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整個筍城亮起了輝煌的燈光。


    筍城市民得知他們最敬愛的戴馬先生此時正乘坐“戴馬先生”號飛艇從城市上空飛過,都激動萬分。他們全都從家裏跑出來,匯聚到筍城市的大街小巷上,手中揮舞著各種顏色的熒光棒,衝著飄浮在城市上空的飛艇招手呐喊。


    “戴馬先生!戴馬先生!”


    他們的聲音匯聚成強有力的衝擊波,使身在飛艇中的戴馬、大叔和黃萌都感受到了他們強烈的熱情。


    戴馬對大叔和黃萌說:“你們還沒見過筍城的夜景吧?跟我來,我帶你們好好欣賞一下。”


    他吩咐保鏢:“把觀光艙的門打開!”


    保鏢轉過身,打開了旁邊的一扇門。戴馬帶大叔和黃萌走了進去。


    大叔剛跨進去一步,馬上驚叫了一聲,然後跳了回去。“裏麵是空的!”大叔叫道。


    戴馬已經站到裏麵去了,衝他們招手說:“進來吧,沒事的。”


    大叔半信半疑地看著戴馬,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太大驚小怪了,如果是空的話,戴馬早就掉下去了。他把頭伸了進去,清楚地看見了下麵的高樓和燈光。


    “這是用高強度的玻璃做成的觀光艙,”戴馬十分得意地說,“這是專門為我設計的,我可以一邊喝著檸檬酒,一邊觀賞筍城的夜景。”他說著跳上了靠近觀光艙邊緣的一個豪華沙發。


    大叔試探性地抬起一條腿,放進去踩了踩,他踩到了玻璃,但心裏還是很虛,因為那玻璃是透明的。他又把腳收了回去,說:“還是算了吧,我有點恐高。”


    “你隻管進來,我保證你會沒事的。”戴馬說著站起來,走到門邊,一把將大叔拉了進去。


    大叔驚聲尖叫起來,像是踩在了滾燙的火炭上一樣,捂著眼睛不停地跺腳。戴馬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


    黃萌也走了進去,他往下麵一看,也嚇了一跳:他仿佛正站在距離城市200米的高空中。腳下雖然有玻璃,但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踩在空氣中一樣,似乎隨時會掉下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他的雙腿開始不聽使喚地發起了抖。


    “我還是先坐下吧。”黃萌快步走到沙發前麵坐下。大叔為了不再出醜,也跑過去坐下來,急促地喘息著。


    戴馬吩咐服務員把他的檸檬酒端過來,一邊抿著酒一邊走到沙發前坐下,翹著二郎腿說:“你們是第一次進來,肯定都不太適應,不過我相信你們很快會喜歡這種觀光方式的。”


    黃萌和大叔都有點緊張,他們全身緊繃,一臉擔心地看著四周。


    “觀賞筍城夜景的最佳方式,”戴馬說著豎起一根手指,往腳下指了指,他說,“就是坐在沙發上往下麵看,這種感覺真是美妙極了。”


    大叔趕緊搖搖頭說:“算了,我看看周圍就可以了。”


    戴馬用嘲諷的語氣說:“沒想到你們的膽子都這麽小。早知道我就不帶你們進來了。”


    黃萌說:“誰膽子小了?看就看,怕什麽啊!”他說著就把目光移到了底下的玻璃上。


    在身體發出一陣顫抖之後,他看見了一片繁華的夜景。底下是許多高樓大廈,各種顏色的燈光交替閃爍,五彩斑斕。下麵的許多高樓,更是用覆蓋了一整麵樓的巨型電子顯示屏顯示出了戴馬的頭像,以及對戴馬的各種讚美之辭,比如說“戴馬先生”、“偉大的戴馬”、“永遠的偶像”等等。黃萌還看見下麵的大街上站滿了人,無數熒光棒猶如一片璀璨的星河,正在閃耀和湧動。黃萌隱約聽見他們在呼喊戴馬的名字。


    黃萌看了一會兒後,問戴馬:“下麵的人都在叫你呢。”


    戴馬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沙發背沿,一隻手端著檸檬酒,說:“我早就習慣這樣了,這很正常。”


    “你每次坐飛艇,他們都會這樣嗎?”


    “對啊,因為我是他們的偶像。”戴馬十分得意地說,“當他們看見偶像坐著飛艇從他們頭頂上飛過的時候,他們怎麽會不激動?”


    黃萌又繼續看著下麵,他還發現,下麵的街道上有一支車隊跟著飛艇慢慢地往前移動。仔細一看,那似乎是保衛處的車隊。他隱約看見有幾輛車上載有對著天空的火箭彈和導彈。


    黃萌說:“下麵怎麽會有軍隊,還有很多武器!”


    戴馬說:“不要恐慌,那是城市保衛處,他們是負責保護我的。”


    “為什麽還用導彈對著我們?”


