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確有過來江陵的打算。


    但那是在寧氏強勢逼迫之下,逼不得已的決定。


    現在卻被寧氏拿來大做文章,弄得好像崔家一早謀劃著背叛淮南一般。


    試問,若生活安逸,日子富足,誰願意離開世代生活的熟悉地方,背井離鄉的前往他地?


    這等顯而易見的事情,卻被徐家所有人忽略,隻聽寧氏一麵之詞。


    崔五望著眾兄弟,緩緩握起拳頭。


    不,或許這正是徐家掌權人想要的。


    崔家子弟與淮南世家聯姻的不少。


    細算起來,淮南所有世家都與其沾親帶故。


    而今,幾方勢力都很默契的處於休養狀態。


    徐家即便財大氣粗,可在接連不休的戰事裏,也消耗得所剩無幾。


    正是需得整頓內裏,肅清內部之時。


    崔家經過世代經營,財帛上或許不及徐家,但在名望上,卻不讓徐家半分。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想來徐家是不想再有人與之比肩,這才信了這麽錯漏百出的由頭,借此震懾其他世家,連帶收繳崔家所有,充盈庫房。


    崔五的腦中接連閃過許多念頭,最終得了這個結論。


    他被自己的念頭驚了一跳。


    如此,家裏的那些人怕是要危險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低沉的將推斷說出。


    這話一出,在座的所有人皆是一默。


    大家都不是笨蛋,在來尋崔五之時,也多少有點模糊念頭。


    隻是不曾有崔五想得那般深。


    “不然咱們這就回去,把人接出來?”


    崔九最先反應過來。


    崔五看他一眼,道:“現在回去,起碼也要半月,隻怕徐家已經有所動作了。”


    “且你覺得,那麽大個家裏,就咱們幾個聰明?”


    崔九瞪起眼睛。


    崔五道:“便是旁人沒想到,三兄也能想到。”


    “我猜,他應該已經在準備了,隻是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畢竟徐家的目的便是拿下整個崔家。


    他沉沉歎氣。


    在座眾人麵色凝重。


    而此時,淮南崔家。


    崔三正因是否搬遷問題與父親對峙。


    崔族長實在不舍拋開經營了幾百年的勢力,想要依靠自家與各姻親向徐家施壓,進而平息此事。


    崔三反駁。


    若徐家真擔心這個,就不會放任寧氏百般挑釁,更不會信了寧氏的鬼話,調動兵力了。


    崔族長卻認為,這不過是徐家的警告。


    徐家如今地位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穩固,所以才在處理杜家的事情上,再三留情。


    但這也已經讓眾多世家警惕。


    崔家在淮南幾乎等同於標杆的存在。


    若他們再有事,怕是會引起人躁動。


    徐家不會做自掘墳墓之事。


    崔三聽得父親想當然,很是無語。


    這幾年,戰事頻頻。


    徐家的內外庫早就空了。


    便是崔家不鼓勵經商,但底蘊所在,商鋪土地一樣不少。


    經年積累下來,比杜家強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若真把崔家抄個徹底,徐家接下來幾年的軍餉也就不愁了。


    而代價也僅僅是一點點動蕩而已。


    如今的世道,能安穩過活的地方不多。


    徐家占據富庶之地,又有大批兵士。


    便是世家們自危,在尋到妥善之地之前,也還是要在徐家眼皮子底下過活。


    真到了危及自家的地步,崔家的死活,他們怎麽可能會管?


    崔三擺事實講道理,服崔族長。


    崔族長到底有些意動,便讓崔三知會叔伯們先出城與八郎匯合。


    他自己卻很堅持的留下。


    崔三無奈,隻得聽從其吩咐,尋叔伯們。


    聽到崔三如此說,叔伯們有些遲疑。


    遷族可是大事,隻這般知會一聲,實在兒戲。


    崔三也知道這般不對,但失態緊急,八郎那邊已經打探出徐家的兵力是從三麵包抄而來。


    餘下的一麵隻距離節度使的駐軍不足五裏。


    這點距離,若徐家來個偷襲,他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崔三讓他們先去城外,就當做散心,至於父親,稍候他會帶著一道出來。


    到時是走是留,再做商議。


    眾人聽得這話,便點頭道好。


    崔三又請了阿娘拜訪諸位伯娘嬸子,大意便是將貴重又小巧的物什帶上。


    諸位夫人一早就聽自家郎君和兒子說了這事。


    聽得叮嚀,倒也不意外。


    很快的,一艘艘樓船緩緩行出崔家阜頭。


    盯著崔家的探子立刻警覺起來。


    派了人回徐家報信之後,負責此處的都尉留下幾人盯著崔府,他帶著人跟上船隊。


    船隊行速不快,丫鬟和仆從在甲板上穿梭。


    待來到出城的卡口時,甲板上已經搭好了造型別致的花台。


    兵士一早得了命令,見到崔家人便刻意攔下。


    都尉接著查驗機會,隨著兵士一道上船。


    樓上艙室裏,與崔族長有幾分相似的男人從上下來。


    見到身著重甲,手持槍戟的兵士,男人眯了眯眼,道:“怎麽回事?”


    兵士忙回頭看都尉。


    都尉笑著上前,拱手道:“見過崔二老爺。”


    男人淡淡嗯了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都尉道:“前日齊府出了樁命案,我等奉命,把守卡口,絕不能放麵孔陌生的人出城。”


    他長揖道:“還請崔二老爺行個方便。”


    男人定定看了都尉半晌,道:“也好,既然是命令,那邊執行吧。”


    他吩咐船上的人都來到甲板,道:“還請都尉快些,我等還趕著去回峰潭做詩會。”


    都尉瞄了眼高起的花台,嗬笑著應聲。


    側目。


    兵士立刻分散開來,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搜檢了個遍。


    都尉抬眼。


    兵士悄悄搖了搖頭。


    都尉略一挑眉,轉眼看其後幾艘船。


    見也沒有結果,頓時皺了眉。


    男人將他動作盡收眼底,心裏暗自歎了口氣,麵上則是平平淡淡的道:“如此,我等可以走了?”


    都尉笑了笑,眼睛極快的睃了圈周圍。


    此時周圍過往的船隻皆有意無意的慢行。


    都尉拱手,告了個罪,帶著人下了船。


    樓船緩緩駛過。


    其中一人低聲道:“都尉,就這麽放了?”


    都尉淡笑,低嗯了聲。


    既然想要拿的人和物都不在,也就沒必要現在就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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