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俠博學廣識,在下佩服。”


    緊閉的房門外,傳來了清亮女聲。


    屋裏眾人都擺出警惕姿態,戚五月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那姑娘笑了,笑聲清脆:“不請我進去嗎?”


    戚五月用眼神詢問喬滿。


    畢竟這是喬滿的房間。


    屋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喬公子。”


    喬滿心頭一震。


    他的身份泄露了?


    他下意識看了戚五月一眼,果然對方麵露疑惑。


    他抿唇,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手勢,起身去開門。


    半路上,被羅平攔下。


    “公子,我去。”


    喬滿垂眸,囑咐:“自己小心。”


    他不是不擔心羅平的安全,可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


    而且他不覺得自己可以改變羅平的意願。


    他袖著手,右手摸上左袖中的短刀。


    倘若真的發生意外,他也要一命償一命。


    ——


    進來的是位華服大小姐。


    長馬尾,白勁裝,前凸後翹,疏狂瀟灑,富貴無雙。


    然而屋裏眾人的注意力,卻是被她身後的女護衛吸引了。


    冰冷孤高,眉目淩厲,明明是年輕的麵容,卻有著一頭銀絲。


    最重要的是,隻是被她餘光掃過,就隱隱有劍氣欺淩,視線所過之處,有種被劍刃掃過的刺痛幻覺。


    這兩人,赫然便是之前出現在香南館的柯大人和蓮姨。


    喬滿抗住壓力,先發製人,對主事大小姐施禮道:“在下南庭,不知姑娘貴姓?”


    疏狂爽利的柯大人露出神秘的笑容,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說:“在下何木可,見過南庭公子。”


    她偏過頭,繼續道:“也見過戚大俠。”


    戚五月從上到下掃了何木可一遍,凝重的臉色舒緩下來,施禮道:“原來是何將軍家的大小姐,三刑門戚五月,有禮。”


    “何將軍?”


    “嵐朝三大將軍之一的何鐏何將軍,也是護衛西北郡、關中郡的大將。”因為關中郡和巴蜀郡緊鄰,戚五月也算是比較熟悉這位何鐏將軍。


    “戚大哥見過她?”


    戚五月搖搖頭,說:“何家大小姐聽聞在紫薇觀隱修,我並沒有見過。不過她手腕上的彩色瓔珞,是何家的標誌圖案,除了何家嫡係,無人敢用。”


    喬滿這才發現在何木可的左手手腕上,有一串如同水滴珠簾的一條彩色瓔珞手鏈,因為她的袖口上也有同樣的金線繡紋,反倒沒那麽矚目。


    何木可也沒有隱藏的意思,甚至舉起左手轉了轉,特意展示了一番。


    她笑著說:“不愧是三刑門唯一一個在外行走弟子。”


    戚五月麵對稱讚,不動如山,沉聲道:“我倒是不知道,何家的大小姐,也有偷聽的癖好。”


    “哎呀,我也不想啊。”何木可裝作苦惱的樣子,“我不過是在自己房間裏休息,明明是你們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呀。”


    “房間?”喬滿愣了一下,想到入住之時,房東曾說他房屋隔壁是兩個大美女住的,這幾天都一直沒見過,以為早就離開了,沒想到……


    “隔壁是你們在住?可……”他想說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這房間的隔音效果還是可以信任的。


    戚五月開口解釋道:“這位女俠有宗師實力,一堵木牆,的確是我們大意了。”


    他指的,就是何木可身後冰冷如同寒玉的銀發女護衛,蓮姨。


    “所以,何小姐前來,是有什麽指教嗎?”寒暄過後,戚五月開口進入正題。


    何木可大長腿幾步就走到床邊,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首,一手倒茶,反問:“你們剛是在討論羅總鏢頭的案子?”


    不等人回答,她繼續說:“你們懷疑是眼兒媚?可凶手哪兒來的紫曇花根?”


    顯然,她也隻聽了個末尾就被戚五月發現了。


    喬滿看了戚五月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就將之前的推斷簡單說了一遍。


    “嗬嗬,有趣。”何木可端起茶碗,喝酒一樣一飲而盡,“眼兒媚就是在邪月樓,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弄到手的。隻要確定羅宏達是死於眼兒媚,那嫌疑犯的人選,可就剩下不多了。”


    戚五月有些苦惱地說:“可要如何確認?夜探嗎?”


    何木可揮揮手,說:“沒必要,今夜我們先休息,明天我帶你們一起去驗屍。”


    驗屍?


    疑凶可能和官府勾結,別的不說,戚五月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何木可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說:“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發現一件小小的命案,竟然把江南郡郡守勾過來,會是什麽表情。”


    “江南郡,郡守?”