    “那不是對準我們的,”戴馬說,“那是為了防止有人對我們發起空襲。比如說用戰鬥機、直升機或者導彈什麽的襲擊我們。”


    “什麽?!”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這隻是一種常規的安保措施。”


    “原來是這樣。”黃萌盯著下麵說,“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們瞧那邊!”戴馬指著遠處說。


    黃萌和大叔都朝戴馬指著的那個方向看過去,隻見城市遠處上方的雲層中,有一副巨大的圖像。那圖像的清晰度不是很高,但可以認出是戴馬的頭像,而且是一副戴馬咧開嘴笑的頭像。


    黃萌和大叔都感到很吃驚,不約而同地問:“這是怎麽做到的?”


    “很簡單,”戴馬站起來,把一隻手揣進褲子的口袋裏,他說,“用一個巨大的投影燈把我的頭像投射到雲層上就行了。”


    黃萌和大叔站了起來,走到戴馬旁邊。他們看到了一道巨大的光束,那束光是從下麵的一座高樓上射上來的。高樓上放著一個巨型的投影燈,幾個小得像螞蟻一樣的工作人員正在移動投影燈,使投在雲層上的圖象慢慢移動。黃萌和大叔都看呆了。


    戴馬似乎對這些並沒有什麽興趣,他轉身看了站在門邊的那幾個保鏢一眼,變得猶豫起來。他又用暗示的眼神盯著大叔,可是大叔的注意力都被遠處的投影吸引過去了,根本沒又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的眼珠子轉了幾圈之後,對那些保鏢說:“你們把門關上,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氛圍來欣賞城市夜景。”


    保鏢們像木頭似的站著不動,堵住了門口。


    “你們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戴馬用生氣的語調說,“我讓你們把門關上!”


    保鏢們突然齊聲吼道:“為了戴馬先生的安全,我們必須時刻守候在戴馬先生左右!”


    戴馬氣呼呼地走過去,想要自己把門關上,可是門被那些傻乎乎的保鏢用身體擋在了身後,無論戴馬怎麽命令他們都沒有用。


    戴馬使勁把他們往外推,他們都沒有動,他隻好放棄了關門的打算,一臉沮喪地坐回到沙發上,垂下頭,把兩隻手插進頭發裏,發出痛苦的哀嚎。


    “你怎麽了?”黃萌走到他身邊,一臉疑惑地問。


    戴馬幹嚎了一會兒,又把頭抬起來,說:“我沒事!嗯······你能不能把他叫過來,我有點事情要跟他商量。”


    黃萌把正對著外麵的夜景發呆的大叔叫到了戴馬旁邊。戴馬往邊上挪了挪,騰出一個位置,用手在上麵拍了拍,說:“來,坐在我旁邊。”


    大叔警惕地看著戴馬,問:“你想幹什麽?”


    戴馬說:“我有點事情跟你商量,我們剛才就說好的,你還記得嗎?”戴馬說完對大叔眨起了眼睛。


    大叔愣愣地看著戴馬,大概是覺得戴馬眨眼睛的動作帶有強烈的暗示性和**性,以及不知道會對他做些什麽的不確定性,他決定往後麵退幾步。


    “我叫你過來坐下!”戴馬嚷了起來,“我們剛才在樓下不是說好了嗎,一起······”戴馬顧忌到保鏢們還在門邊,就頓住了。


    大叔被戴馬的這種神經質的表現嚇壞了,又往後麵退了兩步。戴馬又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砰!砰!砰!”


    外麵突然傳來了幾聲巨響。緊接著,飛艇被震得劇烈搖晃起來。


    “怎麽回事?!”戴馬站起來,盯著下麵看。


    “砰!砰!”


    兩朵巨大的煙花在距離飛艇下方不遠處炸開了,非常燦爛。飛艇搖晃得更厲害了。


    “是誰在放煙花?”戴馬大聲叫道,“這些笨蛋,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在飛艇上麵嗎?還敢正對著飛艇放,這是想要把飛艇炸了嗎?”


    保鏢門馬上行動,擁著戴馬從觀光艙裏出去了。黃萌和大叔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黃萌甚至認為這種近距離觀賞煙花的方式非常刺激和美妙。


    “砰!”


    一朵煙花又在觀光艙下方炸開了。


    “哇,真好看啊!”黃萌興奮地叫了起來。


    戴馬衝他們大聲喊道:“快進來,有人想用煙花把飛艇炸了!”


    “砰!”


    煙花與觀景倉的距離越來越近。整個飛艇劇烈地搖晃起來,黃萌和大叔站立不穩,都撲倒在了一邊。飛艇稍微穩定之後,他們倆趕緊爬起來,從觀光艙裏跑了出去。


    戴馬命令保鏢:“快通知城市保衛處,讓他們把那些亂放煙花的笨蛋抓起來!”


    保鏢立即聯係了地麵的城市保衛處,然後報告說:“報告市長先生,已經查明,剛才放煙花的是前城市管理委員會的殘餘分子,他們在樓頂上放煙花,想要把飛艇炸下來!”


    “什麽!”戴馬叫道,“怎麽會是他們?”


    “市長先生請放心,保衛處已經派出了部隊去抓捕這些破壞······”


    “砰!”


