劍撕碎後,萬道刺眼的陽光頓時像衝破岩石的泉水傾瀉如注,灑了琴酒滿頭滿臉。


    他不適地眯起眼睛,握著劍柄的手訝異地緊了緊,沒想到自己揮手一擊居然能取得這麽明顯且突出的戰績。


    下一秒,散碎的雲朵間猝不及防掉下來一大堆東西,叮呤咣啷地往地上砸出一個個或深或淺的坑,架勢就跟天上下金子差不多。琴酒敏捷地左躲右閃,隻差沒用銀鏈開啟瞬間轉移的“閃現”技能,險些被砸得頭破血流。


    好不容易等這場“雨”下完,他警惕地舉劍朝天,往周身的土坑裏看去,一件件形狀奇特,被奇異的能量包裹著的物品映入眼底。那些物品他大多不認識,但有一件例外,就是陰陽師們用以驅妖除魔的符籙。


    陰陽師的符籙怎麽會從天上掉下來?其他東西莫非也與陰陽師有關?


    琴酒看看坑裏的東西,再看看手中的長劍,眉頭一挑,難得有閑情逸致地胡思亂想——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開局一把屠龍刀,裝備經驗全靠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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