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福兒緩步來到台階之下。


    未到近前,便先拱手。


    眾人雖沒有力氣,卻還餘骨氣,紛紛冷哼避開。


    兵士氣不過,按著佩刀,要給他們些顏色看看。


    柳福兒按住,笑道:“我知道,諸位是怪我等攻城,害得城中大亂。”


    “這錯,我認,是我設想不周。”


    眾人沒想到柳福兒認得這麽幹脆,紛紛看來。


    “但我不悔。”


    柳福兒昂首挺胸,半點不畏懼的與眾人對視。


    “我有過,我認,但我想問,這事起由又是誰之故?”


    眾人抿住嘴,氣哼哼的不理。


    “為解百姓之苦,為迎先皇重拾昔日榮光,這些年來,不論是我柳家還是梁家,一幹將士皆夜不敢寐,甲不離身。”


    回想當初的幾經生死,柳福兒帶出些情緒。


    “一晃十幾年,終於四海得以平定。”


    “我嫁做梁家婦,當以梁家人為重,所以我在第一時間整理兩家名冊田畝,並派專人以快船送來蜀中,”她環顧周圍,“我敢問,在場諸位。“


    “若你們易地而處,有誰能做到此地步?”


    眾人皆沉默的低下頭。


    這些年來,戰事一直綿延。


    期間,不論損耗多少,唐皇和朝堂皆不曾撥下一粒米一塊鐵。


    甚至,在他們心裏,那些都已跟他們無幹。


    別人的地盤,隨便他們去爭,去搶。


    可最後,人家卻把用血肉堆積出來的成果送來。


    若一切隱在台麵之下,倒也能閉著眼,當做不知道。


    可現在,人家明晃晃的拿出來說。


    便是縱橫朝堂幾十年,自詡厚到無可附加的臉皮也隱隱發熱。


    “我們本以為,這該是本朝撅起,是先皇告慰先祖,名揚天下之時,”柳福兒長吸了口氣,又緩緩歎出。


    “然而,我沒想到,這卻成了先皇的催命符。”


    眾人麵色微變,有些與朱家交情不錯的,嘴巴翕翕,想要分辯。


    柳福兒勾了嘴角,在那人開口之前先道:“我已查明,先皇是死於食物相克,且隻他一人中了此毒。”


    “先皇當時是在朱賊嚴密的保護之下,聽內侍講,便是喝什麽漿,朱大人都要過問的。”


    說完,她看眾人。


    大多數皆聽出柳福兒的言外之意,顯出驚訝。


    隻有一兩個麵上帶著些猶豫。


    柳福兒微笑,“敢問兩位大人可有異議?“


    “或者我把先皇當日菜譜呈上,兩位依次去別處確認?”


    突然被點名,兩人忙環顧。


    見昔日同僚皆望來,忙搖頭。


    “柳城主既然已經查過,我等再查,該是一樣。”


    柳福兒笑了笑。


    “誰查都一樣,”柳福兒道:“隻要對吃**通些的,大抵都能知曉一二。”


    兩人見柳福兒如此鑿鑿,便不敢再堅持。


    畢竟,他們也隻是聽朱大人說過,具體如何,他們也不知曉。


    “我等攻城,其意本是想擒拿朱賊,逼問出究竟。”


    “不想那廝實在奸狠,見力不能敵,竟直接棄城而逃。”


    “半點也不交代的就丟下唐皇一人。”


    “結果,內侍不明究竟,竟為一點財帛,下了毒手。”


    “待趕來之時,唐皇已然賓天。”


    柳福兒哽咽,掩麵泣道:“我也是悔之晚矣。”


    “然,我不是那等推卸責任之人。”


    “錯了就是錯了,我一人領受就是。”


    柳福兒霍然轉身,抽了兵士腰上的佩刀。


    “城主不可啊,”眾人唬了一跳,兩個反應快的忙阻攔。


    但柳福兒已把刀橫在頸上。


    眼見就要血濺當場。


    眾人皆錯開眼。


    一聲金鐵撞擊地麵之上後,眾人方才望來。


    梁二正抱著雙眸緊閉的柳福兒,凶煞之氣幾乎逼得人不能呼吸。


    “這下你們滿意了?”


    眾人嚇得後脖頸直冒涼氣,哪裏敢說個不字。


    梁二抱著柳福兒折回宮裏。


    眾人呆了半晌。


    此時,宮門口空空蕩蕩,隻有兵士嚴陣以待。


    可以想見,便是再大吵大嚷,也不可能再有誰來。


    眾人耷拉著腦袋準備回返。


    而在內殿裏,梁二一臉緊張的盯著柳福兒。


    直到她緩緩睜眼,才長舒了口氣,沒等舒完,又板起了臉。


    柳福兒眨了眨眼,看越發清晰的梁二。


    “你醒了,”他站起來就往外去。


    柳福兒伸手,抓了個空。


    “二郎,”柳福兒軟軟的叫。


    梁二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出了內殿。


    柳福兒收回還有些無力的手。


    此時,她的心底一陣陣的後怕。


    她抱住微微發抖的自己,好半晌才有些平靜。


    田大郎悄悄閃了進來。


    “柳城主,”隔著落下的帳幔,他拱手行禮。


    柳福兒撐起身體,從床上下來。


    “請進,”她走到靠窗的榻邊。


    田大郎入內兩步,仔細端量。


    見柳福兒臉色還好,方才放心。


    “城主果然奇女子,大郎欽佩至極。”


    “奇什麽,”柳福兒嗤笑著搖頭。


    “不過是被逼到那個地步了,”柳福兒道:“時下局勢政亂,那些人半點也動不得,那就隻能安撫。”


    “我想再沒有比我的命更貴重的了。”


    田大郎咧嘴。


    安撫一事,他也是讚成的。


    隻是,他本以為柳福兒最多回以將來作為承諾。


    卻不想,這位倒是個狠的。


    竟然直接拿命來換。


    好在他當時沒實心眼,不然真要出什麽事,梁二還不生吞了他。


    “眼下太亂,二郎不是料理這些的材料,就多勞煩你和三郎操持了。”


    “這個城主盡管放心,某定竭盡全力。”


    田大郎心頭暗喜。


    這會兒基本就是劃地盤,搶權利的時候了。


    隻要他在這會兒幹好,那麽接下來,隻要不出意外,現在經手的事宜,就都會維持原樣不動。


    田大郎長揖到底。


    退出內殿,田大郎隻想長歎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若當初,阿耶不曾多嘴。


    他行差他錯。


    此時,接手這些的,怕就是汪三一人了。


    到時,汪三的勢力不可避免的會擴大。


    河東和邠寧就隔了一條水道。


    田家的處境,不用想也知道。


    好在這會兒汪三去蜀地剿匪,這邊事情大半都會落在他身上。


    田大郎拍了拍胸脯,闊步往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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