    保鏢還沒說完,旁邊又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吊艙的玻璃上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這一次,煙花在飛艇旁邊不遠處爆炸了,煙花的顆粒都打到了吊艙的玻璃上。


    戴馬慌張地發號施令:“快命令駕駛員,提升飛行高度!”


    黃萌和大叔縮在沙發上,一臉驚慌地看著戴馬。大叔膽小,躺在沙發上,身體蜷縮成了胎兒的形狀,仿佛這樣做會更安全一點。


    很快,飛艇的高度上升了,下麵的煙花在炸了幾下之後就停了下來。


    保衛處打電話過來了,告訴他們:保衛處已經派了四架直升飛機過來給飛艇保駕護航,並且命令飛艇駕駛員火速返航;剛才放煙花的兩個家夥已經被抓住了,他們正是前城市管理委員會的同夥。保衛處的人還報告說:下麵的市民看見市長先生的飛艇受到了煙花的威脅,現在都十分驚慌。他們都在擔心戴馬先生的人身安全,所以請戴馬先生立即發表一段簡單的演講,以安撫這些受到驚嚇的市民。


    戴馬此時心慌意亂,對後麵的這個要求更是忍無可忍。他破口大罵道:“讓這些愚蠢的市民都他媽見鬼去吧!我都快被嚇出心髒病了,還讓我發表什麽演講,去死吧!”


    戴馬吼出這句話的時候,飛艇上的保鏢和那兩個女服員都聽到了,他們都用十分震驚的、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他,他們都不相信他們一直熱烈崇拜的戴馬先生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戴馬的話也通過還沒有關閉的電話傳到了城市保衛處。站在保衛處辦公室裏的那些官員也都聽見了,他們的表情和飛艇上的保鏢、女服務員們一模一樣。


    戴馬決定了:現在是他逃離筍城的最佳時機。他馬上跑進了飛艇的駕駛艙,一把推開駕駛員,準備駕駛飛艇離開筍城。


    可是在他剛坐到駕駛位置上的時候,駕駛艙裏的通訊器裏發出了一陣滋滋的響聲。接下來,裏麵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所有筍城市民請注意!我們是前城市管理委員會的人。今天,我們要徹底消滅戴馬這個大騙子。他騙了你們所有人,你們都被他的鬼把戲蒙蔽了,千萬不能相信這個混蛋!”


    戴馬聽了以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權,因為他馬上就可以駕駛飛艇離開這裏了。他興奮地打開了飛艇上的喊話器,然後把話筒放到了嘴邊,十分誇張地咳了兩聲,然後說:“哈哈!你們這些愚蠢的筍城人,這是我作為筍城市市長的最後一次演講。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已經受夠你們了,不會再做你們的什麽狗屁偶像了!不,是狗屁傀儡!不,是狗屁奴隸!你們這群隻知道崇拜偶像的豬,你們綁架了我這麽多年,我恨死你們了,你們都給我見鬼去吧!哈哈哈哈!”


    戴馬的聲音通過飛艇上的一個巨大的擴音器,將他對筍城人說的這番話傳遍了筍城的每一個角落。所有筍城人都聽見了,他們全都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仰望著天空上的飛艇。


    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一片令人恐懼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市民們都開始互相議論起來。他們開始揣摩戴馬的這句話,他們都有點兒不敢相信,可是揣摩了半天之後,他們覺得這句話準確無誤地向他們傳遞了他們的偶像背叛他們、甚至是辱罵他們的信息。他們開始感到憤怒了,每個人就像發怒的獅子一樣憤怒地對著天空咆哮起來。他們的咆哮聲就像從地下噴湧而出的泉水一樣射向天空,讓飛艇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戴馬此時非常興奮和激動,他轉過頭對站在門口的黃萌和大叔說:“你們瞧,他們發怒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些笨蛋如此憤怒呢!與他們那令人討厭的崇拜相想比,我更喜歡他們發怒的聲音!”戴馬說著開始模仿底下市民的咆哮聲,“嗷嗚!嗷嗚!啊!啊!哦!哦!哇!略略略!哈哈哈哈!”


    話筒沒有關,戴馬的這句話又讓下麵的市民們聽見了。他們咆哮得更厲害了,整座筍城在他們的咆哮聲中瑟瑟發抖。


    大叔說:“我不得不說,你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這有什麽的?”戴馬毫不在乎地說,“我本來就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我討厭這些愚蠢的市民!”


    黃萌注意到,那幾個保鏢正怒不可遏地走向駕駛艙。他趕緊提醒戴馬:“你的保鏢們好像都衝你來了。”


    戴馬剛才太激動了,激動得忘記了飛艇上竟然還有幾個保鏢,那些原來負責保護他的人現在變成了抓捕他的人。


    黃萌和大叔為了不被保鏢門撞飛,趕緊躲到一邊去了。


    戴馬看見一個憤怒保鏢出現在駕駛艙門口,說了一句“哦,見鬼!”,他趕緊跑過去關艙門。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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