    何木可揚起下巴,如同高傲的天鵝。


    她起身,邊出門邊說:“那麽咱們明天早上見。”


    臨出門,她回過頭,朝喬滿飛了個眼神,格外意味深長地說:“回見~”


    ——


    月朗星稀,夜色深沉。


    時間已是子醜交換的時刻。


    何木可披了一件銀白蠶絲夾層的鬥篷,坐在窗邊賞月。


    突然她朝窗外一角陰影處,說:“既然來了,為何還要躲躲藏藏的。”


    喬滿緩步從陰影處走出來。


    他還穿著白天的寬袖錦袍,隻是夜寒露重,加了件同色木棉夾層大氅。


    他神色冷淡,走到不遠不近的位置,停下,一言不發。


    他有心詢問對方是如何知曉他的真實姓名的,也有心詢問對方身為郡守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偏遠小縣城的,更加想知道對方是敵是友、接近自己到底是什麽目的。


    但對方想告訴他的,他不問對方也會說,不想告訴他的,他問了也白搭。


    索性,以不變應萬變,看看她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何木可也很耐心地看著喬滿,利劍似的眼睛在月光下瑩瑩發光,一手支頭,一手拎著白玉酒壺,一搖一晃,醇厚酒香在夜色中蔓延。


    月色淒寒,竟似肅殺一般,帶來無邊壓力。


    知曉對方身份實力的喬滿,無形中處於下風,心裏閃過一絲後悔——


    他似乎不應該接對方的暗示,獨自前來的。


    很快他就把這絲後悔扔開。


    他的信條,就是絕不後悔。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無論後果,他都有足夠的覺悟承擔。


    而且經過他的推演,確定此行並不會有什麽危險才是。


    想及此,他也穩定下來,底氣十足地回視。


    “不愧是唯一一個能從香南館逃走的‘花魁’。”何木可微笑稱讚。


    喬滿垂眸,袖著手,淡淡地說:“何小姐謬讚了,不及何小姐消息靈通。”


    “你在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吧。”


    喬滿沉默不語。


    何木可也不在意,說:“恐怕你也不會想到吧,你逃走那晚,正是我去玩耍的時候。那晚秦媽媽去追你了吧,她領我去你房間,發現人沒了,臉色可是很差勁呢。”


    喬滿這才知道,為何那晚老鴇秦迎秋會莫名去找他。


    要知道以往雨夜,秦迎秋知道他會犯病,都是把他扔著不理的,那晚還是頭一次找他,結果剛好碰到他逃跑。


    何木可繼續說:“原本你樣貌改變,我也沒了你的蹤跡。隻可惜……”


    她故意吊人胃口。


    喬滿沒上鉤,依舊沉默不語。


    何木可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隻可惜姚峰村山賊事件,我有所耳聞,因此派人調查,也順便發現了你的蹤跡。”


    “原本是懶得理你的,沒想到在這石火縣又碰到了。”


    她趴到窗台上,盯著喬滿,問:“你說,我們這是有緣嗎?”


    她的語氣平淡,可喬滿卻察覺到了危險。


    再一再二再三的相遇,要說其中沒有某種原因,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何木可是在懷疑,喬滿是不是有意接近她,利用她。


    喬滿思索片刻,詢問道:“巧合是不可能的,所以,郡守大人是在追查隱逸樓吧?”


    “哦?你也知道……哦,對了,你就是出身隱逸樓。”何木可正經起來,“那麽你知道些什麽?”


    “隱逸樓的情報也許還沒你們知道的多。”畢竟是朝廷嘛,“訓練我的一直是自稱組織,隱逸樓的名頭,還是逃跑之後知道的。”


    他也無意藏著掖著,繼續說:“組織的訓練基地是在山裏,往南可以看到中山,關鍵是春分那天正午,中山的影子剛好在訓練營地中間穿過。”


    中山是江南唯一一座山頂常年帶雪的山峰。


    “後來我就一直在內室,不清楚具體地點。”


    “哦,還有香南館,是組織的錢袋子,這一點郡守大人應該已經知道了。”


    “姚峰村的確是巧合。”畢竟那裏離沂州城不遠,逃跑路過的概率非常大,“至於石火縣,是我從圍村的盜匪身上,發現了礦石粉末,所以才來碰運氣的。”


    何木可點點頭,恍然:“原來如此。”


    喬滿趁機詢問:“不知道何大人可否告知隱逸樓的情況,好讓在下有個底。畢竟麵對神秘組織的追殺,總是要多知道一些,才好保命。”


    “嗯,說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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